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孤独
2009-12-10刘玮
刘 玮
关键词:孤独文体分析选择变异突出
摘要:孤独是华兹华斯诗歌反复表达的主题。《孤独的割禾女》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这首诗语言简单质朴,意境优美深沉。本文从三个重要的文体观—选择、变异、突出的角度对该诗逐节进行词汇、语义、句法上的文体分析,说明诗人是如何在诗中强烈地宣泄了他的孤独情怀,表达了他对人类前途和命运的关注和反思的。
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 1770-1850)是英国浪漫主义运动的巨擘,“湖畔派”的主要代表,是英国乃至欧洲浪漫主义诗风的开创者。他的诗歌和诗歌理论冲破了18世纪古典主义诗歌过分讲究典雅、规范,过分重视韵律和格式的桎梏,向诗坛吹来一股清新的风,谱写了英国诗歌史上的新华章。华兹华斯作为经历法国革命和工业革命两大历史事件的诗人,在其诗歌创作中表现了极强的历史时代感。他用诗歌抒发了在时代的暴风骤雨中,对人类生存状况的担忧,完成了对人类心灵状况的探索。他的诗歌揭示了工业文明的发展对人类生活和大自然的破坏以及对人性的摧残,表现了19世纪人类的孤独与不安,突出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孤独、孤寂、寂寞这样的字眼和具有孤独形象的人物经常出现在华兹华斯的诗歌之中,孤独意识似乎已经成为华诗的一种标签,而《孤独的割禾女》就是其中著名的篇章。诗人在标题中便直抒胸臆,鲜明地表达了诗歌主人公和诗人自身的孤独情怀。这首诗创作于1805年,当时华兹华斯在游历苏格兰高原。有一天,他看见一位年轻的姑娘独自在田间劳作,收割成熟的麦子。她一边劳动,一边放声高歌,诗人对她的歌声做了尽情的、意味深长的描写,不仅表达了割禾女的孤独和忧郁,同时也折射了诗人自身灵魂的孤独。
18世纪英国著名作家、批评家Samuel Johnson曾说过“语言是思想的外衣”(Language is the dress of thought)。法国文体学家Charles Bally和Michel Riffaterre等人也提出过类似的看法,认为文体就是富有表达性或情感性的语言成分,这些语言成分常附加在对信息所做出的中性表达之上。“本文拟从文体学的角度分析和阐释华兹华斯在其著名诗歌《孤独的割禾女》中是怎样把孤独的情感做到淋漓尽致的宣泄的。”
文体的定义和理解虽然众说纷纭,但在当今比较有影响的文体理论主要有三种:一是选择说,把文体看作选择(style as choice),包括对意义和语言形式的选择;二是变异说。把文体视为变异(style asdeviation),即语言在常规的基础上产生的意义及形式的变化;三是突出说,把文体看作突出(style as foregrounding),或者称为前景化,指特定的语言成分在其他部分或者说是背景的衬托下得到突出或者强调。本文就从文体学中这三个重要的文体观——选择、变异、突出的角度对该诗逐节进行词汇、语义和句法上的文体分析。
Behold her, single in the field,
Yon solitary Highland Lass!
Reaping and singing by herself;
Stop here, or gently pass!
Alone she cuts and binds the grain,
And sings a melancholy strain;
O listen!for the Vale profound
Is overflowing with the sound.
No Nightingale did ever chaunt
More welcome notes to weary bands
Of travelers in some shady haunt,
Among Arabian sands;
A voice so thrilling ne'er was heard
In spring-time from the Cuckoo-bird,
Breaking the silence of the seas
Among the farthest Hebrides.
Will no one tell me what she sings?
Perhaps the plaintive numbers flow
For old, unhappy, far-off things,
And battles long ago;
Or is it some more humble lay,
Familiar matter of to-day?
Some natural sorrow, loss, or pain,
That has been, and may be again?
Whate'er the theme, the Maiden sang
As if her song could have no ending;
I saw her singing at her work,
And o'er the sickle bending;
I listen'd, motionless and still;
And, as I mounted up the hill,
The music in my heart I bore,
Long after it was heard no more.
