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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六》:划入人性深处的伤痕

2009-12-10陈丽霞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09年9期
关键词:疯子余华人性

陈丽霞

关键词:《一九八六》人性伤痕

摘要:从人性的视角切人来梳理与窥视余华的小说《一九八六》,是走进文本深层的一个重要路径。文章通过对文本中个体人性展现的评析阐发了“文革”对单个个体人性的扭曲和变异。

出生于1960年,同“文革”同生共长并亲历了其始终的余华与“文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故而他的小说大多和“文革”有着这样那样的渊源。《一九八六》即如此,文本从人性的视角切入对那段特定的历史岁月进行了描摹。基于此,本文从人性这一人的基本特征就其主题的深广性做一解读。之所以谓之深广,我个人认为一是余华在别的作品中表现人性时,往往是从传统文化的角度关注其“善”与“恶”,而在这篇作品中,他倾心思索的却是“文革”历史对人性的摧残与戕害,通过人性的扭曲变态揭示了那个非常态时代的残酷与荒谬,令人扼腕,促人深省;二是他所表现的对象不但有横的平铺,而且有纵的延展,是纵与横相交叉的立体型群体图画,具有普遍的社会象征意义。

在《一九八六》这部作品中,典型的个人主要是丈夫(“他”)、妻子、“交通警”等,由于各自在文中的身份不同,所以其人性特征表现也就不尽相同,其所蕴含的意义更是大相径庭。

丈夫:从教师到疯子

“他”的具体身份是中学历史老师、丈夫、父亲。

作为老师,他谈不上优秀,但至少却是称职的。从知识方面来说,他是正式的师范学院毕业,而且虽然只是一个中学历史老师,却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按自己的兴趣初步进行了力所能及的学术研究工作;从学生的评价来说,他得到了学生的认可和尊敬:“我们没有打他,只是把他带到学校办公室,让他写交待材料,也没有派人看守他……”而这话出自当年抓他的其中一个红卫兵之口,因而就显得更具说服力。

作为丈夫和父亲,他也应该是称职的。首先,他给人的总体印象是“循规蹈矩”,说明他平时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对于妻子,他是关爱有加的。由于“外出时总在街上看到几个胸前挂着扫帚、马桶盖,剃着阴阳头的女人。他总害怕妻子美丽的辫子被毁掉,害怕那两只迷人的红蝴蝶被毁掉。”所以在预感到灾难发生前的三个多月,他就不让妻子外出了。对于女儿,由于她当时还小,描述并不多,但被抓之后,他还能清晰地记得“女儿已经睡去,一条胳膊伸到被窝外面。妻子没有发现”,说明他平时应该是一个细心周到的父亲。

但是,灾难并没有因为他老实本分、敬业爱人、小心谨慎而放过他,他在一个西北风呼啸的漆黑夜晚双脚湿漉漉地穿着拖鞋被自己的红卫兵学生提走了。在度过了十几年颠倒黑白的日子之后,他竟奇迹般地归来了,然而他的身份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疯子”。他作为疯子的最突出特征就是疯狂地自戕。他在把印象中的各种古代酷刑在臆想中不断地施与他人的同时,更不停地在自己身上切实施行。那血肉模糊的景象和锯自己骨头的沙沙声让人心惊肉跳,而他自己却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乐此不疲,获得了别人无法想象的满足。如:

这次他猛地抓起来往脸上贴去,于是一股白烟从脸上升腾出来,焦臭无比。

两个铁匠吓得大惊失色,疯子却是大喊一声:“墨!”接着站起来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被锯开的皮肤先是苍白地翻了开来,然后慢慢红润起来,接着血往外渗了。锯开皮肤后锯齿又搁在骨头上了。他停住手,得意地笑了笑。

熟悉的景物就在身边,家就近在咫尺,亲人就在近旁,可他似乎全已忘却,而只是沉浸在那血腥场面的幻境中;一次次地施刑使得自己浑身残破、痛苦不堪,他却似乎浑然不知,忘乎所以地把悲剧一次次重演。终于,他在自己施与的刑罚下要死去了,可他的意识却奇迹般地恢复了,思维也逐渐归于清醒,昔日的街道、温馨的家、熟悉的亲人……过去的一切一时间纷至沓来,他想回家了,可是他却没有身体可以回去,他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悲惨又寂然地死去了。

