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脆脆的倒下看我国建筑行业危局

向 荣

“楼脆脆”、“雷倒楼”……2009年成了建筑质量灾害爆发最频繁的一年。一起接一起的建筑事故折射了当前建筑施工单位逐利的本性，暴露了其对生命的严重不负责任，这些建筑事故对建筑企业甚至是整个建筑行业“公信力”的伤害起到不可估量的破坏作用。

2009年6月27日，上海“莲花河畔景苑”在建13层住宅倒覆，事故致1人死亡，事后专家证明，该楼倒覆源于“压力差”；8月4日上午，位于石家庄市西兆通镇南石家庄村的村民自建一临街房屋遭雷击突然倒塌，事故致17人死亡，3人受伤；7月23日晚，河北晋州市一座在建电视塔在暴风雨中拦腰折断；8月8日下午，正在施工中的合肥市长江中路四牌楼地下人行通道南北向主通道发生塌陷事故，塌陷面积约180平方米，有车辆落入塌陷区内，6人掉入坑中；7月中旬的一场大雨后，成都市校园春天小区6号楼和7号楼斜靠在了一起，两栋楼相邻的墙壁已经呈20度夹角……

接连发生的工程建筑事故自有人承担其该承担的罪责，尽管不乏强词夺理地总结原由、轻描淡写地处置罪错，而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当下无数未来兴建或在建的建筑、住宅。建筑是百年大计。建筑安全承载着太多生命的份量，但建筑安全的操控是一个很多环节环环相扣的过程，哪个环节“掉链子”都极有可能面临着可怕的后果。

建筑灾害频发呼唤着我国的建筑行业回归质量安全!

建筑行业“暗疮”触目惊心

当我们揭开建筑行业的层层面纱之后，一个个行业“暗疮”也逐渐浮出水面。

暗疮一：低价中标带来低质量。

“最低价中标法”是市场发育相对完善的国家和地区所采用的一种具有较高市场效率的交易方法。自1998年起，我国一些地区陆续开始推行“最低价中标”。从某种意义上说，“最低价中标”是一个国家和地区市场发育相对完善的标志，但“最低价中标”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办法，只有在市场条件相对完善的环境里，它才能最充分地发挥其制度性的优势。而目前我国建设领域的改革步骤滞后于市场发展，建筑市场法规、制度建设仍处于初级阶段，因此，“最低价中标”带来了一系列恶性连锁反应，并严重威胁到建筑质量和安全，某专业人士就曾疾呼：低价中标正是建筑工程质量问题的“万恶之源”。

暗疮二：非法转包猛于虎。

低价中标或许是由于竞争激烈不得已而为之，这已使得工程质量无法得到保障，而再度转包则是不折不扣的“雪上加霜”。

建筑行业的“潜规则”显示：很多工程中标单位把工程转包给其他建筑施工企业，收取“管理费”后以自己名义对外订立合同以及办理有关手续，但不对实际施工活动实施管理，或者所谓“管理”也仅仅停留在形式上，并不承担技术、质量等实质责任，至于施工成本、竣工验收等一些问题，原中标人一概不理。层层转包之下，工程造价一降再降，企业为追求利益最大化，必然导致偷工减料、粗糙劣质，给工程建设埋下质量隐患。重庆綦江彩虹桥、湖南省凤凰桥等血的教训，无不与转包、违法分包相关。

暗疮三：建筑设计失误埋下隐患。

建筑设计是把控建筑安全的另一关口，建筑设计作为楼房最初始的工作，从项目规划到最后配合开发商的销售，都与设计相关。而在这些环节中，开发商、建设单位与建筑设计单位因为处在不同角色，因而面临着一种技术上博弈的格局：开发商与建设单位希望压低成本，而设计公司又必须有自己坚守的科学数据底线，于是现实中往往形成了自开工就没有设计公司发言权的尴尬局面。

暗疮四：开发商自有资金不足藏祸根。

目前，一些自有资金极少的房地产公司以区区数千万的自有投入，撬动总额数亿，甚至数十亿元的大项目并不少见。以“楼脆脆”为例，莲花河畔景苑的开发商——上海梅都房地产开发公司在1995年成立时注册资金不过800万元，而总建筑面积80200平方米的莲花河畔景苑，总投资额为1.88亿元，仔细计算之下，梅都房地产的自有资金仅占项目的10％不到。而今年3月份，国务院对开发商自有资金比例的规定是不得低于35％。过低比例的自有资金使得项目的资金链极度紧绷，自然会在原料上“节俭”。

暗疮五：拖欠工程款引发质量问题。

大量的开发资金来源于财务杠杆——银行贷款、购房者交纳的购房款和施工企业的垫资资金。而那些被大量拖欠施工款的工程，很可能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

