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清代科举与《文选》接受

2009-12-12

求是学刊 2009年6期
关键词:接受文选

付 琼

摘要:清代科举在以经义为中心的总体框架下为诗赋考试留下了一定的空间,这为《文选》在清代的接受提供了新的驱动力量。康熙十八年以诗赋为考试内容的博学鸿词科产生了巨大的“右文”效应,在这个历史机遇中,《文选》重新为举业群体所重视;到康熙中期,已经出现了“天下向风”、“家弦户诵”的火暴局面。乾隆二十二年开始的在各级考试中加试试帖诗的改革标志着文学考试的内容由制科走进常科;在此推动下,《文选》成为试帖诗考试的题库和人所争趋的举业宝典,《文选》的接受由此进入极盛期,历嘉庆而不衰。《文选》在清代刊刻和流行的基本情况印证了这一点。

关键词:清代科举;《文选》接受;博学鸿词科;试帖诗

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504(2009)06-0102-06收稿日期:2009-04-25

承晚明之后,《文选》的接受在清初经历了一个沉寂期。茅坤的《唐宋八大家文钞》初刻于万历七年,到崇祯初年已流行了半个多世纪:其时唐宋八大家的经典地位已初步确立,重选并学习八大家散文成为一种新的时尚。在此影响下,明代文学复古运动所鼓荡起来的《文选》学习热情已逐渐淡退,并迅速为学习八大家选本的热情所替代。清人包世臣对这一转变的成因作了很好的总结:“自前明诸君,泥子瞻文起八代之言,遂斥《选》学为别裁伪体。良以应德、顺甫、熙甫诸君心力悴于八股,一切诵读,皆为制举之资,遂取八家下乘,横空起议,照应钩勒之篇,以为准的。小儒目眯,前邪后许,而精深阀茂,反在屏弃。”明代科举不考诗赋,所以《文选》对举业没有切实的用处。明代八股文选家孙矿就曾说:“《文选》太械厚,与举业亦不甚切。”明七子认为“唐无五言古诗”,要学习五言古诗,必须取法乎上,从《文选》入手。因而他们学习《文选》主要是从中学习五言古诗,并不是为了有资举业。这种非功利的文学主张往往曲高和寡,很难引起广大举业群体的积极回应,于是“文选热”很快便因为缺乏社会基础而难乎为继了。而唐顺之(应德)、茅坤(顺甫)、归有光(熙甫)等唐宋派诸人则“心力悴于八股,一切诵读,皆为制举之资”,从而将文学宗尚与利禄之途结合起来,为推行其文尚唐宋的主张注入了强大的动力。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作为“制举之资”的《唐宋八大家文钞》在唐宋派诸人的鼓唱下成为晚明的畅销书,而“与举业亦不甚切”的《文选》则在继宋熙宁之后重新为读者所冷落。

生活在明清之际的文学家大都经历了一个从热衷《文选》到热衷八大家选本的转变,钱谦益、侯方域、艾南英等莫不皆然。例如,艾南英就经历了从学《选》到弃《选》的大转变:“不佞十五六岁时颇读《昭明文选》,能效其句字。二十岁后每读少作,便觉羞愧汗颜。而足下乃斤斤师法之,此犹蛆之含粪以为香美耳!”艾南英生于万历十一年,其读《文选》并“能效其字句”时,当为万历二十六年左右。此时,明代文学复古运动正处于衰微势头开始加剧的转折时期,所以艾氏四五年后便将兴趣转向了唐宋。侯方域的情况大致相似,他在为吴应箕所作序中说:“余交吴子岁在己卯,今已十五年。……吴子尝云:‘文章自韩欧苏没后几失其传,吾之文足起而续之。余时汩没于六朝,不知其善,亦不取视也。”己卯为崇祯十二年,那年侯方域只有二十二岁,当时正“汩没于六朝”。到十五年后,也即顺治十五年左右写这篇序的时候已经转向唐宋,并认为“六朝《选》体之文最不可恃”。周亮工叙述他的转向说:“吾乡侯朝宗初为古文,以晋魏六朝为宗。予《选》成自二十年以前者,朝宗见之,因尽废其生平所为,而从事于韩欧诸大家。”这段文字后署“康熙六年岁次丁未”,前推二十年为顺治四年,那时候方域在《赖古堂文选》的影响下开始由六朝转向唐宋。