——The Solitary Reaper by William wordsworth
你瞧那孤独的山地少女,
一个人在田里,割着,唱着;
别惊动她呵,快停下脚步,
要不就轻轻走过!
她独自收割,独自捆好,
唱的是一支幽怨的曲调:
你听!这一片清越的音波
已经把深深的山谷淹没。
夜莺也没有更好的歌喉
来安慰那些困乏的旅客——
当他们找到了栖宿的绿洲,
在那阿拉伯大漠:
在赫布里底——天边的海岛,
春光里,听得见杜鹃啼叫,
一声声叫破海上的沉静,
也不及她的歌这样动听。
谁能告诉我她唱些什么?
也许这凄婉的歌声是咏叹
古老的、遥远的悲欢离合,
往昔年代的征战?
要么是一支平凡的曲子,
唱的是当今的寻常琐事?
常见的痛苦、失意、忧愁——
以前有过的,以后还会有?
不管这姑娘唱的是什么,
她的歌仿佛没完没了;
只见她一边唱一边干活。
弯腰挥动着镰刀;
我一动不动,悄悄听着;
后来,我缓步登上山坡,
那歌调早已寂无声响,
却还在心底悠悠回荡。
——[英]威廉·华兹华斯:《孤独的割禾女》
诗歌共分四节,以苏格兰高原上一位年轻的割麦姑娘优美动听的歌声作为贯穿全诗的线索。第一
节着重描写了她的孤独形象。该诗节直接选用了一些表现孤独和寂寞的词汇。如“single”“solitary”“alone”,表达了强烈的孤独意识。诗人也采用了一些间接表示孤独的词汇如“by herself”,“melan-eholy”。此外,诗人还会选择一些表现“宁静”“空旷”的词汇来抒发孤独寂寞的情感,而本节中“pro-found”也属此类,因为正是处于宁静、空旷、幽深的环境中才更加凸显孤独和寂寞感。本诗节通过这些同义词汇的复现,以“同义反复”的方式强调了割禾女的孤独形象,开篇便以强烈的气势撞击了读者的心灵。与其说是读者感受到割禾女的孤独,不如说是感同身受了诗人的孤独。诗人在经历了法国大革命,看到人民陷入更深重的灾难,承受了希望和理想破灭的打击后,他选择了隐居山水。但是他的退隐不是独守自我狭小天地,而是积极地投入到对人类生存状况和心灵状况更深刻的关注之中。华兹华斯将自己对人类的关爱折射在其诗歌人物身上。而其实这些人物的孤寂又反衬和突出了诗人自身的孤独之感。
《孤独的割禾女》虽然语言质朴,但却意境优美,如一幅美丽的油画。读者仿佛在诗人的指引下亲身感受游历苏格兰高地的所见所闻。这一突出(foregrounding)的效果产生于祈使句式的反复使用。“Behold her.single in the field!Yon solitary Highland Lass!”诗节开头的祈使句就带给读者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将诗歌的主角置于辽阔苍茫的高地田野,更加反衬了割禾女的孤寂感。第七句“Oh.listen!”又引起了读者的听觉注意力,在视觉画面的背景上巧妙地烘托出歌声的高亢悠扬,给读者以空谷传音之感。在这样的情景下,谁还忍心去打扰割禾女的孤独。“Stop her,or gentle in the field!”.我们只想和诗人一道静静聆听姑娘用心吟唱的孤寂之曲。诗人通过用祈使句的反复使用,从视觉和听觉上成功地塑造了割禾女孤独和忧郁的形象,达到了突出的效果。事实上,割禾女身上折射了诗人灵魂的孤独。华兹华斯常常在孤独中沉思,思考人类、自然和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的生活。正是诗人对人类的终极关怀,才导致了他“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情感,而这种永恒的、挥之不去的情感,诗人只有从大自然的美景中找到聊以自慰的精神力量。因此,从诗人的众多诗歌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大自然是诗人的保姆、向导和护卫”。
