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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80后”写作的青年亚文化诉求

2009-12-10苏文清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09年9期
关键词:郭敬明韩寒亚文化

关键词:“80后”写作青年亚文化诉求

摘要:本文所描述的“80后”写作,是以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写手为写作主体,以边缘青少年生活为主要表现对象,以消极、无奈为典型情绪,以忧伤、冷漠为写作风格的与主流青少年文学相背离的E时代的写作现象。它其实是社会转型时期出现的一种青年亚文化。其鲜明的青年亚文化诉求表现在:以自我为中心的享乐主义隐蔽价值观、逃离学校的主观倾向、随心所欲的自我表达的写作观与忧伤冷漠的写作风格。“80后”写作是一种“有意为之”的交流,它把注意力引向自身,不是透明地传达信息,而是展示自己的符号性。

加拿大社会学家迈克尔·布雷克认为:“亚文化是人们企图解决存在于社会结构中的各种矛盾时产生的,这些矛盾问题是人们共同经历的,并能导致一个集体认同形式。从这里个人会获得不是由阶级、教育和财富造成的个体认同。”青年亚文化是青年企图解决他们所共同面临的存在于社会结构中的矛盾而采取的方案,它表现在诸如想象方式、行为方式、话语方式等多个方面,以显著有别于主流文化的风格和样式表现出来,为社会上处于从属地位的青年所接受,是从属、次要与支流的文化。既受制于主流文化又向主流文化渗透。在阶级对立明显的社会,青年亚文化具有阶级性,而在阶级斗争意识淡漠的社会,青年亚文化的主要属性是青春性。它的主要特征是边缘性与颠覆性。主要表现形式为奇异的服饰、震撼的音乐、随意的性表达、吸食迷幻剂以及反主流的写作。姿态表现为反叛与冷漠。它是青年隐蔽价值观在特定环境下对青年与社会结构之间矛盾的消极反应。

以韩寒的《三重门》为发端,历经郭敬明的《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发展至李傻傻的《红x》等所谓“实力派”写手的众语喧哗的“80后”写作,是以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写手为写作主体,以边缘青少年生活为其主要表现对象,以消极、无奈为其典型情绪,以忧伤、冷漠为其写作风格的与主流青少年文学相背离的E时代的写作现象。这种写作现象与媒体炒作、市场热销密切相关,与“新概念作文大赛”与电脑网络写作紧密相连,而且与成人的忧虑与疑问相伴相随。无论是其写作姿态还是其传播方式都与主流写作存在着明显差异。实际上,这种差异性风格常常是亚文化的典型表征,是边缘群体普遍的、刻意的追求。准确地说,以上所述的"80后”写作其实是社会转型时期出现的一种青年亚文化。它产生于注重休闲、娱乐的大众文化背景之下,是“一场孩子们发动的十字军远征。其目的无非是要打破幻想与现实的界限,在解放的旗帜下发泄自己生命的冲动”。其鲜明的青年亚文化诉求的核心是对以自我为中心的享乐主义隐蔽价值观的表达。

一、以自我为中心的隐蔽价值观

主流文化是特定时期占统治地位的文化,它是体现社会统治思想和主导价值观的生活方式,它代表的是一个社会中占支配地位的那些群体的利益。主流文化提倡的是对一种大家一致赞同的公共价值观或高尚价值观的称颂,如对改革英雄的塑造,对正义力量的歌颂等,而“80后”写作表达的是与此相反的一系列隐蔽的价值观,如逃离责任、追求个性等,这种价值观强调的是对社会高尚价值观的对抗或取代,它们往往在一定时期,通常在被正式确认的闲暇时刻(这一时间与工作时间仔细地区别开来),才允许人们表达。而处于受教育阶段的青少年通常是不被允许表达的,因为学校是主流文化的宣传阵地,学校教育是要在青年进入社会前,培养、强化他们高尚的价值观和责任心。“80后”写作因为表达了一系列隐蔽的价值观而显示了其青年亚文化诉求。

春树的话比较具有代表性:我们期冀着真正的自由,去我们想去的地方,做我们想做的工作,交我们想交的朋友。这种“自由”很显然不同于革命先驱“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民族的“自由”。这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逃离一切约束、放弃一切责任的自由。

李海洋的《少年查必良伤人事件》、孙睿的《草样年华》、李傻傻的《红X》,郭敬明的《幻城》都纷纷为这种“自由”作出了注解。李傻傻在谈到《红X》的主人公沈生铁时说:“我最喜欢他身上自由的那一面,自然的自由,听从心,而不是逻辑规范。比如对于杨晓繁母女的爱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爱她们。他想的只是:如何去爱。”作者有意识地把“逻辑规范”与“心”对立起来,把理性与感性对立起来,其反理性的价值取向是毫无顾忌的。常人眼中的问题少年,在这里成了作者寄托理想的形象;失去道德、责任约束的自由,正是“80后”的追求,也因此而被公众社会视为“问题”。

