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错了

杨 浪

《鹊华秋色图》是中国美术史上的经典，它的作者赵孟頫是元代画坛上最重要的泰斗级人物。赵孟頫33岁出山后曾任职济南，66岁终老时才回到家乡。他在42岁时一次回到家乡，在这里碰到了大他22岁的周密(字公谨)。按赵在画上面的题款说，“公谨父，齐人也”，但是祖籍山东的周密却生长在赵孟頫的家乡湖州，从未到过山东。赵孟頫为公谨说齐之山川，“独华不注知名，见于左氏(指《左传》)，而其状又峻峭……其东则鹊山也”。言之不尽，索性给周画了这幅《鹊华秋色图》，此后800年来此画誉满天下：辽阔的江水沼泽边，树木葱茏，农台宛然，远处两座山双峰突起，右方尖峭的是“华不注山”，左方圆平顶的是“鹊山”。

我对这幅画的兴趣依然是与地图相联系的。

查今日的济南市地图，“华不注山”(今称华山)和“鹊山”仍屹立在济南市的东北和正北，可见赵孟頫画画时心理上的“站立点”正是他居官的济南城内。可是下面两点就有些读不通了：鹊山明明在华不注山之西，为什么赵孟頫在题款中说“其东则鹊山也”?我无缘去台北故宫博物院看原作，但在原图图片上放大了看来看去，写的都是“其东”。本以为大师不会错，错的只能是我辈晚生，于是翻箱倒柜取来各种版本的济南地图，结果鹊山还是立在华不注山的西边!看来大师这次是实实在在地错了。

图上还有更使我兴趣盎然的：今日济南图上，鹊山位于城北黄河北岸，华不注山位黄河南岸，而赵孟頫《鹊华秋色图》上除一片沼泽，绝不见如此大河的浩瀚。难道是赵孟頫又错了?说他回老家后记忆力竟如此衰退，怕是讲不通的。

再查《中国水利史纲要》中有关古黄河的河道图，这疑问豁然开朗。原来1855年，黄河因水势异涨第5次大改道，在铜瓦厢决口北上，重新由山东入海，在流经济南时，夺大清河道，把鹊山隔在了河北。这就是说，在赵孟頫生前一百多年，黄河即改道南行，而《鹊华秋色图》中的江渚沼泽，正是那时济南城北的大清河道。

如此，从地图爱好者的角度看，《鹊华秋色图》竟有了“纪实”的意义!再读中国美术史，确实，在赵孟頫之前山水画的大家，如董源、巨然、关仝、范宽等等，他们画的山水多是胸中的山水、写意的山水，与他们身处大地上那些山是对不上的。而赵孟頫山水的画式前所未有，他一反宋人山水“可居可游”的主观布局，一举开创了元代“浅绛山水”的先河。

我用《鹊华秋色图》做了一个绘图游戏：把图上侧视的地理要素以投影法绘成平视的地形图，再与今日的济南地形图交覆比对，看来，赵孟頫是大体不错的——除了“其东则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