姐夫

纯 芦

姐夫姓赵,是个大夫,细说,是位中医,再细说,他是我们小城治疗肝病的名医。但凡名医,就有过人的本事,也有过人的性格。他就是。

姐夫在市医院对过开了家门诊,地处繁华地段,租金价格不菲。房子,十几平方米,里外两间。外屋有张桌子,桌子后面是把木头椅子,看上去有些个年头了。姐夫每逢星期一至星期五上班,周末在家休息。除此之外,他还享受国家规定的节假日。人家歇几天,他歇几天。上班的日子,上午九点钟,他从家里准时出发。到了门诊,患者或者是给患者拿药的家属已经堵住了他的门口。门口上面没有牌子,也没有窗户。进到屋里,打开灯,坐到破椅子上,该望的望,该切的切,该问的问。不少患者来自县里乡下,再远些的,比如京津,甚至还有香港的患者,都是慕名而来。不过,姐夫拒绝了他们。他说这药啊,一次只能拿半个月的,你们来回太麻烦,还是就近吧。

看完患者的病例,仔细询问,拿药。至于钱嘛,还是先拿药。有好些患者家里穷,免费吃。

药放在里屋。姐夫走进去,随手把门关上。里面也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有灯。配好了药,一包一包,药面。药面来自河北的安国。来的时候,是一麻袋一麻袋的药草。药草运到老家,有电磨。双休日或者节假日,姐姐和嫂子,当然还有姐夫,他们就去磨药。不管酷暑,还是严寒,药草变成了药面,他们也都变成了白眉大侠。

整个上午,如果来的人多,直到下午四五点才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手,要洗半小时左右。接下来,吃一天中的第二顿饭。如果人少,也得午后了。从上班到回家,滴水不进。

那年卫生局来检查,说姐夫的门诊属无照营业,说你看隔壁的门诊,人家的牌子明晃晃,亮堂堂,你是不是卖的假药?必须封门检查。说完就要没收药面。姐夫不急不慌,眼看众人,他说我的牌子就在地上放着,门诊小,门口上面都让他们用了。要说是假药,姐夫指着前来看病拿药的人们,说你问他们。卫生局的人不管这个,说反正你是违法的。说着边就要动手。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众人挡在了前面。有个中年男子,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这位汉子“通通通”给卫生局的人磕了三个响头,痛哭失声。他说,你们不能没收赵大夫的药啊!我是村里来的,离这差不多有二百里。我爹肝腹水好久了,仗着赵大夫的药活着呢!隔壁的赵大夫根本就是假的,他本来姓张,冒名赵大夫看病的。众人也是一齐响应,乱了阵势。卫生局的人只好回去。后来经过调查,隔壁的赵大夫果然假冒。又听好多人说了姐夫的事情,就再也不管了。

前些天房东收回了房子,要做蛋糕房,姐夫只好在家配药。姐姐劝他在别处买套房子,但他都看不上。每天上午,家里电话不断,还是有那么多的患者来拿药看病。他接到电话,问明白,开始配药。然后骑自行车到原来的门诊那儿,送药看病。路不算远,也不近。他认准了那个地方,来的人也认准了那个地方。

他原来所在的医院领导,听说姐夫现在连个门诊也没有,就亲自到我姐姐家。他不是可怜我姐夫,是想请人。他告诉姐夫,说你回医院吧,我给你弄个专家门诊。姐夫说不去。领导说给你评个职称,副教授。姐夫说副教授是个蛋啊。

现在,姐夫依旧是在家配药,骑车出门。

姐姐说,像他这样的大夫,很少。要不我家早富得流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