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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救赎他人”中“救出自己”

2009-12-21熊延柳

电影文学 2009年19期
关键词:拯救救赎严歌苓

熊延柳

摘要旅美女作家严歌苓擅长通过传奇故事的书写来塑造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善于通过女性世界的描摹与关照,细腻地表现女性的性格命运。她的作品越来越多地受到学界的重视和受众的喜爱。本文主要以严歌苓旅美小说中所描绘的众多女性人物形象为切入点,分析了严歌苓书写女性命运的“救赎模式”,进而揭示她的女性精神内涵。以此探讨女性这一性别角色在严歌苓小说中所蕴含的特殊意义。

关键词严歌苓,女性;救赎,拯救

严歌苓一直醉心于塑造女性,她的笔下有妓女、留学生、村妇、沦落他国的异国女子等众多的女性形象。这些生存在弱势文化处境中的女性,她们善良而不争,在弱肉强食甚至是野蛮龌龊的社会中,都依然保持着自身的单纯与善良,始终不变地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值得关注的是透过这些女性人物形象而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种多元化的女性生命意识。她们对于苦难的承担,最终成为人类救赎之所在。

一、救赎他人

我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关于女性、关于救赎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与“五四”一代启蒙型知识分子的共识——“救出自己”,不做传统道德礼教的牺牲品是不同的,“救出自己”构成了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现代小说创作的一个新的主题。在这种情况下,素受歧视、在旧的封建伦理关系中处于最底层的女性自然成为主要的被关注对象。对于这些长期以来默默无闻地承受被侮辱与被损害命运的不幸者来说,摆脱旧式家庭的羁畔、争取恋爱自由与婚姻自主,是她们实现自我解放的主要方式。正如当时一位作者所主张的,“生在此刻中国的女子不但当以大胆与从容的态度处理自己的恋爱与死。还应以同样的态度来引导——不,我简直就说引诱或蛊惑男子去走同一的道路,而且使恋爱与死互相完成。”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文学样式中关于女性如何救出自己的主题长盛不衰,女性永远是被救赎的角色。

结合严歌苓自身生活经历,她先在国内从军后去美国留学,现定居美国,一直着力文学创作,在香港、台湾及海外华人生活区都有很大的影响。丰富而独特的经历给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创作平台,使得她笔下的人物能够千姿百态。她写尽了不同时代背景、不同题材的女性形象,如果试图把她们归类,无一例外都是“救赎他人”的角色。

早期的《少女小渔》中的小渔为了出国搞了一个假结婚把戏作为故事背景,在小渔与意大利老头假结婚的当晚。小渔回到江伟那里照样做饭炒菜,江伟却醋意极浓,并且非常无理地发泄自己心中的委屈。小渔从来都不去反抗,甚至害怕江伟的委屈不能发泄尽。小渔是典型的东方女性的代表,当命运的拳头向她袭来的时候,她既没有逃避。也没有迎接,而是把狂轰滥炸溶解在圆润悠缓的太极推手中。她是那么的坚强,面对生活中的种种被侮辱、被损害,她用微笑予以面对;她是那么的宽容,无论是粗暴的大江还是那猥琐的老头,都在她这里都感受到了一种母性的温暖。

救赎模式中最突出的人物是葡萄。王葡萄是严歌苓的小说《第九个寡妇》中的女主角,从小身为童养媳的她冒着生命危险私藏判了死刑的公爹20多年。她对男性的救赎不仅体现在她救了公公孙二大的命。更重要的是她为二哥孙少勇提供了救治父亲从而实现人性复苏的重要契机,她唤起了冬喜敢于放弃权力、超越平庸的家庭生活与她结合的勇气,在朴作家被打成“反党老朴”跌入人生低谷时保护并支撑了他的精神世界,写出了人性的灿烂。虽然而后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给葡萄以打击,或者是政治上的划清界限,或者是领导者的装腔作势。所以严歌苓说:

“在女人的直觉中,她认为那些人都是在她麾下的生命,任她安排。她对理性、算计很排斥,而这种排斥能让他们逃避伤害。这种天生的道德评判,就像动物一样。那个我要保护的人,他就是我自己的人,绝对不背叛他。不背叛他,就是不背叛我自己。”在葡萄的身上,作为儿媳爱护公爹与作为女性需要男人的爱两者是相统一的,都是出于生命的本原的需要,人类的爱的本能:正义的本能和伟大母性的自我牺牲的本能高度结合在一起。体现了民间大地的真正的能量和本质。这是严歌苓救赎模式中最令人感动的一种。

还有《金陵十三钗》中以赵玉墨为首的一群秦淮的娼妓,国难当头之时躲进天主教堂躲避日寇的轰炸,南京城在瞬间生灵涂炭,在面对日本军队对唱诗班的少女们无理的要求时,玉墨们站了出来。维护着女孩子们纯洁的青春而牺牲了自己,她们在宿命中的抗争变成了一首悲壮的乐曲,在面临重大考验,关及切身利益、生死存亡时,一个人的高下尊卑、真正品质就暴露无遗。青楼女子本来也在恒常的历史轨迹中消耗着平庸而卑贱的生命,但恰好在历史的拐角处,她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从而使得自己的历史也有了一个美丽的拐弯。这是最高尚的一种救赎。

二、救赎中的自我拯救

乔以钢在《中国女性与文学》中谈到:“从女性主体的角度来说,女性意识可以理解为包含两个层面:一是以女性的眼光洞悉自我,确定自身本质、生命意义及其在社会中的地位,二是从女性立场出发审视外部世界,并对其加以富于女性生命特色的理解和把握。女性意识是性别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交互作用的综合,女性意识的形成虽然不能排除来自生理因素的影响,但主要还是取决于女性主体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实践。”严歌苓笔下的边缘女性们在黑暗的生存状态中散发出微弱的亮光,对整个世界进行了母性的救赎,这是一种开放式的状态,她们没有在现实的困境中迷失停顿,而是以一种超越的姿态,舒展着女性独特的生命意识,这种生命意识之火的点亮,足足地燃烧了几个世纪,生生不息地繁衍着无穷的生命力,使得她们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保留了最顽强的姿态,在生存和自我之间历经磨炼。以切身经历真实诉说,以女性话语言说男女,以女性的真切体悟和内心感受造就了一种区别于同时代主流话语的话语方式,也是她们根据自己意愿、情感、话语和思维方式进行创作的尝试。

首先,性别差异下的人性救赎。

严歌苓承认两性的性别差异,否定女性的自雄意识;承认生理上和男性的差异,在这样一个基础上,在女性独有的生命体验里展开自己的生命之花。她曾在和复旦大学的学生谈她的《第九个寡妇》时说过:“西蒙·波伏瓦讲‘第二性,所谓男人是第一性,女人是第二性的这种说法,我是不愿意接受的。女人不能因为她首先是防御的位置,从性上面来讲,不能因为生理原因,她是一个被动的位置就说女人是第二性。我认为她的这种防御,这种整个的系统,都不能说她是被动的,第二性的。”这段话反映了她的创作观。根据这段话我们可以解读她的救赎模式。

以《小姨多鹤》最为突出。日本女子多鹤,她是当年日本人在满洲的垦荒团仓皇溃逃路上留下的孤女,被张俭的父亲买去做张家传宗接代的工具,多鹤对于张家惟一的存在价值就是她是女人,可以给张家传宗接代。在接下来漫长的几十年里,这个“陌生族类”和她的男人张俭以及张俭的妻子朱小环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她活这一辈子,母亲不是母亲,妻子不是妻子”。“小姨多鹤”