《文选》在康熙十八年之前的接受情况大抵如此。据吴来周的描述,顺治十六年①的情况是:“《昭明文选》一书博搜群言,兼集众美,诚羔雉之先资。迩因渔猎为习,饾订成风,士遂多弃置不道。”王守仁曾把举业文字比做“士君子求见于君之羔雉”,后遂以“羔雉”雅称举业文字。从吴氏的话可以知道,向来作为科举教科书的《文选》在清初已为人“弃置不道”,与其在晚明被视为“别裁伪体”的命运比起来,并没有任何起色。加之《文选》以文学为第一标准,是典型的盛世文章,在清初这样的乱世自然无法盛行。

唐代科举考试以诗赋为主,因而作为“诗赋之祖”的《文选》成为举业者广泛学习的教科书;所谓“《文选》烂,秀才半”,即就此而言。这个势头至北宋熙宁四年罢诗赋而考经义时,差不多已经中断。元明两代科举考试皆以经义为主,无与于诗赋。但这种情况在清代有所改观:康熙十八年和乾隆元年的两次博学鸿词科即以诗赋为主:乾隆二十二年以后,各级考试中也加入了试帖诗。可以说,清代科举在以经义为中心的总体框架下为诗赋的考试留下了一定的空间,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接续了宋熙宁四年之前以诗赋相尚的科举传统。那么,清代科举的这一新变化给《文选》的接受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呢?

康乾时期的两次博学鸿词科有效刺激了《文选》在清代的接受,改变了清初《文选》为士人所冷落的沉寂局面。清代成功举行的博学鸿词考试有两次:一在康熙十八年,一在乾隆元年。两次考试皆有意纠偏明代以来偏重经义的科举取向,表现出向文学维度的倾斜。康熙十七年。清圣祖开科诏书日:“自古一代之兴,必有博学鸿儒,备顾问著作之选。我朝定鼎以来,崇儒重道。培养人才。四海之广,岂无奇才硕彦、学问渊通、文藻瑰丽、追踪前哲者?凡有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不论已仕、未仕,在京三品以上及科、道官,在外督、抚、布、按,各举所知,朕亲试录用。其内、外各官,果有真知灼见,在内开送吏部,在外开报督、抚,代为题荐。”此诏的亮点是偏重“文藻瑰丽”、“文章卓越”等文学才能,与历来制科对道德、经义和经世才能的强调有所不同。试题是一赋一诗,赋曰《蝽玑玉衡赋》,诗日《省耕诗》,完全不涉及经义等非文学内容,可以说比开科诏书的承诺走得更远。这一偏于文学的倾向在当时的大臣看来已有些过分。乾隆元年御史吴元安说:“荐举博学鸿词,原期得湛深经术、敦崇实学之儒,诗赋虽取兼长,经史尤为根柢。若徒骈缀俪偶,推敲声律,纵有文藻可观,终觉名实未称。”但是乾隆元年的考试并没有因为这种批评而取消诗赋,而是采取了折中的方法,“赋、诗外增试论、策”,也即诗赋和论策各考一场。总起来看,两次博学鸿词科一脉相承,都有于八股之外另开文学一途,以延揽文人、润色鸿业的用意:“圣祖仁皇帝睿谟渊断,度越古今,虑专尚制义,不足尽收天下英奇,特举千百年之旷典。高祖纯皇帝敬天法祖,以乾隆丙辰年复诏开博学鸿词科,得士亦并一时俊杰,继继绳绳,后先辉映。”而从两次博学鸿词科得人的情况来看,清代前期的著名文人差不多网罗殆尽,如康

