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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季老

2009-12-11樊锦诗

敦煌研究 2009年4期
关键词:敦煌学季老敦煌研究院

中图分类号:K82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106(2009)04-0003-02

季老青年时代负笈海外求学,主攻印度学和语言学,中年投身中印文化交流史、佛教史研究和翻译工作,晚年开始引领敦煌学研究。30多年来,为敦煌学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先生卓著的学术成就素为学界敬仰,崇高的风范足以百世流传。因为我也是北大的学生,加之长期在敦煌工作的缘故,故与季老有过数面之缘,亲耳聆听过他的教诲。

1979年,先生亲临敦煌莫高窟考察,由时任敦煌文物研究所副所长的我负责接待。当时先生虽已年近七旬,但精神矍铄,身体健康,还担任着北大副校长的职务。考察期间,他除了对敦煌艺术的研究十分关切之外,还对我作了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勉励我和敦煌研究院的同仁,要珍惜全社会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积极化解和妥善处理“文革”遗留的历史矛盾,努力把敦煌文物保护工作和敦煌学研究工作尽快搞上去。从此以后,我与季老长期保持联系,在敦煌文物保护、研究等方面经常得到他的教导。

1983年“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的成立及第一届“全国敦煌学学术讨论会”的举行,使得全国敦煌学者汇聚一堂,形成强大的力量,迅速改变了“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国外”的落后局面。

季老自1983年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成立后便一直担任会长,我国敦煌学在先生的引领下,走过了30多年不平凡的历程,打下了坚实基础,收获了丰硕成果,有了极大发展。

1984~1998年,积10余年之功,季老率领敦煌学界编写了《敦煌学大辞典》,并亲自撰写辞条。《敦煌学大辞典》的付梓出版,对总结国际敦煌学研究成果并向大众普及敦煌学知识发挥了重要作用。我院作为主要参编单位之一,许多学者也因之有缘在先生亲自指导下工作,亲身感受了先生的研究方法和人格素养。

1988年8月,季老在《文史知识》敦煌学专号上发表《对当前敦煌吐鲁番学研究的一点想法》一文。他充分肯定了敦煌吐鲁番学会成立后取得的成绩。诚如他所言,许多有关的学会成立了,大量的专著和论文出版了,研究队伍扩大了,许多有外国学者参加的学术讨论会召开了,同外国同行们的联系加强了,全世界的信息比较畅通了,特别高兴的是,同我国台湾同行们的接触越来越多了。同时,他也提醒敦煌学界同仁,密切关注世界文化大势的纵横开阖,努力跟上伟大时代的前进步伐,加强同世界各国同行们已经取得的联系,进一步调查整理国内和国外的资料,提高认识水平和研究水平,放眼全球,从东西方文化互相帮助、互相补充的角度,用更新的、更广阔的眼光来从事工作,不断提高敦煌学在世界学术之林中的地位。这些论述,不仅展示了季老作为一个学者的胸襟和见识,更是生动地体现了他作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对社会使命的坚强承担。这些论述在20年后的今天,依然振聋发聩,对于指导敦煌学的发展仍有很强的针对性和现实意义。

季老对敦煌有着深厚的感情,对敦煌研究院更有特殊的关爱。1993年,在敦煌研究院成立50周年院庆即将来临之际,季老为我院题写了“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的题词,开阔了我们学术研究的胸怀和视野。

2000年是敦煌藏经洞发现100周年,文化部、甘肃省人民政府为此举办了一系列活动。6月28日,我带领助手前往北大朗润园季老家中,向季老报告此事并请示面谕。其时,年届90的季老刚作完白内障手术在家休养。医生要求尽量不会客,但当他通过秘书了解到我们是敦煌来的,马上见了我们。

看到我们到来,季老高兴地说:“今天有喜事,我亲自种的荷花今天开第一朵花。”季老以门前的荷花为题,和我亲切地交谈。我向季老报告了敦煌藏经洞发现100周年纪念活动的筹备情况,并向季老送上文化部、甘肃省政府邀请他参加“敦煌藏经洞发现暨敦煌学百年纪念座谈会”的请柬。季老表示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加座谈会,但季老十分关心敦煌的文物保护,向我详细了解了敦煌石窟的现状及保护措施。