这种隐蔽的价值观与弗洛伊德无意识理论的快乐原则相通,实际上是“80后”写作这个亚文化圈写作与接受的群体基础。这种价值观与主流文化的公共、高尚的价值观背道而驰,是“80后”写作解构主流文化的思想源泉。

二、逃离学校

青年亚文化的主要特征是边缘性和颠覆性。亚文化青年的边缘意识常常促使他们逃避与主流社会的联系,逃避主流社会秩序对自己的监督与约束。对“80后”享乐主义价值观构成明显阻碍的应该是与他们联系最密切的两个社会组织:家庭和学校。因此,家庭和学校在“80后”的写作中都是被嘲讽和批判的对象。他们作品的主人公表现出对家庭的疏离,多数学生住校,对父母的描述也充满了冷嘲热讽。

对学校教育的批判,始终伴随着“80后”写作。“80后”的领军人物韩寒因对应试教育的批判而名利双收,明眼的“80后”都能洞悉其中的奥妙。在主流文化允许的反应试教育的旗帜下,横行的是隐蔽的、不负责任的价值观,因此纷纷仿效。反应试教育因而成为“80后”写作的一个永恒的主题与创作路数。

教师是"80后”最大的冤家。“80后”把自己无法分析的不满情绪全部倾泻在教师身上。《红X》里的教师周飞腾,被描述成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男盗女娼的形象,即使是对他的外貌描写也显得尖酸刻薄;火传鲁的《1983》再次把战火燃向了另一位姓周的老师。对学校的厌恶、对教师的愤怒,简单的情节表现都成为多余,直接就是揶揄与辱骂。主流文化中“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在他们笔下被辱骂为人渣,被描述为没有任何精神性的人肉,长辈被降格为孙子,对主流价值观的有意消解与颠覆是十分明显的。

学校既然如此让人生厌,逃学、退学便不可避免。邱飞(《草样年华》)要求退学,被家长和同学劝阻;沈生铁(《红X》)被学校开除;“80后”写手中恭小兵在16岁进少管所,春树、韩寒高中辍学;刘嘉俊被保送大学不到两年就决定休学;蒋峰大学辍学。

在正需要学习的时候却逃离学校,实际上逃离的是将来对社会的一份责任。这其中显示出自我中心的隐蔽价值观、一种自甘边缘的姿态。

三、写作成为随心所欲的自我表达

隐蔽的价值观在写作上的表现就是,写作成为一种随心所欲的自我表达。这种写作观念不承诺任何与己无关的东西,实质上排斥的是负有社会责任

的写作。“80后”最小的写手蒋方舟直言不讳:我不想当作家,因为我瘦小的肩膀担当不了那么多东西⑥。网络上到处可以看到郭敬明的这段话:“我没有力量去做救世主。我把自己经营好了,就是对社会负责,我不会去拯救谁也不会去拖累谁。”这种低姿态实际上意味着某种放弃,表明他们的写作与社会责任无关,他们只书写自己。春树感性地东磕西碰,寻找自由的生活境界;韩寒似乎表达着对现存教育制度的批判,实质是对自己不怎么适应的环境的愤慨,并没有站在社会的高度为社会提出积极的建设性意见;郭敬明书写明丽的青春忧伤与亲情渴望,强烈地表达一种青春期的情感诉求;张悦然在美丽而迷幻的境界中讲述伤感的爱情故事……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感受着世界、书写着世界。

舍弃了社会责任感的写作,某种程度上具有语言链接游戏的性质。最吸引人的是他们的语言以及语言所表现的才气,留给读者最多的也就是对语言与才气的感叹了。除了语言,叙事作品的结构大都比较松散,故事趋于雷同,并不追求作品形而上的意义。

吊书袋是语言链接游戏的突出现象。韩寒的书袋吊在外在的语句上,通常用“像……”的句式来连接。如“最近冬雨不断,市南三中的地被滋润得像《羊脂球》里窑姐的嘴唇”,更多写作者(包括韩寒)的书袋吊在故事情节上,以至于模仿的指责到处可见。韩寒从不隐讳《三重门》又寸钱钟书《围城》的有意模仿;李傻傻的《红X》模仿塞林格的《麦田的守望者》和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最为典型的是郭敬明。《幻城》就是对漫画《X战记》与《圣传》的改写,《梦里花落知多少》更是因与庄羽的《圈里圈外》有12个主要情节相同或实质上相似而被告上法庭。其实“80后”写手的可吊之物并不止于书袋,动漫、电脑游戏都是他们写作的可再生资源。作品于是成为小说、动漫、电脑游戏的拼贴之物。拼贴源于生活经验的缺乏,直接经验既然有限,写作也就只能局限于阅读经验。曹文轩在给《三重门》写的《序》中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深刻与经验是他学来的,并非来自于他的切身感受。他是在感受他人的经验,而不是在感受自己的经验。”

体裁的边缘化是语言链接游戏的另一个表现。很多叙事长篇,说是小说,其实更像散文或是日记或是大作文。除了小饭、蒋峰、李傻傻等几个执意模仿残雪等先锋派作家的写手外,大多数写手都有把小说写成散文的倾向。作者的思想观念、喜怒哀乐赤裸裸地挂在外面,不含蓄、不内敛,不靠情节说话。

