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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体系的世界与中国外交

2009-12-15金应忠

国际观察 2009年5期

金应忠

摘要今天的世界,是两类社会,即国际社会与全球社会并存的世界;是两个体系,即主权国家体系与全球体系并存的世界;是两种格局,即国际格局与全球格局并存的世界。其核心是国际体系与全球体系两个体系并存。这种两个体系并存局面使当今世界形势显得纷繁复杂,因而,中国面临的挑战和机遇是历史上任何新兴大国崛起从未遇到过的。我们必须研究两个体系各自的特点、发展趋势及其互动关系,研究它们为世界提供的现实基础,分析我国面临的挑战和机遇来自何方,以便避害趋利,寻求我国外交的着力点,在统筹国内与国际两个大局的同时,统筹国际体系与全球体系两个大局,显示更高的外交智慧和艺术。

关键词国际体系 全球体系 全球问题 中国外交战略定位

中图分类号:D8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12(2009)05-0024-29

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会,确定了民族国家的主权原则,标志主权国家体系(国际体系)的出现,世界从此进入了现代意义上的国际社会。如果说主权国家体系的出现是适应了欧洲大工业崛起对市场的需求,那么以欧洲大工业崛起为先导而开拓的世界市场,则带来世界全球化的趋向。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有这样一段描述:世界市场不仅“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而且使“过去那种地方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在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这段描述为我们展示了随着世界市场全球拓展而带来世界物质方面和精神方面的全球化,预示全球社会一定会出现,全球体系一定能形成。经历了一个半世纪的发展,我们终于看到了它们的来临。

什么叫全球体系?有人说这是“一种自我组织、自我生长的自然体系”。这或许是就其基本形态而言的。因为这个体系有无数个行为者,却没有一个最高政府作为组织者和协调者。这个体系内不仅有主权国家体系内的行为角色,而且有大量的其它各类角色,诸如公司企业、机构组织、利益集团、社会团体及形形色色的个人,形成庞大的社会力量,他们有各自的利益诉求、有自己的意识形态和信仰、有各自的社会背景。这些行为角色身份各异,利益不同,目标不一,“自我组织、自我生长”,完全处于一种自然状态,这与主权国家体系没有大的区别。但是就发展的本质而言,两者完全不同。主权国家体系在本质上不存在相互依赖性,而是一个自保体系,任何主权国家只有依靠自保才能维护自己的国家安全、主权和领土完整。即使在国际社会中能“得道多助”,也必须是首先能自保才能使“多助”发挥作用。他保是以自保为基础的。在主权国家体系内,一个潜在的规则是弱肉强食的“丛林原则”,任何主权国家如果不能自保,其存在和发展都会发生困难。但全球体系则是一个相互依存、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的体系,是一个谁也离不开谁的体系,是一个谁都无法抗拒受外部世界影响的体系。主权国家间的相互依赖、依存源自全球体系。全球体系既是一个社会体系,又是一个人与自然和环境共存的体系。全球体系由于其各方面相互依赖的特征,必然要求是世界和谐发展,包括全球社会各方面的和谐发展,人与自然和环境的和谐发展。但由于全球体系的自然状态特征,以及受现存国际体系的制约,在发展过程中一定会累积各种各样问题,当累积到相当程度时,就会成为威胁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全球问题。所以全球体系并不是“世外桃源”,而是在既为人类生存和发展提供巨大空间的同时又孕育全球性的威胁和风险,甚至出现严重危机,从而有可能使所有行为者难以免受其害,对国际体系也会提出重大挑战。

尽管先哲们早在一个半世纪以前就已看到了世界市场的全球拓展,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方面,“各方面的互相依赖”将越来越强,不仅共同利益越来越多,精神方面的公共产品也越来越多,共同的风险越来越多,但对极大多数人来说看清楚这个趋势则是一个半世纪以后的事。对全球化的认识则首先是从全球性问题中逐步感受到的,早于对经济全球化的感受。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人们发现各国面临的共同问题不仅日益增多,而且有不断恶化趋势。诸如气候变暖、大气污染、酸雨、水污染、淡水资源短缺,生物多样化锐减,物种灭绝速度加快,土壤退化和荒漠化,人口爆炸,粮食短缺,毒品走私与泛滥,国际恐怖主义等,正在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同时普遍认为这是工业化的后果,而由来自不同国家科学家所参与的罗马俱乐部则将这些问题归结为“人类困境”和“增长的极限”,表达了对这些全球性问题后果的严重关切和担忧。越来越多的研究成果表明,面对日益增多、不断恶化的全球性问题,人类必须考虑世界的整体性,全球的一体性。

