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话别那一刻

赵晶晶

一

淋漓红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

——王实甫

妈是在大清早来县城给我送衣被的，临走时一遍遍嘱咐着：“下个星期天就凉了，注意身体。又瘦了，别老想着减肥，多吃些。”我吐吐舌头。“下周你还来看我吗?”妈说家里的猪正在长膘时段。不能断喂。

“别送了，上次回去本来没什么，一看你挥手，心里便揪疼了一阵。”

我低着头没说话，是怕让她听到我的哽咽。她走了。我躲在窗户后面看她离去。路口，转弯，回头，我条件反射般跳到阳台上冲她挥手。她笑了。

“妈，你什么时候再来。”

“过几天……”

几天?明天，还是明天的明天?

二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欧阳修

“保重哟，下一次见面或许九天，或许九年”。我调侃地笑着，假装什么都不在乎。然而眼角不经意滑落的液体却透露出心中的秘密。三年同窗，今朝就要离别。我知道，你心中的不舍如同我一样，不舍那段我们畅所欲言的青葱岁月。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嘿，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你竟也有如此忧伤的诗意。本想取笑你，却不忍打破这暂时的岑寂。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像你这样‘臭味相投的好友了……”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呵呵……我强忍着泪水傻笑，我知道很难看，但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我哭的。

你上车后。火车不愿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多停一秒，嚷嚷着开走了。你发来短信：曲终了，人可不可以不散；人散了，可不可以不散落在天涯；散落在天涯，可不可以不要忘记彼此?

在火车呼啸而过的风中，我想起了一句话：“别离是为了重聚。”重聚?九天?九年?

三

诀别诗，两三行，声未闻，断肝肠。

曾祖母是在这个秋天走的。

期中考试前一夜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挂断后，我竟然出奇的平静，似乎还是像以前一样听着妈妈絮絮叨叨地讲着别人家的闲事。这次肯定是我听错了，妈讲的是村东头那个孤寡的严婆吧!

那夜，我在梦里见到了曾祖母，既没有乍逢亲故的悲恸，也没有梦到死者的恐惧。我只是近乎宠爱的心情看着她，觉得她像一个小女孩，因为眷恋人世，便跑了回来。生死之间，她竟能因爱而往来自如……

奔丧。棺里，曾祖母穿着紫色的衣裳，一如她生前的洁净。她离开时没见到唤作“懒猫”的我，应是怎样的遗憾，可我分明看到她那上扬的嘴角含着还没来得及的笑。也许，在离开时，她想起了她那淘气的曾孙女，便忘记了垂死前的挣扎，而如天使般淡然地笑了。定是这样。

入土时，亲友们都泣不成声，只有我在人群后向曾祖母挥手作最后的别离——一路走好……

四

忽然想起席慕容的一首诗：

当你沉默地离去

说过的或没有说过的话都已忘记

我将我的哭泣也夹在书页里

好像我们年少时的那几朵茉莉

也许会在多年后的一个黄昏

从偶尔翻开的扉页中落下

没有芳香再无声息

窗外那时也许正落着细细的

细细的雨

(指导教师寿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