但是,在“80后”这个亚文化圈子里,只要有人愿意说,就有人愿意听,这个游戏就可以进行下去。并没有多少人需要文学启蒙,并没有多少人必须承诺为文学的发展做点什么。韩寒飙车去了,郭敬明学的是影视艺术,张悦然大学双学位学的是英语和法学、研究生学的是计算机。

四、忧伤、冷漠的写作风格

迈克尔·布雷克认为“普遍地存在于某个亚文化中的某种文化形式就是它的风格”。亚文化的风格通常由服饰、形象或行动等来显示,“80后”写作的风格由写作的姿态来显示:这就是普遍的忧伤与冷漠。忧伤是身陷其中而无法超脱的情绪,常常外化为流泪等行为。冷漠则是从周围环境中超脱出来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情绪。这两种情绪都不是“祖国未来”应有的情绪,而是边缘者的表现。在“80后”的写作中。忧伤和冷漠的写作成为“80后”的集体认同形式,也是他们集体选择的结果。忧伤“被赋予了空前的浪漫色彩,既是令人艳羡的精神病患,又作为族群间的识别标准”,类似西方亚文化青年的行话。踏入“80后”写作这片领地,就用这种腔调来发言。

跟忧伤相联系的代表性写手是“80后”的金童玉女郭敬明和张悦然。郭敬明以一半明媚一半忧伤自我定位,其作品融日本动画、网络游戏、经典童话于一身,以忧伤、空灵的方式开创了有别于韩寒嘲讽、冷漠风格的“80后”的另一种写作方式,那句著名的“泪流满面”感动了无数少男少女;张悦然的《是你来检阅我的忧伤吗?》以忧伤命名,在“80后”的评论者眼里,其作品里潮湿的忧伤和郭敬明式单调的哀伤如出一辙,阴郁的情绪和圣女般绝对的纯洁充盈在作品之中回。除了郭敬明与张悦然,周嘉宁、易术、叶子等也聚集在忧伤的旗帜下不厌其烦地絮叨不已。与冷漠相关的写手就更多了:韩寒的冷嘲热讽,春树所遭遇的冷酷的青春,孙睿、李海洋那种既冷漠又粗鄙的叙述……

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到,“80后”写作是一种“有意为之”的交流,它把注意力引向自身,不是透明地传达信息,而是展示自己的符号性,“传递一种重要的差异,是所有景观性亚文化风格的关键”。在这一点上,一再赞扬青少年写手“真率”的白烨可能真是低估了“80后”写作,所以这位极力举荐“80后”的评论家在试图为他们指点迷津时,不期然地受到韩寒等的嘲弄和“80后”拥趸的群起而攻之。

综上所述,“80后”写作表达了以自我为中心的享乐主义隐蔽价值观;显示了逃离学校的主观倾向;形成了随心所欲的自我表达的写作观与忧伤冷漠的写作风格。正是这些特征使“80后”写作溢出传统写作或主流写作的轨道而成为与主流写作存在明显差异的一种青年亚文化。这种青年亚文化是一种“有意为之”的交流,其亚文化意义是抵抗。抵抗应试教育体制对青少年主体性的忽视;抵抗成人独霸的关于青少年的话语权;抵抗束缚他们自由与自由表达的一切。

作为一种青年亚文化,“80后”写作在主流文化和现实差距之间进行协商,以自己的方式解释、言说着这个世界,为青少年提供了一个排遣不良情绪的有序平台,为青少年争取、赢得了“文化空间”,成为沟通主流文化与现实差距的桥梁,对社会的稳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同时为建构多样化的青少年文学格局也具有积极作用;但是由于写作者和接受者都处在世界观正在形成和还不稳定的时期,隐蔽价值观的过度表达也会造成许多负面影响,这是我们必须警惕的。

(责任编辑:吕晓东)

①[加]迈克尔·布雷克:《越轨青年文化比较》,岳西宽、张谦等译,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页。

②苏文清:《青年亚文化探微》,《江汉大学学报》2004年第4期。

③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赵一凡、葡隆、任晓晋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37页。

④春树语,《时代周刊》亚洲版,2004年2月2日。

⑤欧亚、李傻傻:《网络时代的自然之子》,《小作家选刊》,2004年第10期。

⑥蒋方舟语,中央教育台“交流”栏目,2004年11月6日。

⑦韩寒:《三重门》,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第8页。

⑧[加]迈克尔·布雷克:《亚文化与青少年犯罪》,刘亚林、胡克红译,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6页。

⑨于若冰:《时代与文学习惯的产儿——试论“80后”小说创作的整体问题》,《作家》,2005年第4期。

⑩参见文珍:《“80后”看“80后”》,《文艺理论与批评》,2005年第1期。

⑾海狄奇:《亚文化:风格的意义》,转引自黄晓武:《文化与抵抗——伯明翰学派的青年亚文化研究》,《外国文学》,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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