198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属的国际交流问题研究委员会提出“多种声音、一个世界”的口号,表明不管人们如何描绘世界的多样化,都应以“一个世界”来表达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都应关注人类生存和发展面临的共同威胁。随着国际社会对应对全球性问题的千呼万唤,联合国及其所属机构从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性行动。然而直到“冷战”结束时,这一切并未被世界主要发达国家所重视,似乎这仅仅是“穷人的革命”。前苏联解体后,美欧发达国家更是沉浸在分享“冷战红利”的喜悦之中。

2001年美国布什政府揣着构建“一超独霸世界”的雄心壮志登上世界舞台,但是9•11国际恐怖主义袭击却使全世界看到了当今世界不是“一超独霸世界”,而是一个休戚与共的世界。在美国遭到国际恐怖主义袭击后的第一时间,世界绝大多数国家都表达了对美国的同情和声援,不仅美国的盟国是如此,即使被美国视为战略遏制对象的国家也是如此,几乎是全球一致的同仇敌忾。在9•11之前,尽管一个个全球性问题不断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但人们普遍认为这些问题基本上属于低层次问题,国际学术界一致地将这些问题列入低级政治范畴,认为仅仅是由于国际社会相互依赖加强而变得突出。当然也有学者认为高级政治正在让位于低级政治,然而在国际关系的实践上,美欧国家领导人首先关注的依然是高级政治,即使“冷战”结束后仍无放松、转移的迹象。

而随着9•11发生,人们用“非传统安全威胁”改变了对这些全球性问题仅视为低级政治的认识,以致于美国布什总统要用“反恐战争”来应对威胁,戴盔披甲成了“战争总统”。在相对和平的年代里,在国际格局未出现重大异动的情势下,这种状况的发生是前所未闻的,就全球应对的层级和规模来看,也是前所未有的。9•11之后,环境安全、能源安全、粮食安全、生态安全、食品安全、公共卫生安全、经济安全、金融安全及反对核扩散等等类似概念相继由学者的语言变为政治家的语言,变为国际文件的语言,一系列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议题陆续列入“峰会”、“首脑会晤”的议程。2008年下半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性金融、经济危机,及由此而启动的全球性应对,更是彰显了不同于传统国际格局的新特征、新局面,表明了用全球社会、全球体系、全球格局来描述这些新特征、新局面,不仅是需要的,而且是必要的,仅仅用“超越主权国家体系”无法面对这种现实。

当然,全球社会、全球体系需要一个成长过程,在成长过程中也出现过“全球性”问题,甚至出现过给人类社会带来严重威胁的全球问题,但是在传统上,这些问题是被纳入国际体系、国际格局的框架来解决,其中极端的典型手段是“当商品不能进入对方国家时,士兵就要跨过去”,即用战争手段来追求市场的拓展。历史事实已经证明用应对国际体系、国际格局发生问题的办法,来应对全球体系中发生的问题,不仅办法失当而且代价太大,并最终一定会引起国际体系、国际格局的大变动、大调整。美国遭到9•11国际恐怖主义袭击,这是全球体系内发生的重大事件,当时美国完全有条件、有可能在全球体系内,构建相对应的全球格局来应对,但是美国布什政府没有如此考虑问题,而是采用将其纳入现存的国际格局框架,先将“北约”拉到阿富汗攻打塔利班,后又绕开联合国独自发兵攻打伊拉克,大搞单边主义,企图借“圣战”让国际社会确认美国“一超独霸”地位。这个重大的战略性判断错误,即使某种程度上的战争成功也无法挽回战略上给美国造成的伤害。

