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湘生:陆航“直升机王”的传奇
2009-12-16温志宏刘梦羽
温志宏 刘梦羽
希望自己是一块坚实的基石,让后人走过去的时候感觉非常平坦。这就是我的目标。
“26秒。”领队长机马湘生驾驶的直升机上的GPS差分系统显示。
在1999年国庆大阅兵的最后关键时刻,带领陆军航空兵(下简称“陆航”)梯队的马湘生,脑中只有一件事:“零”秒到达天安门广场。这意味着,一旦仪表显示的数据不是“26秒”,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加速或者减速的判断,否则,整个陆航梯队将无法完成预定目标。
惊险的完美
天安门城楼和广场卜的人们,纷纷举目东望,沿着东长安街向西,由5个5架直升机组成的楔形编队正向天安门飞来。这些直升机距离地面只有250米,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它们旋转的飞翼。
飞机到达天安门的瞬间,身处驾驶舱的马湘生精力集中、丝毫不敢懈怠,他专注地对准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航线,天安门城楼、天安门广场,这些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景物他都没有看到,他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广场上的人群
“26秒,26秒,26秒……”坐在马湘生旁边的飞行员激动地报着。
在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马湘生带领陆航梯队,精准地保持着同样的速度,“米秒不差”地到达人民英雄纪念碑,以完美地表演接受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以及几十万群众的注目礼。初次亮相国庆阅兵的陆航部队,因此赢得了海内外的高度赞誉。
此时,位于北京东郊的通州机场已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陆航将士们敲锣打鼓,欢庆英雄归来。
“刚下飞机,场面特别感人,大家都非常兴奋,我感到自己为陆航增添了一点光彩,可以说是问心无愧。”马湘生说。但紧接着,马湘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疲惫感朝自己袭来,就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
为了执行1999年国庆阅兵任务,已经担任总参谋部陆航部副部长的马湘生亲自执飞陆航梯队领队长机。但具有多年飞行经验的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这足中国陆军最年轻的兵种——陆军航空兵在国庆阅兵的第一次亮相。成败在此一举。
“我是领队长机,如果我飞不正,整个队形都跟着偏;我不准时,5个梯队都无法按时到达。”马湘生说。他要求每个飞行员阅兵训练不能少于100小时,他自己则飞了200小时,飞行强度远远超过了一般人。他白天飞行,晚上还要同到部里批阅文件,几个月里没睡过一个好觉。
当年,北京的高层建筑最高的已经达到270米,而直升机到达天安门的飞行高度要求是250米。在超低空飞行训练中,一开始,有的年轻同志很不适应,总是飞得超过计划高度。
“飞超低空就是这样,当你大速度通过的时候,只高出障碍物十几米,心理上很难承受。我跟大家讲,要相信科学,相信飞机仪表的指示,只要保持高度,就一定能飞过去。从地面看飞机梯队是平的,实际上僚机比长机高3米,我是第一架飞机,高度最低,我能飞过去,大家就能飞过去。”训练中,马湘生提出把飞行降低到150米,并率先垂范
但是,即便练就了过硬的飞行技术,各种气象条件也是对飞行员一个极大的考验。
马湘生介绍,各个飞机的飞行条件不一样,譬如能见度,一般飞机要求3公里以上。而陆航按照机场飞行的标准,在有导航设备的前提下穿云着陆,对能见度的要求可以降到0.5公里。但阅兵时大机群编队,如果间隔不到1公里,看不到前面的飞机,所以陆航定下了1.5公里的目标。“建国35周年阅兵时天气不好,很多飞机强行起飞、降落。执行任务前,我想如果当天天气不好。谁对气象条件要求越低,飞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要做好充分准备。参加国庆受阅是一项军事任务,更是一个政治任务。适应不同的气象条件,也是陆航部队战斗力的一种体现。”马湘生说。
不过,在完美的背后,也有着鲜为人知的风险。
