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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流动的书柜

2009-12-08齐海英

作文与考试·初中版 2009年16期
关键词:旧书摊三本床头

父亲没有书柜。

父亲的书柜,是蒙了一脸尘土的那些散落在街头巷尾的旧书摊儿。那些书也当真的旧,面容模糊,气色枯槁,不知途经了多少光阴的洗礼,途经了多少双手的翻阅。或许,父亲是冲着它们的身价才奔它们去的。五毛钱,可以看三本,还可以带回家去。

迁至小城已经八年。父亲的床头上,倒来换去的,也无非总是两三本从不同摊儿上租来的不同的旧书。那些书,在我看来,总是一幅衣衫褴褛的模样。也常常拎了那些“出土文物”打趣父亲:这又是哪里来的“流动资产”?父亲佝偻着腰,竟不好意思起来。

记忆中的八年,父亲的书柜是流动的,追随着那些灰头土脸的旧书摊儿,气喘吁吁地跟紧在日新月异的小城的身后,湮没了,又浮起,一路风雨飘摇。

然而,那一天,父亲的床头上却突然端放了三本厚厚的新书,还用白纸包了皮儿。书皮儿正上方的同一位置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各自的书名:警世通言,喻世明言,醒世恒言。字并不好看,却是一笔一笔,周周正正。是父亲的字。

只是,哪里来的新书?我不禁迷惑了。

后来得知,书是我送给父亲的。当然,是间接的。是我的一篇文字的稿费,没有打进自己的邮政绿卡,却连同那篇印着自己真实姓名的杂志一起拿来给了父亲。父亲架了厚厚的老花镜,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真还是我家姑娘的名字呢!我却低声道:我的名字,好土。父亲却还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父亲的耳朵一直不好使。

只是,明明记得,那一百元的稿费,是我叮嘱父亲买些水果来吃的。

那一定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个佝偻着腰的瘦小的老头儿,在这小城的街上快乐地穿行。他一定在街头巷尾的旧书摊边稍作了停留,只为舒展一下日渐驼下去的背;亦或,那些满面挂了尘的散落在流动书柜里的老友们,正在路边亲切地招呼他;只是,他今天顾不上来陪它们了,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新华书店并不远。八年后,这个被我唤作父亲的老头儿,怀惴着他的百元骄傲,第一次跨进了那里。

再去看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有了自己的书柜。

那是我高中时用过的一张写字的桌子。桌子上面摆着屈指可数的几件“固定资产”:冯梦龙的“三言”;两册我小时候的照片,擦得锃亮;一本我上次带来的里面刊有自己文章的《作文与考试》。

随手一翻,那印着自己名字的页码里,竟轻轻掉出来一根风干了的艾蒿。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丝淡淡的草香。泪,一下就盈满了双眼:父亲,对不起,我的名字,不土。

我一直以为自己了解父亲,了解父亲的情趣爱好以及快乐与不快。也许曾经真的了解过吧。可现在,父亲的世界于我已是日渐的陌生。就如父亲床头上的那些旧书,我又如何能掂量出那些“流动资产”的真正的价值。现在看来,抑或那不是五毛钱三本书的事。父亲是浪漫的,他的精神世界,与他的小学学历及农民身份,不成比例。我为自己的这一发现感到无比惭愧。

父亲,您的书柜太小了,用不了太久,它上面一定会堆满更多的“固定资产”。

只是,请求您,慢慢地,变老。

送你一杯茶

本刊2009年6月合刊曾发表了齐海英的作品《推开心中的那扇门》,前不久,她又给我发来了这篇文章,品读之际,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感动的涟漪。没想到,我们刊社微薄的稿费,竟然成全了一位热爱读书的老父亲的心愿。那不再流动的书柜,不但承载着父亲与书相伴的梦想,更盛装着老人家隐蔽的父爱和骄傲。作者说自己现在于父亲的世界已是日渐的陌生,但我想,那朴素的书柜又何尝不是父女间精神沟通的一座很好的桥梁呢?不难想象,当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老人家架上厚厚的老花镜,端坐在书柜前慢慢阅读女儿的这篇文章时,他的脸上,一定会再次露出惊喜而欣慰的微笑吧。

[文题延伸]“我读懂了父亲”、“感悟父爱”、“我和父亲的故事”……(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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