尽管国家不允许垫资，但带资建设几乎是建筑行业的“潜规则”。很多建筑企业为了得到房地产开发项目的施工工程，会向开发商妥协而带资建设。莲花河畔景苑如果也有此类现象，建设企业资金被大量拖欠和占用的恶果，便是施工企业不得不加快每一项工程的分步验收，以获得足够的资金完成后续工程，自然会在施工质量上大打折扣。

暗疮六：抵价拿地致国有资产流失。

土地出让金和房地产开发、销售环节征收的相关税费，是国家及地方财政收入的两项重要来源。在莲花河畔景苑倒塌之后，项目的拿地价格也被公布，每平方米的楼板价仅为604元／平方米，不到同期出让的同区域其他土地出让价格的三分之一。

暗疮七：预售制下买房者弱不禁风。

莲花河畔景苑的倒塌，让沉寂一时的房地产预售体制存废之争再度展开。早在2005年，人民银行就发布报告建议取消商品房预售制度，理由是“很多市场风险和交易问题都源于商品房的预售制度”。而在预售制度存废之争以外，对现行房屋预售制度进行改良，渐成主流声音。有专家指出，按照目前的行业背景，取消房地产预售制度并不可行。但是，却可以改良预售制度，比如缩短预售阶段至竣工期的时间。在房屋主体已经基本建成后，再预售房屋。

暗疮八：监督管理各环节隐忧重重。

从开发商资质、拿地价格、规划、施工、验收……莲花河畔景苑在开发的多个环节中被曝“监管乏力”，其原因有很多，体制不完善是一个主要原因。根据目前房屋建设竣工验收的规定，从打地基开始，项目的竣工验收，就是由开发商主导，勘察、设计、施工、监理以及检查部门参与的。开发商竣工验收，大都是进行备案、抽查后就可验收通过。而勘察、设计、施工、监理等机构因为和开发商之间存在难以割断的利益关系，只要没有太大问题，也可能放松验收要求，以致埋下隐患。因此，有必要对现行制度进行改革，引入第三方监督，以从源头上加强对开发商施工的管理。

目前，包括规划审批、土地出让、房屋质量及预售资金监管等领域，国家法规日趋完善，执行也日趋严格，因此房屋质量验收的监管不力还是体制上的问题，而在土地出让等领域出现的监管乏力，主要是因为职能部门的执行不力所导致。

大力整治建筑质量问题迫在眉睫

长久以来，安全生产与产品品质的大旗一路在众人的呼喊中摇曳，然而，非“地震”不足以惊醒，非“生命”不足以让人震憾，对产品基本质量的忽略几近至心灵的麻木。

所幸，一栋楼的倒下，也推倒了重新规范建筑乃至房地产建设产业链条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立时也引发了一轮中国建筑工程质量整治风暴。

“楼脆脆”倒塌之后，上海市政府强调了全方位、全过程、全环节的调查和“四不放过”原则，倒楼事件3天后，国家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全国各地立即开展在建住宅工程质量检查，并将派出15个检查组，从今年8月中旬开始至9月中旬，对全国30个省份进行建设工程质量专项督察。

紧接着，在8月14日，中央治理工程建设领域突出问题工作领导小组在北京召开第一次会议，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纪委副书记，中央治理工程建设领域突出问题工作领导小组组长何勇发表讲话指出，中央决定用两年左右的时间，集中开展工程建设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治理工作。他强调，各地区各部门要充分认识开展工程建设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治理工作的重要意义，扎实推进工程建设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治理工作。

住建部亲自督查各地住房建设质量，中央出重拳集中治理工程建设领域突出问题，这些固然传递出积极信号，但是地方有关部门到底能否认真落实还是一个问号。而且，对于住房建设质量，除了建设部门介入督查外，完善住房验收程序也很重要。同时，健全住房建设检查监督问责机制，建立一套独立于开发商与职能部门之外的第三方验房机制，对房屋质量严格把关，把问题房消灭在萌芽状态，才能让广大消费者住上放心房。

另一方面，如何全面衡量建筑的安全性，在我国尚未有统一标准，大部分是从设计和施工两方面来确保建筑安全，但这些标准在现实中却往往成不了安全的“护身符”。衡量一个建筑是否安全，建筑本身的设计和质量只占到50％的因素，而剩下一半则由配套设施和后期维护所决定。由此可见，我国的工程建设领域仍需要一个很长时期的整治和改进，尽管灾难过后，民众安全意识普遍得以增强，但在灾难的阵痛过去后，人们对安全的关注还能持续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