从他一次又一次的残酷自虐中,从一幅又一幅血淋淋的场面中,特别是他从教师到“疯子”的身份巨变中,我们看到了他那极度扭曲变形的人性,“文革”这场人祸对人性的摧残之深重由此不言而喻。

妻子:从爱人到陌路

从夫妻爱情观之,“他”(历史老师)和“她”的爱情应该是真挚而浪漫的。第一次的相识就是那么的不同寻常:“他仿佛看到自己正拿着厚厚的书在师院里走着。他看到妻子梳着两根辫子朝他走来,但那时他们不相识,他们擦身而过。擦身而过后他回头看到了两只漂亮的红蝴蝶。”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来他们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他们的爱情之网似乎已经织得相当密实了。

可是当灾难袭来时,他们的爱情之网却竟是那样的弱不禁风。当丈夫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在她麻木的注视下被一群红卫兵带走而杳无音信后,“经过了动荡不安的几年,他的妻子内心也就风平浪静。于是在一个枯燥的星期天里她改嫁他人。女儿也换了姓名。”没有痛苦的呼号,没有焦灼的等待,也没有过多的期盼,她就这样平静地嫁了人,而且在新一轮的幸福中滋润又满足。

十多年以后,动荡的历史早已过去,她也在新一轮的幸福中平静了几年,消失的丈夫却突然又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只是黑夜里他那熟悉的脚步声。“就这样,十多年来她精心埋葬掉的那个黑夜又重现了。”十多年前的噩梦又来了,恐惧的脚步声夜夜折磨着她,使她常常从睡梦中惊醒,彻夜难眠。熟悉的脚步声夜夜如期而至,她也确信那就是他。已成为疯子的丈夫只能凭本能走回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却不能找到自己的家,而她在夜复一夜的恐惧中,却从未有过前去相见相认哪怕是一探究竟的丝毫愿望,潜意识里她只愿把他当作一个陌路的疯子,结果,那可怜的丈夫在一个黎明时分悲惨地死去了。随着他的死去,她也梳理整齐了自己的头发,脸上恢复了从前的笑容,重抬了近来被一度破坏的幸福生活。

从她身上,展现了一个令人惊诧的爱情悲剧,在震撼读者心灵的同时,更透射着那个时代的色彩。我们不知道是那个荒唐的年代爱情早已是一片荒原,还是荒唐的年代早已把人们雕刻的极端现实了,使得在古今中外无数人心中充满浪漫温馨气息的爱情变得如此平淡、世俗甚至沉重。

交通警:从警察到帮凶

除了上述两个主要人物,文中的“交通警”个体特征也极其鲜明。与作品中的其他人相比,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政府公务人员,更是一个警察,一个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人。因此,他在文中的表现就更加引人注目,尽管他在文中仅仅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坐在街道中央自戕,引来很多人围观而阻塞了交通——

“她看着交通警不断重复又徒然地驱赶着。后来那交通警就不再走动了,而是站在尚未被阻塞的小半条街上,新围上去的人都被他赶到两旁去了。”

“显然街道正在被腾出来,因为那交通警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地站在那里,他开始走动起来。”

“街道此刻不必再为阻塞去烦恼。那个交通警也走远了。”

第二次是“他”坐在街道一隅用一把菜刀自戕时因痛苦发出的恐怖声音使得看热闹的人们极度恐惧,因而大家一致同意把他用绳子捆起来时——

“于是大家都推荐那个交通警走过去,因为这是他的职责。但交通警不愿一人走过去,交涉了好久才有四个年轻人站出来愿意陪他去。”

正是他的亲身参与,使人们捆绑疯子的目的得以实现,也直接导致了疯子的最终死亡,他也因而沦为了杀害疯子的帮凶。

从文本对交通警有限的描写中,其性格中的冷漠、怯懦、不负责任已展露无遗,这均与其“警察”的身份格格不入,这些正是“文革”那个变态的时代在其身上的折射和延续。

由以上对文本的阐述,余华正是通过个人在“文革”期间及其后一段时期内的不同表现特征的描写,深入揭示了“文革”那段荒唐的历史对人们精神世界的毒害和摧残,即对人们正常人性的扭曲戕害,对人性阴暗面的助长加固。从而使读者在感同身受中、在悲哀震惊中深切的认识到“文革”给人们造成的深重灾难,给历史发展带来的严重危害,从而能够深刻反省,做到以史为鉴。

(责任编辑:吕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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