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金融危机后的发展期
2009-12-09
赵可金
国际金融危机后,中国经济在2009年的持续增长令世界瞩目,所谓的“中国现象”和“中国模式”饱受舆论热议。与此同时,中国也出现了“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这些问题的特征是无法通过继续发展得到自然而然的解决,依靠发展的传统思路本身只会加剧而不是缓解问题的矛盾性和尖锐性。如果不能解决好这些问题,中国很可能会错失金融危机后的发展期和繁荣期。
具体来说,这些新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鼓励出口的外贸战略造成了某些产业行业产能过剩,经济结构严重失衡。在参与全球分工的过程中,中国坐实了“世界工厂”的位子,在推动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刺激了世界范围内对“中国制造”实施反补贴和反倾销的保护主义情绪,也扭曲了中国的发展结构,使中国成为发达国家高耗能、高污染产业的“理想转嫁地”。
其次,经济高速增长带来的能源资源压力、环境压力和人口压力问题。当一个国家处于工业化中期时,能源资源消费往往会进入快速增长期,普通民众的生活用能也会显著增长。自2003年以来,中国能源消费年增长率都在10%以上,而GDP年增长却只有8%左右,此种高资源、高耗能、高污染的增长方式长期发展下去,将导致我国内外受困。
此外,中国经济总量增加后的贫富差距和地区差距问题。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自2000年开始,我国的基尼系数已越过0.4的警戒线,很多研究估计2009年会超过0.50,严重超过国际警戒线,城乡、区域收入差距已十分严重。如果任其发展,一方面会继续引发财富增长和基础设施建设的相对集中,另一方面也会引发社会矛盾在一定区域内的快速集中,对社会稳定和政局稳定形成直接的严峻挑战。
最先意识到对“发展后问题”进行战略性调整的是邓小平,他对“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的严重性和危险性做了充分估计。在看到中共十四大后中国发展形势热浪奔涌的喜人景象时,邓小平敏锐地发现,“现在看,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不比不发展时少”。“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小平同志谈到了两个突出问题。一个是经济高速发展过程中的“四个坚持”问题,认为“现在经济发展这么快,没有四个坚持,究竟会是个什么局面?”另一个是收入差距和共同富裕的问题。邓小平清醒地指出,“分配的问题大得很”,“少部分人获得那么多财富,大多数人没有,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出问题”,“出问题就不是小问题”,“解决这个问题要比解决发展起来的问题还要困难”。
在发展起来以前,中国基础薄弱,即使在发展过程中出现问题,最坏的情况是推倒重来,代价也不会太大。但经过30年发展后,中国“蛋糕已经做大”,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不免存在投鼠忌器的顾虑。但如果不能在下一轮世界经济增长期到来前一段时期进行战略性调整,筑牢防范风险的牢固堤坝,在未来中国就有在世界经济高速增长的拉动下发生爆炸和翻车的危险。
首先,对既得利益格局的调整,事关整个社会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发挥,需要在各种矛盾关系中“走钢丝”。进行战略性调整涉及既有利益的分配,事关对此前一切既得收益合法性的认定,其深远影响不言而喻。对此,一方面不能因为保持经济快速增长而对结构性失衡听之任之;另一方面也不能损害30年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中国需要在“稳增长”和“调结构”之间“走钢丝”,积极稳妥地进行战略性调整,决不能因为对发展全局进行战略性调整而动摇中国持续发展的势头,避免因为调整而引发经济和社会领域的一连串爆炸性连锁反应。
其次,战略性调整是一项制度转型的社会系统工程,不仅涉及所有制、产权制度、分配制度等生产关系领域的深刻调整,也涉及发展模式、体制机制、社会生活和价值观念领域中的深刻变革,就其影响的深度和改革的难度来说,不亚于一场革命。在调整过程中不免要面临停产、限产、失业,一些被领导们看作是“纳税大户”的企业被关停,一些对于拉动GDP增长贡献大和对领导政绩添彩的产业和行业受到限制,一些吸纳就业能力强的部门被冷落,战略性调整必然受到各方面的巨大阻力。这些阻力不仅仅是源自财富分配的阻力,更重要的是权力结构的阻力、体制机制的阻力甚至思想观念的阻力。因此,在实践中,需要把战略性调整和权力结构的调整、体制机制的创新和思想观念的解放结合起来。
三是战略性调整在本质上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发展,需要在实践中大胆探索、总结提炼。对“发展起来后的问题”进行战略性调整是邓小平同志晚年提出的理论问题,对于这一问题没有理论答案和经验借鉴,要靠在实践中摸索。在这一过程中,最大的危险来自于战略性调整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对过去30年所实行的一系列方针政策的调整,如果出现意外,就可能会在群众中引发思想领域中的混乱,后果不可收拾。
因此,面对“发展后的问题”,必须本着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高度负责的精神,统揽全局,通盘打算,慎重推行。对战略性调整长期打算,不可奢求毕其功于一役,更要避免经济和社会大起大落,动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作者是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