熙十八年中式的陈维崧、汪琬、施闰章、尤侗、毛奇龄等,乾隆元年的刘纶、杭世骏、陈兆仑等,皆当世名流。

宋代以来,文学被主流意识形态视为玩物丧志的多余之物,文人被视为无足轻重的多余之人,不仅道学家鄙薄文人,就是文人自己也羞于以文人自称。正如宋人刘挚所言:“一号为文人,无足观矣。”而“自康乾两朝,再举词科,与其选者,山林隐逸之数,多于缙绅,右文之盛,前古罕闻”。就此而言,清代成功举行的两次博学鸿词科以国家的意志重新肯定并抬高了被宋人轻忽的文学,在文学史上实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正因为如此,它在朝野上下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右文”效应,《文选》也在这个历史机遇中重新为世人所重视。据清人徐善建回忆,康熙十八年博学鸿词科考试期间,就有应试者借机出售《文选》,结果大获成功:“余亡友柯子翰周有隽才,弱冠省亲京师,即交海内名宿,艺日工而道日广矣。居里门,独与余友善,号称耐久。翰周于书无所不窥,尤嗜《文选》,尝谓余:‘人非精熟《选》体,文必不能雅训。又谓:‘《文选》注本甚多,惟《沦注》为疏通简要。余服其知言。《沦注》本吴兴闵氏书,乙卯翰周与来之阂子同举于乡,因购得原板以归。而剥蚀殆半,亟命工补缀得完。己未赴博学宏词之召,挟数百本悬诸国门,一时争售,庶几《文选》之学复兴于世欤!乃御试有期,而翰周以外艰归矣。”专门记录康熙十八年博学鸿词科应试人事迹的《鹤征录》(李集等编)和《己未词科录》(秦瀛编)都将柯维桢(字翰周)列入“丁忧未试者”名下,与徐氏之说相合。这位“尤嗜《文选》”的柯征士将阂齐华的《文选沦注》板片重新加以修补,并将“数百本”新板印本千里迢迢“挟”至北京,趁机销售,结果这些印本成为“一时争售”的抢手货。

康熙十八年博学鸿词科的成功举行使一些“山林隐逸”之人一夜成名,而其所依赖者仅仅是一诗一赋,这就极大地调动了久蛰于文人心底的美好幻想;而要学诗赋,现成的教材莫过于《文选》。在此拉动下,《文选》继续保持强劲的流行势头,大约到康熙中期,已经出现了“天下向风”、“家弦户诵”的火暴局面。康熙二十七年,张缉宗描述这一局面说:“今天子好古右文,崇儒重道,以古今之文不仅科目制艺可以得人,己未之春既设博学宏词之科,擢居词苑,以副史局;而第次词臣优绌,时以诗赋考较轶材。于是天下向风,艺林有志之士罔不嗜古学、敦诗文,以成一代之盛。而《文选》一书,复家弦户诵于天下。”由此可见博学鸿词科对《文选》在清代“复兴”所产生的巨大推动作朋。

博学鸿词科是制科的~种,它是否还会开科以及何时开科是由皇帝随机决定的,人们无法加以预测。因而它对《文选》接受的实际推动作用远不如常科。在康熙末年和雍正一朝,也即清代第一次博学鸿词科举行四十年之后,《文选》的接受再次陷入缓滞状态。清人俞楷说:“予昔教予弟大羹作诗,曾为选《选诗》,俾为读本。继与子婿湘芷论诗罗浮之巅,又为继选《选诗》,评其大要,以《选》诗为唐诗之祖,举工部‘熟精选理为诗之鹄。予弟曾刻之书局,其同馆诸公颇以为式。……今之论涛者莫不宗唐,乃其取近体之声调可听者而读之学之,问以汉魏之乐府古诗,而茫然不可。昔人非秦汉以上之书不读,而诗奈何取秦汉以下者乎?嗟乎!吴子所以有《文选》诗之刻也。……康熙己亥畅月朔吴陵眷友弟俞楷正夫书于澄江旅次。”俞氏曾两度选《文选》诗,并被广泛地用作学诗监本,可见那时《文选》很受欢迎。但到写作此序的乾隆五十八年(己亥),宗唐之风已经压倒了宗《选》之风,许多人已经不知道《文选》所收的汉魏乐府古诗为何物了。

当然,此后不久(即乾隆元年)举行的第二次博学鸿词科对这种疲软的接受状况产生过一定的刺激作用。但真正将《文选》接受由复兴推向高潮的是乾隆二十二年开始的在会试中加试试帖诗的改革:“(乾隆)二十二年,诏剔1H习、求实效,移经文于二场,罢论、表、判,增五言八韵律诗。……四十七年,移置律诗于首场试艺后,性理论于二场经文后。”并规定“若头场诗文既不中选,则二、三场虽经文、策问问有可取,亦不准复为呈荐”。此后著为定例,并且诗题皆由皇帝钦命。这就大大加重了试帖诗在科举中的分量。不仅如此,会试加试试帖诗的改革渐次推广到下面的各级考试中。乾隆二卜二年议定:“将来各省士子,甫登贤书,即应会试。中式后,例应朝考。若非预先于乡试时一体用涛,垂为定制,恐诸士子会试中士后,仍未能逮合程式。应自乾隆(二十四年)己卯科乡试为始,于第二场经文之外,加试五言八韵唐律一首。”乾隆二十三年议准对各地生员参加的岁试和科试加试难度稍低的五言六韵诗:“嗣后岁试,减去书艺一篇,用一书一经;科试减去经义一篇,用一书一策。不论春夏秋冬,俱增试律涛一首,酌定五言六韵。……如诗不佳者,岁试不准拔取优等,科试不准录送科举。”乾隆二十瓦年义议准“嗣后岁科两试童生兼作五言六韵排律一首,教官于月课时亦一体限韵课诗”。这就将试帖诗的考试与教学普及到了科举体系的各个层次。