1999年阅兵当天,按规定大速度飞机在前,小速度飞机在后。当马湘生驾驶着直升机在规定的时间进入航线后,后面有一架轰炸机要超越。当时轰炸机和直升机的高度只相差50米,当轰炸机从头顶上飞过的时候,马湘生感觉就像两机相撞了,前机的尾烟让他根本看不见前方情况。千钧一发之际,马湘生保持镇定,利用自己的经验迅速调整好飞机状态,最终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超龄”特级飞行员
按规定,飞行员最大飞到52岁,特级飞行员可以飞到54岁。生于1949年的马湘生至今却还在飞:“到了年龄之后,我每年都做好了停飞的准备,但是总参谋部首长一年给我一特批。主要是让我带一带指挥员和师团长,进行战法研究等。所以,我飞了一年又一年。在中国飞直升机的飞行员中,我是年龄最大的。”
2007年7月29日上午9时54分,参加“和平使命—2007”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联合军演的中方陆军战斗群陆航分群第一梯队16架直升机,从新疆中部某机场开始转场飞行,启程前往俄罗斯境内的演习地域。马湘生担任此次军演联合战役指挥部副指挥员。
在起飞之前,不少年轻同志心里有顾虑。涉及到兵力投送的安全,中央领导也非常关注。已经担任副指挥的马湘生本来不用飞行,但因任务艰巨,军委领导临时决定让马湘生带队。
最危险的一关是中俄边境海拔4374米的友谊峰西侧山谷,飞机只能克服碎云和强气流干扰,穿过飘来的雨云,在山与云的夹缝中大胆穿行。在这种气象条件下,飞机很容易撞山。本来马湘生可以选择返航,但他坚持率领部队继续飞行,从第一天的下午5点飞到晚上9点,第二天又飞了8个小时。因为连续飞行,他患了肠胃病,胃疼地钻心,到了俄罗斯车里雅宾斯克州后,根本吃不下东西。领导让他去医院检查,他只是吃药缓解疼痛。等病情稍缓和一些,就又带队飞回国内。
当马湘生驾驶的飞机终于在河北保定某军用机场平安落地后,前来欢迎的总参某部领导一直盯着他看。他说:“怎么,不认识我了?”领导说:“是有些不认识了。”在执行任务的14天里,马湘生瘦了整整7斤,人已经脱了相。
这次任务,让马湘生深刻体会了“贡献”和“奉献”两个词的含义。虽然两者都是在讲付出,但说一个人有贡献,是织上、群众都认可;而说一个人在奉献,往往是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无闻地埋头苦干。“我们陆航人就是要提倡这种奉献精神。”马湘生说。
难言的放弃
离开了天空,“直升机王”马湘生最怀念的将是什么?
9月21日上午,国庆60周年空中受阅梯队预演,陆航的36架直升机编队分两组飞过天安门上空。
在城楼上观看的马湘生按耐不住地激动:“我感觉和1999年驾机飞行的时候一样,非常自豪,但也有些紧张。不过,我们的队形很壮观,是整个空中梯队中最大的。特别是所有飞机编队中难度最大的9机编队,更体现了我们陆航人攻坚克难的战斗作风。”
除了队形上的变化,与1999年国庆阅兵相比,今年陆航受阅飞机装备也有了很大改进。马湘生向记者介绍,前面18架飞机是“直9”侦察型,后面18架是“直9”武装型的改型,提高了夜战能力和攻击能力,从地面火力攻击发展成为具有空空作战能力。这些都标志着陆航在过去10年间向陆军主战兵种迈进的成绩,是众多陆航人共同努力的得意之笔。
马湘生是第一代陆航人。1985年,为组建陆航部队,马湘生被从空军调到陆军。1986年陆航正式组建,今年已经进入第23个年头。对于马湘生来说,陆航就像是他的一个孩子,从襁褓到成年经历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都难以忘怀。
马湘生与共和国同龄。今年国庆阅兵,有很多领导都建议马湘生再次带队,一是因为他具备飞行的条件:他是我军第一代陆航飞行员,先后飞过42种直升机,主飞武装直升机,多次去国外培训,飞行经验丰富,而且最近还在飞;二是因为他具有很强的业务能力和号召力;三是这次阅兵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国庆35周年阅兵,他在通州机场做保障工作,国庆50周年阅兵,他是陆航梯队的领队长机,如果今年参加,他就是第三次亲历国庆阅兵。
今年还是马湘生在陆航的最后一年,也是他飞行生涯的最后一年。多年来为马湘生的安全提心吊胆的妻子,好像在一夜之间读懂了丈夫:“你年轻的时候就热爱飞行,我一直让你别飞了,现在我想开了,你愿意飞就飞吧,但是一定要保证安全。”
为陆航操劳25年的马湘生本可以选择作为带队长机,在共和国60华诞的历史时刻,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但他最终把机会让给了陆航部年轻的副部长。
“陆航今后的发展还会面临不少困难,年轻的带头人需要这样的机会经受锻炼。作为第一代陆航人,我希望成为‘创业者、栽树人、铺路石。如果没有留下业绩就不能叫创业,栽树为了让后人大树底下好乘凉,至于铺路石,就是把自己看成一块坚实的基石,让后人从你头顶走过去的时候非常平坦。这就是我的目标。”马湘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