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伞

张寄寒

考取县中学初一的那个夏天，临近开学的一日，妈妈让我去离县城很远的一个水乡小镇，一边看望爸爸，一边跟爸爸要开学的费用。

我坐了大半天的轮船，到达爸爸工作的水乡小镇时，已是中午时分，太阳毒热毒热的。我赶到镇政府，文书说我爸爸下乡去了，晚上要回来的，他要留住我，我却迫不及待地要下乡去找爸爸，于是，文书给我画了一张去乡下的示意图。

我冒着酷热的骄阳，步行而去。一路上走过大片大片的水稻田，纵横交错的田埂，空旷的田野里，时有三三两两的燕子时高时低地在水田上空飞来飞去，四下没有一棵树荫可以歇凉。

我顶着毒热的太阳赶路。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走着，走着，示意图上标明乘船的地点到了。这是一条河道岔路口。我便在河畔静静地等候从南到北的船只。

河畔是一大块低洼田，田里的稻苗被烈日烤得叶尖都卷了起来，田里的水打着泡沫。四下没有一个遮荫之处，只好站在田岸任凭火辣辣的太阳对我肆虐，我的衬衣、短裤上都洇出一大堆的汗渍。

正午的乡野寂静无声，望着平静的小河，清粼粼的河水，我恨不得脱光衣服一头扎进去。回头张望空无一人，我脱去衬衣、短裤，裸着身子，“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溅起了白花花的水珠。河面上的水滚烫滚烫，河底的水却透凉透凉。

我在小河里游来游去，一股清凉的感觉流遍全身，浑身舒适惬意。游得吃力了，我便凫水，赤条条地躺在水面上，一只胳膊压在后脑勺下，一动也不动，仿佛在一张舒适的大床熟睡似的。忽然我的视线里发现从远处正走来一个穿花衣的女孩子。我惊觉地向河畔游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游泳，这条河的水流很急很急，我们都叫它‘急水江。”

“我怎么不觉得它的水流急?”

“大人都说这条江水表面不急，底下有暗流。”

“那请你离我远一点，让我上岸。”

女孩一眼就瞥见河畔一堆衣服，立刻离我远远的。

我从河里爬上岸，四下张望，女孩早已没有影踪，便穿上了滚烫的衣裤。

刚站不久，头上又冒汗。

那个穿花衣服的女孩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还拿了几张碧绿的荷叶，急匆匆地走到我跟前说：“这个给你遮遮太阳!”

我连声道谢，接过她手里青翠欲滴的荷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握住叶柄，俨然是一顶荷叶伞，我立刻感到凉快起来。转眼，那个女孩又消失在远处的田塍。

荷叶伞下，一缕缕幽幽的清香，沁人肺腑，我顿觉眼明心凉。

没多久，荷叶伞的荷叶都耷拉下来，粘贴在我的额头上。

“再给你几张!”女孩的声音。

我掉头一看，仍是刚才那女孩，她手里握着一大把荷叶，满脸淌着汗水，喘着粗气，向我奔来。

“谢谢!谢谢!”我接过她手中的一把荷叶，她迅捷掉转身消失在田野尽头。

无情的骄阳肆虐下，女孩给我的一大把荷叶伞，一顶又一顶地被烤得枯萎，眼看一把把青翠欲滴的荷叶伞被骄阳晒瘪。像一堆烂叶。望着小河的尽头依然不见船只的影踪。我焦灼地站在田岸上望“河”兴叹。

“喂，你渴了吧!吃个西瓜!”还是那个女孩，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她。

接过她一个水淋淋的西瓜，一股感激之情在我心中涌动。我当着她的面，大口大口地吃着西瓜。

“船还没来，我替你再去摘几张荷叶!”

“不用了……”我急忙对她说。她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忽然发现由南向北摇来一条船影，渐渐地由远而近。

“摆渡，摆渡……”我迫不及待地对着来船喊。

来船渐渐地靠岸，我立刻登上了小船。小船离岸而去。

忽然在岸上奔来那个女孩，手里拿着一大把荷叶，一边向我挥动着，一边喊：“你的荷叶伞……”

女孩那尖厉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回荡。我们的小船离她越来越远，我望着她那娇小的身影站在河畔挥动着手中的荷叶伞，我的眼睛禁不住地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