五言八韵(或六韵)排律成为各级考试的必考内容,《文选》成为不可或缺的经典课本。乾隆二十六年刊本《文选切叶直音》凌万才自序云:“乡、会两试,二场考诗八句,文人肆力于《文选》。”乾隆四十七年,试帖诗由二场移至首场,既云“二场”考诗八句,则所谓“文人肆力于《文选》”当指乾隆二十二年至四十七年之间的事。可见,这次改革迅速拉动了《文选》的接受。乾隆三十年,胡建伟为《昭明文选集成》作序云:“今天子崇儒重道,遐陬僻壤,文教丕兴。三年贡士,并重策论诗赋,于是海内咸知向化。凡经书子史而外,都韵之学,上自赢秦,迄乎唐后,莫不探讨,以求底蕴,亦云盛矣。……我知是编一出,将不胫而走,不翼而飞,海内之士争奉为圭臬,诚足以扬挖风雅,而翊赞文明也。”乾隆三十七年叶树藩亦云:“《文选》之学盛于唐宋。少陵曰:‘熟精文选理。放翁曰:‘《文选》烂,秀才半。杜、陆二家之言可证也。我朝稽古右文,人材蔚起,谈艺家综挥群籍,经史之外,辄奉是书为词坛圭臬,譬犹求夜光者必于元圃也。故兹刻评注圈点务蕲赅备。庶初学者易于领略。”“并重策论诗赋”的科举改革激发了士人学习文学的热情,在这种形势下,《文选》一书成为士人“争奉”的“圭臬”,因而胡氏对《昭明文选集成》必将“不胫而走,不翼而飞”的销售前景充满了信心;这样的信心是有充分的现实依据的。乾隆三十一年闻人侦云:“至用古人诗赋见《文选》者,但举篇名,不书其人,以《文选》人人所习也。”可见,加试试帖诗九年之后,《文选》的普及已经达到“人人所习”的程度。据清人阮葵生所记:“平湖吴士馨稚农。少年傥荡不群。游白门,与某妓曜,欲挟之归。妓日:以君之才华风貌,愿侍箕帚,但恨君读书甚少耳,愿以异日。稚农耻之。归浙后,假东湖僧舍读书。一夕小沙弥

至,见案上有《昭明文选》一册,日:秀才年逾弱冠,尚读此兔园册耶?稚农益耻之,遂发愤读书,研究经史。”《茶余客话》成书于乾隆三十六年,书中所记平湖吴士馨事不书朝代,显系当时之事。由此可知,到乾隆中后期,《文选》与科举的关系如此密切,以至于被冠上了“兔园册”的恶名。也就是说,它不仅成为当时的科举教科书,而且成为科场挟带之书的代名词。

嘉庆时期,《文选》继续在科举考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士人对《文选》的学习热情依然十分高涨。清人陈鳢云:“近日试士诗题多出《文选》句。”又云:“今则(《文选》)刻本盛行,人各有编。”《简庄文钞》目录前有“嘉庆十年夏日”署记。段玉裁嘉庆十二年序谓陈氏“年才五十许”,可知陈氏生于乾隆二十年左右。则上引两处文字中的“近日”和“今”必在这个时段之内。由此可以知道,乾嘉时期,“《文选》再度成为各级科举考试的题库”,因此出现了“刻本盛行,人各有编”的普及盛况。陆以滟说:“嘉庆间,场屋中式文字习用《文选》字句。”如此说来,试文“习用《文选》字句”会大大增加“中式”的机会,那么《文选》成为乾嘉时期“人各有编”的科举教科书也就不足为怪了。