全球性问题必然会给国际社会安全和稳定带来巨大冲击,给全球社会造成巨大伤害,带来巨大灾难,就必须通过构建全球格局来应对。但是全球格局不能照搬国际格局,是由国际格局的自身特征决定的。任何国际格局都有四个基本特征:(1)存在着对立、对抗的体系,否则便不称其为国际格局。(2)存在着霸权国家,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国际格局都是霸权为主导的格局,并具有相对确定的秩序和机制。因此,国际格局的治理本质是霸权治理,着力点重在修复力量、权力结构的失衡,以维护霸权秩序、机制的稳定。(3)霸权国家、现存国际体系根本不可能容忍新兴大国的崛起,遏制新兴大国崛起,打击敢于对霸权提出挑战的国家,被霸权国家视为自己的首要使命,被现存国际体系视为共同的任务。(4)新兴大国要在现存国际格局内崛起,唯有挑战和打破现状,才能为自己的崛起开拓发展的空间,这是历史上多次发生过的事。因此在现存国际格局内新兴大国要和平崛起是相当困难的。

今天我们国家和平发展就面临此类困难。尽管我们不断说我国坚持和平发展,我国和平发展对任何国家是机遇而不是挑战和威胁,为此说得口干舌焦。但是“中国威胁论”依然是满天飞,人家的军舰依然开到我们的家门口,人家的飞机侦察卫星依然飞到我们的头顶上,千方百计要在中国制造分裂活动。说到底,我国面临的这种困难是现存的国际格局基本特征所决定的。有人说这是由于中国坚持共产党领导,坚持社会主义,但是即使放弃了这些“坚持”,也未必能摆脱此种困难。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宣布不搞社会主义了,共产党也靠了边,但其在国际社会中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因为俄罗斯依然是一个新兴大国,依然是现存国际格局的遏制对象,除非俄罗斯解体,变成若干个小国。面对现存的国际格局,新兴大国是否可以采取“利用矛盾,各个击破”?“利用矛盾”虽然可以为新兴大国缓解某些困难形势,但是“各个击破”,事实上击而不破。对美欧联盟、美日联盟“击”了六十多年,至今“击破”了没有?没有“击破”。在现存国际格局的秩序和机制失效以前,美欧联盟、美日联盟不可能被“各个击破”。前几年有人因为有较好的中法关系,大谈文化的外交功能,似乎文化可以改变现存国际格局,但事实已证明文化功能没有如此神奇。自威斯特伐利亚和会以来,主权国家间的对立、对抗从未停止过,由此而形成的国际格局一直主导着国际社会的发展。

由于全球体系内各方面相互依赖的特征,因此应对全球体系内累积起来的全球问题,全球格局只可能有自己的基本特征,包括:(1)全球格局的构建首先是由于全球社会、全球体系共同面临的全球问题的挑战和威胁,首先不是为了强化一个分裂的世界,而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动员和依靠全球社会的各种力量,最大限度地调动全球一切积极因素,同舟共济、齐心合力。温家宝在2009年4月20日的第十一届中欧峰会上说,“一两个国家或大国集团不可能解决全球的问题,多极化和多边主义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此言清楚地表明了全球格局这一基本特征。(2)由于全球格局是以应对全球问题为导向的格局,因此就理论上而言,应对不同的全球问题应有不同的全球格局。在美国次贷危机而引爆的全球性金融、经济危机面前,现存国际格局的程序和机制,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WTO及G8,甚至包括欧盟的作用,至少到今日为止都显得苍白无力,其个中原因似乎不难解释。(3)应对全球问题需要的是应对能力,受主导的不是权力,这就为新兴大国不受权力制约地展示自己能力提供了机会。如何应对全球问题是人类社会面临的新课题和新挑战,是全球合作的新领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新边疆,需要构建新秩序和新机制,需要制定新的游戏规则,需要寻找新的解决办法,这一切虽然都非常棘手,需要有高度的智慧,但是却为新兴大国崛起提供了广宽的空间。如果新兴大国能够妥然应对全球问题的挑战,不仅高度地展示了自己的智慧,而且务实地显示了自己的能力,那么获得的一定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新边疆,一定是和平发展的新空间。(4)全球格局之所以能依靠全球社会的各种力量,调动全球社会的一切因素,是因为需要应对的是全球问题,是全球体系发展过程中累积的问题,解决这些问题,在近期内关乎民生福祉,从长远看关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是民心所求,置于人类道义的制高点。因而现存的国际体系内的行为角色,尤其是霸权国家对新兴大国在解决全球问题中展示智慧、显示能力,处于两难境地,不得不采取两手政策,既不愿放弃遏制围堵,又想要充分借助,既不是盟友又不是敌人。这样客观上也减轻了新兴大国遭受现存国际格局遏制围堵的压力,减弱了新兴大国与霸权大国对立、对抗激化的可能。

