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之歌

刘德福

[专题解读]

天之涯。地之角。

一条水的线,牵引出了无数的情感。

雨是一个歌者,芭蕉、屋瓦、泥土、江河,都是它倾诉的对象。知音有声音回敬,厚重者揽之入怀,情深者消融无迹。

可以设置成背景,给渴盼的情人一场缠绵悱恻的小夜曲;可以流畅成诗行,给久别的知己一次心灵交融的畅谈;可以流淌成愁怨,在梅子黄时抒一场畅快淋漓的相思;可以借此抒怀,回望自己生命中最柔软的伤痛。

它曾经是气体,无形无迹,因为情感的交融,才有了眼泪的特质;它即使成为雪花,也是愁肠心泪凝结成的墓碑。

还是将情感锁定在雨季吧,既有虚幻缥缈的迷离畅想,又有痛彻心扉的爱恨情仇,那淡淡的、迷蒙的、若有若无的歌吟,才是生命的温床。

(一)

夜雨寄北

【唐】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赏析】

这是一首朴素的小诗。整首诗明白如话,明朗清新,没有起兴,没有典故也不用象征。这在李商隐的诗里并不多见,他大部分作品以词句“华艳”著称。这首诗短短四句,只是娓娓道来:你问我何时归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归期。眼下这夜色中的巴山,秋雨绵绵,池塘里秋水已满。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在西窗下剪烛夜谈,再来叙说今天的巴山夜雨呢?

一般说来,古体诗是要避免字面重复的。可在这首诗中,作者却好像刻意地重复着“巴山夜雨”这个短语,而巴山夜雨,也确实成为全诗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意象。这一意象在诗里出现两次,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第一次出现的“巴山夜雨”,在“巴山夜雨涨秋池”中,是诗人现实中的背景,它点明诗人当时所在的时空位置:秋天、雨夜、巴山;也是诗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羁旅闲愁的写照。巴山,这里代指蜀地,在李商隐时代,还是未被开发的“凄凉地”,唐代的另一诗人刘禹锡就曾感慨“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秋雨绵绵,秋夜漫漫,独处凄凉之地,诗人的身世之悲、漂泊之感、思念之情,一如巴山夜雨,池中秋水,淅淅沥沥,在心头漫溢。

行笔至此,那凄苦的秋风秋雨,似乎已浸透纸背,寒入骨髓。然而,诗人此时笔锋一转:“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个温馨浪漫的画面,立刻取代了刚才的凄风苦雨。而此处的“巴山夜雨”,是在想象中,拉远成一个淡淡的记忆——那迷蒙阴冷的秋夜,仿佛只为烘托西窗下这摇曳的红烛;那巴山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只为此时耳畔的喁喁私语伴奏。同样的巴山夜雨,瞬间变得如此温情脉脉,令人怀念。幸福也许就是这样,它需要对比,需要映照,在与过往不幸或者愁苦的比照中,现时的幸福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呈现吧?

【练习】

1.“却话巴山夜雨时”,请你设想一下,夫妻团聚,话巴山夜雨时的什么?

2.诗人在巴山夜雨时是什么样的心绪?这种心绪是怎样表达出来的?

【参考答案】

1.话巴山夜雨时的情景及旅途见闻,思念亲人的种种情思。

2.孤寂思乡(凄凉愁思)。是通过描写当时所处的环境,想象未来夫妻西窗剪烛夜话的欢乐情景做反衬,又用重复“巴山夜雨”来表达这种心情。

(二)

青玉案

【宋】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①暮,彩笔②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注:①蘅皋,生长着香草的水边高地,这里代指美人的住处。

②彩笔,代指美人才情高妙。

【赏析】

贺铸,出身贵族,早年从军,仅在部队做过小官。与苏轼交从过密,在苏大学士耳濡目染下,终于成长为一代名士。虽然有出身门荫的优势,虽有著名朋友的举荐,但他一生都不曾通达昌显。和大多数不得志的文人一样,诗人一生郁郁寡欢,常借酒浇愁。晚年,退居苏州等地,潜心只读圣贤书,以“庆湖遗老”自封,而给他带来巨大声誉的《青玉案》就写于这个时候。

作者性情耿直,经历坎坷,终身不得快意率性。“芭蕉不展丁香结”就是作者这种心绪的写照。而“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则是其难排之愁的类比。

当作者举目眺望,见天空云卷云舒;高临水浒时,见岸芷菁菁,萋萋满目。作者想以生花妙笔写出横空出世的新诗句,可是,又担心写出的恐怕全是令人心碎的只言片语。于是,作者一边叹息一边沉吟:若有人问我,这闲愁到底有多少,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心中的愁呀,如眼前这遍地的青草,一望无际;如倾城倾郭的满城飞絮,风飘万点,漫天飞舞;如那梅子黄时绵绵密密的细雨,弥天盈野,无边无际,如烟如雾……

【练习】

(1)“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三句被誉为绝唱,贺铸也因此而有“贺梅子”的雅号,深得当时人们的赞赏,请试着赏析。

(2)贺铸为人耿直,不媚权贵,一生怀才不遇,只做过小官,最后以承仪郎致仕。因此,有人认为作者是以“香草”、“美人”自比,也有人把它看作一首情词,你怎样理解,请结合全词阐述自己的理由。

【参考答案】

(1)结尾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以江南景色比喻忧愁的深广, “一川烟草”以面积广大喻愁之多,“满城风絮”以整个空间立体地比喻愁之深广,“梅子黄时雨”以连绵不断比喻愁之时间长和难以断绝,兴中有比,意味深长。用烟草、风絮、梅雨三种景物,将不可触摸的虚化的感情,转化为可见、可体味的实在的景,形象、真切地表现出词人失意、迷茫、凄苦的内心世界。

(2)此词抒写了因理想不能实现而郁郁不得志的“闲愁”。贺铸为人耿直,不媚权贵,“美人”、“香草”历来又是高洁之士的象征,居住在香草泽畔的美人清冷孤寂,正是作者怀才不遇的形象写照。作者退隐横塘,壮志难伸,故借美人迟暮、盛年不遇,写自己的不为世用。“碧云冉冉蘅皋暮”,托洛神以寄对君主的思慕。上片写相恋和怀念,开头两句写日暮景色,暗示出主人公等待盼望那位“凌波”仙子直到黄昏,仍不见踪影。写“美人”可望不可及,以此喻指理想不能实现,形象生动。下片的“碧云”句喻指时光流逝之迅速,末尾连用三个比喻来表现“闲愁”之多、缠绵不断,十分生动。词中他把抽象的闲情化为可感可知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形象、真切地表现出他失意、迷茫、凄苦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