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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电影《高兴》的美学风格

2009-12-21翟创全

电影文学 2009年19期

翟创全

摘要电影《高兴》的美学风格颇为复杂。一方面因为影片对于现实苦难和生活悲剧的关注与表现,使影片体现出浓烈的悲剧意识,另一方面又因其超越现实追求理想的精神,而体现出强烈的喜剧色彩。在取景、人物造型、色彩运用、音乐表现等方面既体现出粗砺而又优美纯净的美学特征。不同的美学特征相互融合,共同形成了影片独特的“杂色”风格。

关键词电影《高兴》;美学风格

电影《高兴》改编自贾平凹的同名小说,原著写小人物生活的艰难与现代文化的困境,着意于社会文化批判,其中几个主要人物或死亡或被捕或失败,悲剧色彩十足。而在电影《高兴》中,导演阿甘凭借他对原著故事的独特把握进行处理,在原著基础上另辟蹊径,把影片打造成为一部歌舞喜剧,其思想主题及艺术风格上别具特色,自成体系。就整体的美学风格而言,由于影片内涵的丰富与复杂,在影片中呈现出悲剧与喜剧、粗砺与优美等等不同的美学特征相互融合的形态。

一、悲剧与喜剧

影片宣传和媒体报道时虽然都说《高兴》是“歌舞喜剧”。但影片的悲剧意识还是极为明显,悲剧色彩还是十分浓厚的。影片开始时,五富和高兴一起去城里打工,而妻子菊娥却焦急万分地追了出来,扯着孩子一边追赶丈夫,一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五富,你给我回来!”仿佛遭遇了灭顶之灾似的。这一幕使五富流下了眼泪:“娃,菊娥,等我赚了钱就回来。”这一场景极富表现力与概括性,其中浓缩了生活的艰难与精神的痛苦、农民不得不离开乡村去城市打工挣钱的无奈、留守妇女儿童即将面临的艰难和一种面对残酷命运的悲壮。之后五富在城里被人打骂捉弄欺侮的场面,虽包含有恶搞和闹剧的成分,却也表现出进城农民身份地位低人一等,被歧视被欺凌的可悲现象;恶搞与闹剧之下,包含着深深的对于现实的愤慨和对生活悲剧性的揭示,实质上仍是深刻的悲剧意识的一种流露。五富在麦田里大哭的情节,表现了进城农民对势利无情的城市社会的极端不适应与对回归乡村精神家园的强烈向往,其中包含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压抑与剧痛,隐含着一种直面悲剧人世的极富张力的惨烈。直至五富突发脑溢血死在医院,影片悲剧意识的体现和悲剧色彩的表现达到极致一五富之死是影片所表现的底层民众悲惨命运的极致,是生活残酷的极致,是精神惨烈的极致,是影片《高兴》悲剧的顶点。电影《高兴》中的悲剧故事体现了一种直面现实生活的态度,是创作者以写实的精神,用简练的画面和故事展现出生活的艰难与残酷、无奈与苦痛。影片对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双重悲剧内涵的表现是极为深刻的,所揭示的生活悲剧与精神痛苦是惨烈和残酷的。影片表现出一种强烈的悲剧意识,在美学风格上也体现出浓郁的悲剧色彩。

但影片同时也表现出鲜明的喜剧特征。这种喜剧特征突出地在影片中出现的大量喜剧性情景和整体情节结构的大团圆结局方面体现出来。影片《高兴》往往把悲剧性的内容用喜剧的形式表现出来,或者在悲剧性场景当中穿插喜剧性场面。在菊娥扯着孩子撕心裂肺地喊叫着追赶五富时,她并不知道五富就躲在旁边,只是疯一样地向前喊着叫着追出去。这一场景表现出了菊娥内心的焦虑、五富的无奈、生活的艰难与精神的痛苦,悲剧内涵深厚;但菊娥的焦急而盲目的追赶因为“错过”而带上了喜剧色彩。显然,这是一种有意安排,体现出影片制作者表现悲剧的独特方式。其他如五富在城里被人捉弄得极端狼狈、高兴众人在等驾坡哄抢垃圾时的奋不顾身与极端亢奋等等,又是在喜剧情景下包含了深刻的悲剧内涵。等驾坡抢垃圾一节,人们面对从车上倾泻而下的垃圾一拥而上,弯腰低头在垃圾堆中忙碌着翻捡着一如同一群苍蝇或者一群蚂蚁一样,其中包含着对底层人群卑微命运的表现和悲悯。而高兴捡到一只鞋子准备扔出去的时候,却被五富拦住了:“我的鞋!”悲惨的生活场景中,添加了喜剧的波澜。