当今世界,不管任何国家,无论是霸权大国、传统大国还是新兴大国,都无一例外地处于国际体系和全球体系之中,但是各自在这两种体系中的处境和感受不一样。对于霸权大国而言,在国际体系中固然面临对其领导地位的诸多挑战,但是由于有霸权秩序和机制作基础,一时间崩溃不太可能。对于传统大国而言,虽然对现存的国际体系和国际格局有诸多的不满,与霸权大国有种种矛盾,有时矛盾甚至非常激烈,但对现存的国际体系和国际格局,无论是价值观认同还是对现存的制度设计,与霸权大国并无根本性分歧,而面对新兴大国崛起则有共同的本能性敏感,遏制围堵新兴大国是他们的共同立场。当然,他们都要从新兴大国崛起中获利,因此如何遏制围堵则存在分歧。然而现在霸权大国、传统大国面临着全球问题的挑战与威胁:第一,全球问题带来的严重程度和遭受的损伤,不仅直接而且超过了来自新兴大国的可能挑战和威胁。第二,全球问题单靠各自力量没有胜任的能力,必须借助其他力量,必须依靠多边主义,而在如何应对上相互间也是矛盾重重。第三,由于蒙受的伤害不一样,应对能力和措施不一样,从而加剧了传统大国、霸权国家、新兴大国之间的发展不平衡。第四,没有现存的应对程序和机制,没有现成的应对办法。

然而对新兴大国而言,例如中国,在国际格局中无疑是有分量的一极,但在国际体系内不仅不居主导地位,话语权不多,而且世界主要国家中不警惕“中国威胁”的国家也不多。去年我国主办奥运会,原本想办成和平发展合作的盛会,结果却成了外交斗争的战场,噪声四起,烽火连连,典型地显示了我国在国际体系中的处境。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弗雷德说:“中国当然对于WTO、世界银行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老的经济组织感兴趣,愿成它们的领军国家,并与美国等其他国家合作以取得成功。但是这些老组织的游戏规则早已界定。”这些游戏规则,中国显然只能遵守。而在全球体系中,虽然中国同样身受全球问题之害,应对全球问题,中国确实面临严峻的挑战和风险,但是由于这种感受几乎与世界各主要国家相类似,因此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应对全球问题与在国内坚持科学发展观也并不相悖,因此与各国合作应对全球问题与己有益,与人有利,受世人的期待。在全球问题带来的挑战和威胁面前,中国如能坚持积极务实应对,是可以有所作为的,相对于在国际体系、国际格局内的被动状态,可能更主动些。不仅对中国是如此,而且对其他新兴大国大体上也是如此。

新兴大国在应对全球问题过程中争取自身的和平发展,有可能比在国际体系、国际格局内更主动些、更有作为些,这是因为:

1. 全球问题之所以会成为全球问题,根本上是由于人类社会在自身发展过程中,在处理人与自然和环境相互关系过程中,一些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在本质上都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瓶颈,这里有制度方面原因,有秩序机制方面的原因,有发展观方面的原因,有管理方面的原因,有科学技术方面原因,以及其他诸多方面的原因。各种全球问题都有自己特定的原因,即使同一个问题在不同时期也有不同的原因,都不能一概而论。但是人类社会总是在解决这种问题、突破问题瓶颈的过程中得到发展的,必须用发展的观点看待全球问题。如果能从根本上解决引起全球问题的瓶颈,人类发展就有可能出现一次大的飞跃。当然,一个瓶颈的突破有可能潜伏着新的瓶颈的形成,但是这毕竟是在新的发展基础上出现的瓶颈。如果说解决全球问题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新边疆,那么人类社会就是在不断开拓这种新边疆的过程中前进的。新兴大国应有开拓人类社会发展新边疆的责任感和自觉性。

2. 如果说在国际体系、国际格局内首先考虑的是“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首先考虑的是打击谁,依靠谁,团结谁,那么应对全球问题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减弱危机的扩散和加剧,提振应对危机的信心,根本上在于找到最终走出危机并获得转机的办法和手段措施。共同应对全球问题带来的危机和挑战,是全球社会不得不作出的选择,但是最终一定会是有人受伤害最大、有人得益最多的结局。得益最多者必然是有能力、有办法突破造成全球问题瓶颈的一方。如果新兴大国不仅能务实应对全球问题的挑战和危机所带来的冲击,而且能率先找到变危机为转机的办法,那么就有可能抢得先机成为最大得益者,例如为应对气候变暖的挑战而找到成本最低廉的低碳或非碳新能源。又例如应对土壤沙漠化、水污染的挑战而找到成本最低廉的解决办法。又例如应对当前金融、经济危机挑战而实现金融、经济结构调整和制度完善,既治标又治本,等等,都是化危机为转机而抢得先机并成为最大得益者的重要因素。