乾嘉以后,试帖诗仍然是科举考试的重要内容,而且直接从集部诗赋中命题的比例越来越高。据杨春俏、吉新宏的统计,在乾嘉时期的30个会试试帖诗诗题中,出自经、史、子者20个,出自集者10个,其中6个出自集部诗赋。而在乾嘉以后的37个诗题中,出自经、史、子者只有12个,出自集者多达24个(1个诗题出处不详),其中23个出自集部诗赋。这种导向必然引起举业者对诗赋学习的重视,所以《文选》与乾嘉以后的科举仍然有着密切的关系。光绪十一年潘祖荫主考会试时,即尚《文选》体:“己丑春闱。文勤叉典试,尚《文选》体。”同治刊本《宏远谟斋家塾程课条录》云:“近时崇尚《选》理,则赋学当以《昭明文选》为大宗。”光绪二年刊本《六朝唐赋读本》则云:“昭明《选》赋固已家传户诵。”曾国藩将《文选》列人“《六经》以外”“不可不熟读”的七部经典之一,并且要求他的儿子曾纪泽“专肆力于《文选》”,并对它加以“手抄及摹仿”。

总之,清代科举在以经义为中心的总体框架下为诗赋的考试留下了一定的空间,从而推动了《文选》的接受。随着诗赋考试的内容由制科走进常科,《文选》在清代的接受也由短暂的复兴走向持久的兴盛。通过考察《文选》在清代的刊刻和流行,可以进一步加深对这一现象的理解。范志新先生的《文选版刻年表》收清代《文选》版本80种,加上我所增补的13种,共有93种。它们在各个朝代的分布及年均版本数见表一。

可以看出,顺治一朝只有1种版本,年均版本数在各个朝代中最少。康熙、乾嘉、同光三个时段的年均版本数依次为0.23、0.51、0.64。分别为顺治朝年均版本数的4、8.5、10.7倍。这说明,康乾时期以诗赋取士的博学鸿词科以及在各级考试中加试试帖诗的科举改革对《文选》的流行起到了持久的推进作用。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同光时期年代较近,版本保存到现在的可能性比乾嘉时期更大一些:而且此时引入了成本较低、效率较高的“泰西石印法”,《文选》的印制较乾嘉时期更为便捷(如光绪时期的22个版本中,有11个为石印本)。因而,同光时期的《文选》接受虽然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势头,但是似乎并不能只根据上面的数字说大大超过了乾嘉时期。在我看来,乾嘉时期是《文选》接受的极盛时期,此前的顺康时期和此后的同光时期皆无法相提并论。乾嘉时期的《文选》接受受博学鸿词科和试帖诗的双重驱动,而且那时的刻书界还没有来得及为举业者学习试帖诗准备更为切合实际的读本,所以《文选》就成为现成的、当然的主流读本。众所周知,试帖诗是五言律诗,而《文选》所收乃五言古诗。学习《文选》虽然可以为作试帖诗打下基础,但是并不会产生立竿见影的切实效果。后来包括唐代试帖诗在内的各种唐诗选本层出不穷,削弱了《文选》在乾嘉时期曾经享有的独尊地位。不仅如此。清代最为重要的《文选》注本全部出自乾嘉时期,如在清代刊刻过19次的《昭明文选集评》(于光华集评)十七卷、刊刻过5次的海录轩李善注本(叶树藩刊)六十卷皆初刊于乾隆三十七年,刊刻过12次之多的胡克家影宋尤袤本(胡克家、顾广圻考异)六十卷初刊于嘉庆十四年。至于顺康时期所刊多为明人注本的翻刻本,同光时期所刊多为乾嘉注本的翻刻本,这两个时期的版本数量虽然不少,但是其影响并不大。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乾嘉时期不仅出现了数种有代表性的著名版本,而且明代汲古阁本的翻刻也呈现极盛之势。汲古阁本在清代的翻刻共有21次,其中乾嘉时期出现了14次。清人对明人刻书十分挑剔,这种既努力创新又兼收并蓄的态度也为其他时段所不及。

应该注意的是,康熙十八年博学鸿词科开科和乾隆二十二年加试试帖诗之后,《文选》的接受也出现了两个明显的缓滞期,即雍正时期和道咸时期。两个时期的年均版本数皆不足0.1,远远低于清代0.35的年均版本数。这说明,清代科举虽然对《文选》的接受产生了重要影响,但并不是唯一影响。这种增势中的局部减势现象正是科举以外的其他因素(如文字狱、战争等)发生作用的结果,而这已经不是本文讨论的对象了。

[责任编辑杜桂萍]

猜你喜欢

接受文选
画与理
CONTENTS
画与理
画与理
画与理
画与理
大学生接受小说文本的实用倾向及应对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