的称谓暗含了她名分的尴尬,但无妨这个韧劲十足的女人依凭身体次第展开对其他人的救赎。在获得张俭的爱情之,前,为了讨生存的多鹤默默忍受了自己的角色,为张家生产本是被迫,多鹤默认了自己的苦难生活,并把这些作为救赎他人和拯救自己的途径。而多鹤也把生育当做自己人生的意义:“世上没有多鹤的亲人了。她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给自己制造亲人。”她给张俭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双胞胎儿子,不仅救赎了张家、也救赎了小环。这是作家首先承认女性的生理特殊性。然后在共同生育孩子的过程中,多鹤获得了张俭的爱情。她所有女性的素质也是隐忍而淋漓尽致的。

在《扶桑》里面也有这样的一些场面,克里斯在那次窗外的“天险飞渡”中会看到那美丽的和谐,会“看见她眼睛晕晕然竟然是快乐”,“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最低下,最不受精神干涉的快乐”。这部分快乐则来自扶桑敏感的内心,是一种惺惺相惜,对于与自己处于同一位置的同类最体己的一种给予。来扶桑这里的客人除了像克里斯那样的小白鬼以外,最多的是与扶桑一样来自同一国度的中国苦劳力,一群与她一样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着的中国人,他们与扶桑之间有着一种克里斯这样一个外族人所无法理解的亲密。

其次,为爱而生的自我拯救。

这是严歌苓女性小说的核心。她塑造的女性都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她们可以忍受任何苦难,以最大的坚忍来承受生命中的一切不幸,她们的救赎都或多或少地对自己进行了精神层面的拯救,无论是否成功。以扶桑和《白蛇》中的孙丽坤最有代表性。

《白蛇》中舞蹈演员孙丽坤被划为右派,人们心中的天使经历了一系列的转变,由最初的羞耻、难过,到最后被迫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年市井妇女,陷入了人生的困境,这时她曾经的舞迷徐群珊女扮男装,利用权力接近并保护了绝望的她。孙丽坤对徐群珊的感激变成了再正常不过的情感表现,他的出现使得她有了重新振作的决心和面对现实的勇气,在那个思想被禁锢的生存环境中,异性之间的情爱尚且要掩人耳目,更何况同性的情爱,敏感的孙丽坤对徐群珊的身份不是没有察觉,她不愿意揭穿自己,这样就能坦然地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当中,享受着与徐群珊之间美好而且让人无限憧憬的情爱,给自己以莫大的鼓励和勇气。

在《一个女人的史诗》中,严歌苓为田苏菲设定了“靠自己”“爱得太笨了”的生命基调,任凭历史风云变幻,田苏菲始终是个立足现世生存、为爱执著、爱一个人至死的女人。与丈夫的爱情在田苏菲看来,“革命是残酷的。革命把这个宝哥哥卷到了小菲命运里,把她和他阴差阳错地结合起来”,而现实生活当中欧阳萸也完全离不开,田苏菲那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日常生活的照顾。困难年代里,田苏菲努力地演戏、拼力去争取主角位置,主要是“主角的白糖、伙食补助,她舍不得”,“她的浪漫就是看见欧阳萸很得意地吃她做的豆沙包、芝麻汤圆”。小说的结尾,“文革”结束,在田苏菲看来,再来一次也是不怕的,她可以和丈夫“索性搬到一个僻静村落”,“守着他安安静静享几年清福”,也让其重新意识到她这样一个“对欧阳萸巴心巴肝,纤毫都疼爱的女人了”。

三、结语

严歌苓笔下的东方女性所拥有的美德不仅仅是那种在重压下所表现出的韧性与坚强,更重要的是她发现了其实女性除了忍受苦难,更可以将自己从苦难中拯救出来。所以,我们在她的小说中一再看到一种潜在的坚强。这种坚强让人看到了女性的另一种风采,看到了女性对生活的一种新的追求与希望,看到了一种旺盛的生命力,看到一种对生活和生命永不放弃的热爱。而这种带着巨大爆发力的女性形象,或许正是作者在经历了出国、离婚、再婚等生活磨难后对生活的一种感性,对创作的一种升华,也是她自己对待命运的一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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