影片《高兴》以强烈的悲剧意识直面生活的悲惨,但却赋予悲剧以喜剧的外壳,并不是对残酷现实的粉饰,而是形喜实悲,用一种独特的较为曲折的方式表现悲剧性内容。其喜剧外壳并没有冲淡或掩盖悲剧的效果,反而使得影片更耐人寻味,更让人深思。其悲与喜的巨大反差、喜剧形式对悲剧内涵的衬托,使得影片的悲剧内涵更为触目惊心。形喜实悲的构思与安排极为巧妙,既能够曲折深致地表现悲剧主题,又能照顾到中国观众的审美趣味,从而有利于观众对影片的欣赏与接受,可谓一举两得,取得了极好的表现效果和接受效果。同时在浓厚悲剧内涵的烘托之下,这种“喜剧性穿插”当中也包含了一种对生活残酷的嘲弄,而呈现出一种充满惨烈感的喜剧效果。

影片《高兴》的喜剧结局集中表现在盂夷纯的得救获释和五富的死而复生的情节上。孟夷纯的故事与原著小说相比,有两点显著的改变:一是其人生目的由原著中的缉凶惩恶变为影片中的挣钱念书,这一改变使得孟夷纯故事的主题由社会批判而变为了人生励志;二是小说中盂夷纯因遭遇扫黄专项行动而被捕,刘高兴多方营救而归于失败。影片中的孟夷纯则因为蒙冤涉毒被捕,但高兴最终得到“铁公鸡”饲料的广告代理费用并且救出了孟夷纯。经过影片对原著的改编,孟夷纯的故事完全由一个关于社会文化的悲剧故事变成了一个有关爱情和理想的浪漫的励志喜剧。影片喜剧结局的出现是一种浪漫主义式的情节安排一无论五富的复活还是孟夷纯的获救,都得益于“铁公鸡”号飞机的成功飞行。影片安排制造飞机的情节,是为了体现和突出刘高兴对于理想的一种追求,对于超越平庸现实的一种渴望。其所造飞机极为简陋,但却能够在西安上空盘旋良久,并因此让五富复活和使孟夷纯得救,这样的情节安排并不符合生活的真实和现实的逻辑,不过是影片有意做出的一种浪漫而乐观的处理。这种浪漫的情节处理在影片结尾处达到极致:五富的三轮车载着刘高兴和孟夷纯向前奔驰,并慢慢升起,飞向纯净的蓝天,飞向纯净美好的理想世界。这样的情节安排体现了影片制作人的一种良好的愿望,也是影片面对生活苦难和悲惨现实所选择的一种乐观而美好的对策——坚持理想和相信美好。因为影片强烈的悲剧意识和深厚的悲剧内涵,其大团圆的喜剧结局并不像古代才子佳人小说那样显得廉价和浅薄,而因为悲剧内涵的衬托和苦难现实的映衬,这种喜剧式的结局显得那么纯净而美好,其经历苦难后的理想追求更有了一种催人奋进的力量。

二、粗砺与优美

大体来说,影片的粗砺之美表现为生存环境的恶劣残酷、人物命运的悲惨与壮烈、和面对残酷环境悲惨命运所发出的粗犷悲壮的呐喊。而影片优美的一面则来自于刘高兴和孟夷纯,由他们善良的心地、纯美的理想、美丽的童话式爱情等方面表现出来。粗砺风格与影片的悲剧内涵相对应,优美的风格则与影片的喜剧因素相联系,并且二者在影片中互相依存,共同构成影片的总体美学特征。

影片开头的一段歌舞,背景是苍茫的黄土高原,歌唱的内容是刘高兴一次失败的婚恋。高兴为了像正常人一样娶个婆姨而卖唱卖血(小说中高兴卖了一个肾),但最后女

子却嫁了城里人,于是高兴开始了几天悲凉的歌唱;

“他就这样唱,他就这样唱”,内里包含了无限的辛酸与痛苦,风格是无比悲凉的。婚变事件促使高兴决心进城“闯一闯”,悲伤的故事变成悲壮的决心。悲凉的故事,哀伤的歌唱,苍茫的背景,粗犷的舞蹈,共同构成了一种粗砺的美学特征。至于影片中菊娥撕心裂肺的叫喊、五富在麦田里不顾一切的号哭、高兴决心载五富尸身回乡的哀伤与悲壮以及影片插曲《圣母颂》中“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的摇滚式的男声,都是这种粗砺风格的体现。这种粗砺风格与影片的悲剧内涵对应,既体现了恶劣生存环境当中人物的痛苦与哀伤,又是对这种残酷世界的抗争与愤怒的表现。粗砺当中包含着一种粗犷的力道,融合了心灵的苦痛与大西北黄土高原的风情,体现出悲壮苍凉之美。

