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中国
2009-12-07梅子涵
梅子涵
韩小古一抬头,看见一个外国小姑娘站在旁边。
“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可以吗?”她会说中国话,虽然说得很慢很别扭,可她毕竟是个外国人,这样就很不错了。
“好,好的……”小古感到吃惊,说话也语无伦次了。
小姑娘走进隔壁小食堂,一会儿就把饭菜端来了。
大米饭,炒鸡蛋。她也喜欢吃大米饭。
可是,缺张凳子。这儿只有一张凳子,韩小古正坐着。
你不知道,小古坐在这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隔壁外国人吃饭的小食堂。
每天,小古到附小去上学,都要经过第二宿舍前的专家楼。这里面住的都是来学院讲学的外国人和留学生。门口老是有几个中国学生和外国人谈话。他们会几句英语,可神气了,得意扬扬,指指点点,好像他们也变成了外国人一样。当然,韩小古很羡慕,总要呆呆地站定看一刻。可是,仅仅只是看,他是没有资格和外国人说话的。大概是他将来也想和外国人谈谈吧,他最近学习英语突然认真了。魏老师说:“韩小古,你的英语成绩有进步嘛……”
外国人,对韩小古来说是有吸引力的,很神秘的。他坐在这儿,就是为了多看几眼外国人。
那些外国人很怪,他们吃饭前,总要先脱下外衣挂到墙边的那一排衣帽架上。他们不是全部吃面包的,倒是经常吃大米饭、包子,甚至水饺。他们不会使筷子,又偏偏要使筷子,总是要把饺子夹滑了,一滑就滑到了桌上。干脆,他们伸手抓起桌上的饺子就往嘴里一塞……滑稽极了。不知为什么,看见他们使筷子,吃水饺,小古就感到有点亲切,感到和他们的距离不那么远了。
这不,现在有多近,小姑娘就站在他旁边,端着大米饭、炒鸡蛋。
小古赶紧把自己坐的凳子让给了她,又去端了张来。
他们就坐在一起吃饭了。
这小姑娘真美,小古有些不好意思看她,也不知说什么话好。“这是什么?”小姑娘指指小古碗里的菜问。
“鸡骨酱。”小古说。他感到难为情,鸡骨酱才一毛二分钱一盆,其实他是很想吃一条茄汁昌鱼的,可是那要四毛。每天都吃得那么好不行,到月底饭菜票就会不够了。
“鸡骨酱?”小姑娘粘嘴粘舌地问。
“是的。”
“用鸡烧的吗?”
“用鸡骨烧的。”
“哦,我最喜欢吃鸡,吃女的鸡。”
女的鸡?“什么叫女的鸡?”小古很奇怪。
“就是……就是……”小姑娘说不清楚了。
她一定是说母鸡,小古突然想明白。“你是说母鸡对吗?”
“对的,对的,母鸡,hen。”小姑娘高兴地说。
Hen,小古知道,就是英文的母鸡。“公鸡——就是男的鸡,叫cock。”小古笑嘻嘻地说。
“你说得真好,cock。”小姑娘高兴地用手摸了摸小古的脸颊。“我是鸡,你是什么?”她突然问。
小古又奇怪起来,她怎么说自己是鸡?外国人和中国人是不同,会说自己是鸡。如果在他们班级里,叫哪个同学鸡啊狗啊的,肯定要吵架,弄不好还会打起来。
“你们不是有鸡、狗、马、老虎、牛吗?”小姑娘赶紧解释。
哦,小古又明白了,她是说的生肖。“我懂了,我懂了,你是说的生肖。可是我们不说‘我是鸡而是说‘我属鸡 。”
“我属鸡。”小姑娘学着。“那么你也属鸡吗?”她问。
“我是属猴,猴子。”小古说。他竭力想出英语中的猴子怎么说,可就是想不出,明明老师教过的呀!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猴子。”小姑娘叫起来,差点儿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
小古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我们没有鸡、猴子。”小姑娘有些沮丧,“不过我在火车……火车上问过一个中国阿姨,她说我是属鸡,鸡!”
“你是到中国来玩的吗?”
“是跟我爸爸来……来讲学的。”
“是在这儿讲吗?”
“是。”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只看见别的外国人。”
“我看见过你,你吃饭总坐在这儿。”她笑笑,“可是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我还不认识一个中国小朋友。”她又沮丧了,还多少有几分悲哀。
“你要回家了?”
“是的。”
“那么你还会来吗?”
“来,长大了来中国留学。”
“留学?”爸爸妈妈总是说,小古,好好读书,长大了到外国去留学。可她要到中国来留学。
她要来留学……小古觉得很有趣。她长大了要到我们这儿来留学……
对了,她最喜欢吃鸡,去买一盆鸡骨酱请她吃吧。不好不好,鸡骨酱才一毛二分钱,太小气了。凉菜柜有白切鸡,好像是五毛钱一盆,买一盆吧,大方点……
小古去买了一盆白切鸡,五毛钱。凉菜柜的瘦子笑嘻嘻地说:“今天请客了,还认识外国人。”
小姑娘吃得香极了,手上抓得全是油,一块小的碎骨头还粘在了鼻尖上。这副吃相简直和他在家里吃东西时一样。小古看着他,差点没感觉她是外国人了。她不是和我们一样么,她不是和我们一样么……小古一个劲地想。
不过,小姑娘也请他喝了一瓶汽水,外国人吃饭时喜欢喝汽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