3. 由于应对全球问题的全球格局是以问题为导向的格局,不仅不同问题需要有不同的格局,而不同问题需要有不同的全球合作秩序、机制和游戏规则,需要寻求应对新问题的新的解决办法,这一切均难以受国际社会内固有的秩序、机制、游戏规则的束缚,对于新兴大国而言完全可以大胆放手,完全可以充分展示自己的智慧,显示自己的能力。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之所以能崛起为世界一流强国,至今仍没有国家能够取代,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基本原因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有智慧、有能力为自己、为世界提供一整套公共产品和公共平台,借以突破长期困扰世界的问题瓶颈,不仅使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免于“垂死”,而且促进了全球繁荣。而今天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最终也将以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为自己、为世界突破全球问题所构成的瓶颈,能提供什么样的公共产品和公共平台来决定,仅仅GDP数字是远远不够的。

4. 当前面临的全球金融、经济危机,即使经过一段时间走出危机,但是由于这场大危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立的世界金融、经济秩序所累积起来问题的大爆发,依然看不到根本解决问题的前景,仅治标不治本,不仅依然存在类似大危机再次爆发的可能,而且小的危机会更频繁。如果说上世纪30年代大危机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新的世界金融、经济秩序建立,对以往的金融、经济秩序中存在的根本问题作了根本性的大清算,显示了当时罗斯福为代表的这一代人的大智慧、大魄力,可惜在美国至今还看不到有如此具有大智慧、大魄力的新一代领导人。

邓小平说“发展是硬道理”。对中国而言,应对国内问题要靠科学发展来解决,应对全球问题的挑战和危机也要用科学发展来解决,关键是不仅要统筹国内和国际两个大局,而且要统筹国际体系和全球体系两个大局,变国际体系中的被动状态为全球体系中的主动状态。在国际体系中,世界主要大国,几乎很少有不相信“中国威胁论”的,但在全球体系中,面对当前的全球性金融、经济危机,世界主要大国几乎很少有不认为中国的2万亿美元外汇储备是“香饽饽”的,因此出现了中国能否拯救全球金融、经济危机的说法,不管这种说法是否正确,却也彰显了巨大的认知差异。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国际社会这种认知上的巨大差异,给中国和平发展带来的空间及建立自己的外交战略和策略的客观环境。

当然,新兴大国应对全球问题的挑战和危机并不意味着可以排除来自传统大国和霸权大国的干扰和阻碍。因为现存国际体系使他们有条件这样做,而且必然会这样做,只是说相对而言要少些,要轻些,何况传统大国和霸权大国也需要借助新兴大国的智慧和能力来应对自己面临的全球问题的挑战和危机。因此对于新兴大国而言,不是如何“超越主权国家体系”的问题。霸权大国、传统大国不允许新兴大国“超越主权国家体系”,新兴大国无法一厢情愿。但是无论是霸权大国、传统大国还是新兴大国都处于当今世界两类社会、两个体系、两种格局中,都无法回避,面临不同的挑战和风险,各有各的一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机遇和利益。中国作为新兴大国,无论在全球体系中还是在国际体系中都同样面临风险和挑战,都同样有自己的机遇和利益,因此,中国如何在统筹国内与国际两个大局的同时,统筹全球体系与国际体系两个大局,恰当地把握自己的战略定位,建立自己的策略和战略,如何利用在全球体系中的主动地位转化成在国际体系中谋发展中的优势,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如果说“超越主权国家体系”的说法,依然是两只眼睛盯着主权国家体系,只是做一篇老文章,那么看到主权国家体系之外还有一个全球体系存在,就需要两只眼睛盯着两个体系,就可以做两篇文章,无疑给国际问题学术界发展也提供了新的空间。

(作者简介:上海市国际关系学会秘书长,上海交通大学环太研究中心教授,上海,200240)

收稿日期:200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