季老说:“敦煌是中国的骄傲,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敦煌石窟,最严重的是下层洞窟,要采取措施保护好。”当我向季老报告,已对莫高窟下层洞窟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时,季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说:“前有常书鸿,后有樊锦诗”,对敦煌文物的保护工作给予高度赞扬。季老的赞扬,常先生是实至名归,至于我则愧不敢当。但我理解,这番话语,包涵了对老一辈敦煌莫高窟人扎根大漠,无私奉献的充分肯定,也是对我们现在的敦煌文物工作者的无限期望和深情的勉励。

我还向季老询问了他的病情,并祝愿他健康长寿。季老说:“一月前我已处于半失明状态,手术后情况好了点。我今年虚岁90,在中国也算高寿了。”言辞之间流露出季老淡定超脱的生命观。

临别时,季老特意亲自送我们到门外,又和我们一起在荷塘边合影留念。初夏的荷塘,清风徐来,一片碧绿,顺着季老手指的方向,我们果然看到了万绿丛中一枝花蕾初绽的荷花。几年后,当我读到季老的《清塘荷韵》、《荷之韵》时,我对季老喜爱荷花“香远益清”和“在冰下冬眠,做着春天的梦”的心境有了更深的体会。

在这次纪念活动期间,国家文物局和甘肃省政府颁予先生“敦煌文物保护研究特殊贡献奖”,对先生数十年来对敦煌学的卓著贡献进行高度褒扬。在答谢辞中,季老以一贯的低调和谦和,在表达谢意之余,表示将继续为敦煌学的发展尽自己所能尽的责任。

随着年事日高,党和政府为了妥善照顾先生的身体,便让先生长期住在301医院将息调养。期间,我在2003年曾去看望先生。进入先生的病房有诸多管理方面的限制,一般不允许探视。但他一听是我,便让秘书想办法让我进去。其时先生行动不便,言语低缓,但精神却不萎顿,思维依然敏捷,仍然和我谈工作,谈课题,谈敦煌学研究。先生谈起我做的一些事情,十分熟悉,还一再叮嘱我自己注意身体。先生虽逝,但音容宛在;这份挚爱,言犹在耳。

2004年,国家文物局和甘肃省政府举办了“敦煌研究院成立60周年暨常书鸿先生诞辰100周年”纪念活动。季老因为身体原因未能与会,但他托柴剑虹先生转达了对大会的祝贺及对敦煌研究院全体同仁的勉励。

2006年8月6日是季老生日。我曾派我院《敦煌研究》编辑部的杨秀清同志前往北京看望先生,一是代表敦煌研究院为季老祝寿,二是请季老为《敦煌研究》出版i00期题词。季老在301医院听说敦煌来人,照例优先让他们进入病房。季老非常感谢敦煌研究院为他祝寿,并欣然同意为《敦煌研究》题词。这次拜见时间很短暂,但临别时,季老却一再叮咛杨秀清同志转告我注意休息,保重身体。这份真挚的关爱之情,再一次温暖了作为学生的我的心。过了不几天,就收到柴先生从北京寄来的季老题词:“行百里,半九十”。季老的殷殷期待,跃然纸上。

我敬先生之学,更爱先生之德。先生开创的学术道路和治学精神必将垂范后昆,激励来者。我结识季老的几十年里,先生出于对敦煌文物保护事业以及敦煌学的关心,处处鼓励我,处处维护我,还多次表扬我。但我忙于事务,在学术研究上建树不多,在这方面辜负先生的栽培,深感惭愧。但是,我多年来遵循季老关于“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的教导,带领全院职工,努力加强敦煌文物保护,努力弘扬敦煌艺术文化,努力搭建敦煌学术科研国际化平台,在这方面受到了先生的肯定,或可稍许告慰先生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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