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酪韩国
2009-12-21翁敏华
翁敏华
当年钻进我们鼻孔刺激过我们让我们强烈感觉到身在异乡的那股味道,应该叫“蒜酪之气”
到韩国一下飞机,就从气息上感到了一种亲切。或者,更准确地说,这种“亲切感”是从踏上韩亚航班的那一刻就开始的。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曾经和我生活密切相关过的气味,一种能把人带回到过去的气味。嗅嗅鼻子,记忆便上下翻腾涌动起来。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当我们在坐了四天三夜火车终于到达黑龙江时,一下火车,就是这样的气味扑面而来把我们整个包围了的。我是那样的敏感察觉到这气息与上海不同,却在当时无以名状。多少年后弄起了元曲研究。元曲艺术被认为带有一股北方游牧民族的“蒜酪之气”——蒜酪之气!噢对了,原来当年钻进我们鼻孔刺激过我们让我们强烈感觉到身在异乡的那股味道,应该叫“蒜酪之气”!它当然是由餐桌上的生大蒜和整桶整罐的牛乳汇成的,但它不光在餐桌上闻得到,它简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以至于若干年后出嫁时整理旧物,那些个旧军装旧军帽里,还窝藏着已化作了淡淡气味的昨天。
当年的“异乡味”如今被我视作“故乡味”——第二故乡。毕竟是曾经受过它多年的熏陶,自觉早已渗透到了灵魂深处。如今,投奔又一个异国他乡,在这满眼稀奇古怪文字符号的视觉冲击下,竟然没有太多的陌生感,还真要感谢这蒜酪之气呢!朝鲜半岛和我国的东北地区本来就有不小的历史渊源。
韩国人的“创世神话”中,就有蒜头的深重影子。说从前有一头熊和一只虎,一起去桓雄大王那儿请求让他们化身成人,大王给它们二十头大蒜,要它们吃后躲进山洞一百天不许见阳光。结果,熊做到了,虎却无法忍受半途而废,早就跑出山洞寻找美食去了,熊终于变成了一个美女,大王娶她为妻,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韩国人的祖先檀君。这段神话至少告诉我们两点:1、古韩国以熊为图腾;2、韩国人相信蒜具极高的营养价值。
韩国人吃蒜喝奶,餐桌上除了泡菜就是蒜头,生大蒜、烤大蒜、糖醋大蒜,汤里也有大蒜,菜里也有大蒜。刚到的那天晚上,金遇锡老师请我在当地有名的“云门烧烤店”吃牛肉烧烤,女店主“阿其妈”安排的金属网罩上,与鲜血淋漓的牛肉并肩吱啦吱啦地烤着的,正是那雪白饱满的生蒜。烤熟的蒜吃上去绵绵的,味道也不那么冲鼻子,自是我们可以享用的,不像对付生蒜那么困难,裹进饭菜里痛苦万分地吞咽,嘶哈嘶哈倒吸气。糖醋大蒜我们不陌生,只是韩国人将蒜头拦腰切开,排在盘子里,像煞一朵一朵开放着的花,多瓣的。韩国人吃糖醋大蒜不吐皮儿。我也知道那东西营养好,无奈无法消受。
韩国多牛。我如今所在的庆尚北道,就是韩国牛肉和牛乳制品的产地。牛奶韩国人自己喝不了,还出口。韩国牛奶是我们在上海的超级市场早已“眼熟能详”的。
韩国人吃蒜大大咧咧的,不像日本人那么矛盾徘徊,既知道它的好,又嫌它有味儿;既想吃,又害怕自己臭气熏天。据说日本人已研究出了一种无味的大蒜。韩国人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大蒜若无味,那还叫大蒜么?吃大蒜就吃那个味儿。所以一到韩国,除了满目曲里拐弯的文字,还有满鼻子的蒜酪之气在告诉你:韩国到了。
吃蒜的韩国人坚强、刚毅,带一点点粗犷之气,还有一副热辣的心肠。与韩国人交往,感觉爽得很,无须太多的礼节,无须太曲里拐弯的心思。曾经有一伟人说过:湖南人革命的多,和湖南人爱吃辣椒有关。现在想来,饮食与性格确实有关系。今年韩国足球大胜,那顽强,那忍耐力,似能从他们创世神话那头吃蒜的熊身上,看到渊源。
到韩国就得活得像个韩国人。入乡随俗嘛!于是,吃蒜被排入我学习(应作“复习”)内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