这首诗是诗人宁静中的回忆,然而在包括第一节的前三节中所有时态均为现在时,而非过去时,这种超常规的变异(deviation)表达,使读者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仿佛割禾女就在读者面前劳作、吟唱。值得一提的是,诗的最后一节以过去时结尾,这种矛盾的用法使人平添一种人生苦短的怀旧和沧桑。过去到现在既是那么遥远又是那么清晰,而永恒不变的只有孤独。
为了突出孤独的主题,诗人在第七行中把副词“alone”(孤独地,单独地)放在主语的位置,使之成为标记性主位(marked theme),取得主位前置(thematic fronting)的效果,这一句法变异(syntactic deviation)使孤独的感觉表达得更为明显。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这一节中还运用了形象的比拟:the Vale profound is overflowing with the sound.(深深的山谷充满了歌声)以此来描绘割禾女的歌声。“flow”(流动)本义是用来描绘液体的运动,诗人拿它来描写歌声,把歌声比拟流水,造成了语义上的变异(semantic deviation),即我们在修辞格上所说的“移位修辞”(transferred epithet)。这种变异的手法把割禾女凄凉的歌声变成流淌不息的泉水,充斥于整个幽深的山谷,让人感到荡气回肠的悲伤和孤寂。
在第二节中,诗人用比兴手法来衬托割禾女的歌声。在诗歌的创作中,诗人十分重视想象的作用,他认为想象是“激发和支持我们天性的永恒部分”。诗人没有直接说明她的歌声如何优美动听,而是借用两个生动的意境来表现。第一个意境是孤寂的阿拉伯沙漠中夜莺歌唱,第二个意境是赫布里底群岛上的杜鹃报春。“阿拉伯沙漠”和“赫布里底群岛”使人联想到空旷、荒凉、沉寂、偏远,诗人把歌声与这两种情景中的鸟的声音相比较,一方面衬托了割禾女的孤独,一方面把孤独的主题放在空间上无限扩展。让读者体会到诗人无处不在的孤独感。
第三节中,诗人连续用了三个疑问句对割禾女歌声的内容和主题进行了猜测,涉及到人类永恒的主题,包含了过去、现在和将来普通人的一切悲伤痛苦的经历。三个疑问句连续使用在一起,达到了过分规则(overregularity)的形式,起到了启发读者思考的作用,获得了突出的效果。诗人用了大量与悲伤痛苦相联系的词,如plaintive(悲伤的),un-happy(不幸的),battles(战争),humble(卑微的),SOrrOW(忧伤),loss(失落,痛失),pain(痛苦)等来渲染和强化孤独悲伤的主题。诗人对一个不期而遇的普通割麦人习以为常的歌曲,却保持一份细致入微的体恤,这正是出于他高尚的人道主义情操。另外,诗人还把悲伤与时间相连,如long ago(往昔),today(当今),may be again(再一次),从而表达了歌声永恒悲伤的主题,而正是这永恒的悲伤折射了诗人永恒孤独的博大情怀,他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注贯穿古今,诗人孤独的主题又在时间上得到了无限延伸。
在诗歌的最后一节中,诗人再一次运用变异的手法把“the music”(歌声)置于主语的位置,使之成为标记主位,突出地表达割麦女的歌声是生活之音,没有终结。诗人对歌声的痴迷怀恋,昭示着诗人将继续孤独却执著地反思在19世纪工业革命时期,物质主义和实用主义盛行时,人类所面临的尴尬和困境,并将对劳动人民的热爱和关注进行到底。
华兹华斯在他的很多诗歌中都致力于表现孤独的意识和主题,他不仅揭示了他所处时代人们的孤独感,也鲜明地宣布了孤独是自己积极关注人类社会前途命运的一种方式。“孤寂是诗人对美,对理想,对超越尘世的崇高境界的真实理解。”诗人通过匠心别具的词汇的选择、语义和句法的安排,使孤独的主题具有了永恒的情感张力,达到了形式和内容交相辉映的效果。
(责任编辑:范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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