刘高兴与孟夷纯的爱情故事是童话式的,美丽而晶莹。刘高兴与孟夷纯本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一个以收破烂为生被人视为“破烂”,一个做了小姐自认为“没什么结果”——“我就是这么个人,你图个什么结果。”他们皆为世所轻,却并不轻世,一个怀着翱翔蓝天的梦想,一个梦想进入大学校园,他们都对生活抱有很高的希望与热情。他们的相爱体现了底层小人物的自尊自爱,体现了他们傲视世俗的精神境界,也表达了影片对于庸俗现实和残酷生活的不屑与蔑视。他们的理想纯净悠远,他们的爱情晶莹美丽,童话式的爱情在影片悲剧内涵的粗砺与沉重之上,添上了一抹优美与浪漫;于现实粗犷的大地上,升起了一弯理想的彩虹。因为有了优美的理想和爱情,影片避免了单纯的悲剧性内容会带给观众的沉闷和压抑,避免了人们面对悲惨现实可能出现的沮丧和悲观,而把影片的风格导向了明朗与乐观、美丽与纯净,给人提供了一种在残酷命运面前积极进取的力量和超越残酷现实的勇气。

影片的粗砺与优美的风格还体现在色彩的运用、景物的选取和人物的造型设计上。因为表现的是底层小人物的生活故事,侧重于对现实苦难的关注,因此影片更多运用了灰暗、苍莽的色彩,景物多选取普通的街巷和破败的房屋,人物造型上多是五富、黄八、杏胡、种猪等人的肮脏与邋遢的形象。这些安排组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影片故事展开的基本背景。这种灰暗的背景与影片的现实主义精神和悲剧意识相一致,与影片所表现的现实的艰难、生活的残酷相一致,共同营造出了充满艰难与悲苦的现实世界。与这种灰暗的世界相对应的是清澈悠远的蓝天、孟夷纯清新可人的造型以及悠远的理想和美丽的爱情。与清澈悠远的蓝天结合在一起的是高兴追求自由的理想,是影片插曲《圣母颂》中那仿佛来自天国的纯净的女声,是影片结尾的三轮车飞向天空飞向理想的情景。孟夷纯清新可人的造型体现了影片的一种优美化理想化倾向的安排,与她的读书理想结合在—起,共同诠释和营造一种美好的形象与理想。而这些明媚美好的事物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与沉重的灰暗现实相对立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理想和希望、催人奋进的清新而美丽的童话世界。

作为一部“歌舞喜剧”,音乐在电影风格塑造中的作用是极为重要的。影片插曲《圣母颂》包含了摇滚式的粗犷的男声和纯净谐和的优美的女声。同样的“团结成兄弟”的唱词,因为不同的音乐形式不同的音质而有了迥然有异的艺术效果。摇滚式男声表现了面对苦难现实的一种愤怒、一种苍凉、一种坚毅、一种豪迈,同时还有对兄弟友爱的美好道德品质的一种热烈的赞颂、一种强烈的呼唤。而优美纯净的女声则与这苍凉的男声形成一种鲜明对比,并且互相影响,构成一种整体的风格。男声里体现的是来自大地的沉重与苍莽,女声则体现出来自蓝天的纯净与晶莹;男声似苍凉的荒漠,是人们面对苦难所发出的怒吼,女声则如绿洲上的清泉,是对人们的苦难心灵、粗砺灵魂的慰藉。在影片的其他插曲和歌舞当中,这粗砺与优美的两面也有着不同程度的体现。音乐对影片整体风格的形成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并能够和影片的思想性相互融合,形成浑然一体的悲喜交融的独特风格。

电影《高兴》似一块粗砺的岩石,磨砺的是生活的艰涩与苦痛;又似一颗透亮的水晶,折射着理想的光辉与美好。影片既表现了一种现实主义的悲剧意识,又表现出浪漫主义的理想色彩,并且把大地的艰难与天空的纯净、现实的沉重和理想的优美结合在一起,使现实与理想、悲剧与喜剧、艰难与美好这些截然相反的因素相互映照、相互衬托,美好理想的反衬使现实的艰难沉重更加突出,同时又在灰暗的大地上升起一道美丽的彩虹,激励人们为超越沉重的现实、实现美好的理想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