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与寻根的悲欢离合
2009-11-30易晓艳
易晓艳
摘要:当下对于眷村文化的关注已经从文学、史学、社会学、政治学领域迅速蔓延至影视文化传播领域,本文结合纪录片《伟忠妈妈的眷村》、连续剧《光阴的故事》、电影《竹篱笆外的春天》等眷村题材影视作品,重点剖析其乡愁与寻根的双重主题,省思第一代外省人的漂泊意识和思,情怀,探究眷村文化建构台湾当代年轻人文化寻根理想的可能性。
关键词:眷村思乡寻根影视作品
眷村与眷村文化
眷村是台湾独有的一种居住方式。狭义上专指“军眷住宅”。1949年前后,大批国民党军人及其眷属随军迁至台湾。鉴于当时动荡的政治局势和衰落的经济环境,国民政府在台湾全省到处搭建聚落式的临时避难住所,以安置海陆空军人及其家眷。广义的眷村亦包含其他机关兴建或违建的外省族群居住地,战乱中逃亡至台湾的还有一大批非军属移民。在慈善机关或其他机构的帮助下兴建临时住所或自己违建房舍。
眷村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其本身具有多重的政治、社会和文化含义。它是一种建筑形态,眷村多低矮狭窄,外围着竹篱笆,因而“竹篱笆”成了它的别称。它还是一种居住方式。半个世纪以来,眷村与原住居民村落一起构成、丰富并改变了台湾社会。它更是一种生活形态。由于围着竹篱笆并不与外界有过多的联系,半封闭的生活形态催生了独特的“外省”族群文化。与“祖国统一”、“团结互助”、“思乡”、“寻根”等概念息息相关,眷村文化是融合的文化、漂泊的文化、思乡盼归的文化、凝聚的文化和爱国的文化。
眷村题材影视作品的现状与时代处境
多重艺术样式观照下的眷村题材影视作品,已有30年历程。眷村题材日渐成为台湾影视艺术事业的核心命题,也起到了强大的大众传播效应,在台湾本民众、大陆人民乃至海外华侨中都产生了重要影响。眷村和眷村品格、眷村文化作为一种回忆、一种体验,凝聚起了一种呼唤、一种挽留。从早期电影《童年往事》、《竹篱笆外的春天》、《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隐约出现的眷村情结开始,台湾影视人便在再现眷村生活,塑造眷村品格方面进行了不小的努力。2006年、2007年,台湾电视业领军人物王伟忠相继制作推出了纪录片《想我们的眷村妈妈》和《伟忠妈妈的眷村》,眷村怀旧风潮初起。2008年。两部引起轩然大波的影视作品——电影《海角七号》和电视连续剧《光阴的故事》,引起了台湾民众的集体疯狂,将眷村文化浪潮推向了顶峰。这两部作品与舞台剧《宝岛一村》一起,形成了2008年台湾文艺事业的主要风貌。
眷村题材的大热,除了王伟忠等眷村子弟出于个人体验而进行的保留眷村文化的努力外。也有深层次的社会、历史、文化乃至政治原因。
一方面,由于城市化进程和社会发展的需要。眷村难免被拆除改建的命运,让王伟忠等眷村子弟深为担忧。为保留并弘扬濒临消失的眷村和眷村文化,也为呼应当下台湾民众的务实怀旧文化情绪,他们集中精力,启用人才资源,投入时间、资金,制作出了大受欢迎的《伟忠妈妈的眷村》和《光阴的故事》以及舞台剧《宝岛一村》。
更重要的是,近20年来,台湾除了经济发展和社会文明程度提高外,政治局势也发生了剧变。倒扁、公投、“3·19枪案”等重大政治事件说明,看似平静的台湾充满不安的气氛。活跃不定的政治局势、大陆渐强的“一个中国”的呼声。台独与反台独、统一或分裂。维持现状等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令台湾民众陷入巨大的迷茫和空虚中。此外,2008年秋,世界金融风暴、全球环境丕变、岛内蓝绿斗争不停不歇。因此,务实与怀旧成为台湾当下的社会心理,也成为重要的文化情绪。
眷村题材影视作品的文化主题
上述电影、电视剧和纪录片体现出,思乡与寻根乃是台湾眷村题材文化作品的根本主题。这双重主题的文化载体分别是第一代移民和他们的子弟,尤其以眷村居民为甚。事实上。眷村文化作为政治历史的必然衍生物。已经影响并改变了台湾的整个社会,是台湾民族灵魂的核心。从日常生活到学术研究。从眷村居民子弟到竹篱笆外的社会各界,眷村以及眷村文化是无法忽视的主题。因而,眷村题材影视作品的大热,不仅是王伟忠、朱夭心等眷村子弟的私人体验在影视镜像上的投射,而且是台湾在整个民族文化书写中关于眷村的浓墨重彩之笔。眷村热,已经不只是题材热,而是悄然向文化运动迈进。
对故土的依恋、母亲的怀想、童年的追忆,是人类共有的一种社会心理和文化本能,将之诉诸文学艺术。更是多少文人和影人的心血和理想。在早期乡土题材文学作品和当下眷村题材的影视作品中,“乡愁”、“归家”、“离散”、“长江黄河”等都是关键意象。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即便是最激进的台独分子也无法否认台湾与大陆在地理和历史上的亲缘关系,而“母亲”与“游子”的隐喻已经成为两岸炎黄子孙心理上的默契和创作上的共鸣。
眷村题材的影视作品中。思乡的主题随处可见。在2009年掀起的第二波眷村热——《光阴的故事》里,眷村居民们苦涩的思乡情怀感人至深,无论是含泪颤抖着读大陆来信的孙爸。还是清晨用心灵吟唱京剧以慰乡愁的陶妈,还是思乡成疾、整天喊娘的冯妈,都让观众唏嘘。而在纪录片《伟忠妈妈的眷村》中,伯伯们、妈妈们、姐姐们提到祖国大陆和家乡的亲人,无不唏嘘感慨、真情垂泪。正如王伟忠所讲:“我的小眷村是个大中国。”眷村就是特殊历史状态下中国的缩影。
思乡,盼回乡。这是台湾人民,尤其是眷村居民半个世纪的梦想。无论是临时政策下的退台老兵,还是被历史搁浅的普通难民。台湾。仅仅是一处临时避风避雨的屋檐,一个暂时安眠休憩的小岛。炎热湿润的气候、生涩难懂的闽南语和客家话、风味迥异的食品、狭窄简陋的眷村,老兵和难民都无心计较,在他们心中,归家回乡与亲人祖先团聚才是终极梦想。然而,政治风云将台湾海峡扩大成了漫天的重洋,归程漫漫,相聚无期。等到两岸坚冰微融,文化融合与土地认同却已渐渐改变了老兵和难民的生活,分裂的意识形态和社会发展道路也阻隔了母子关系。
相比第一代移民的思乡,眷村子弟的文化寻根则是时代历史赋予的重任,更是农业文明受到现代工业文明乃至后工业文明冲击的必然要求。一方面,台湾作为一个以农耕文化和渔业文化为主的海岛。其自身的工业化进程受到了长久的封建主义的阻挫:另一方面,日本帝国主义在经济、政治、文化上的殖民入侵,催生了台湾社会的工业文明。前半个世纪,台湾处于日据之下,两次世界大战让社会发展缓慢。思乡日切,回乡无期;后半个世纪,经济腾飞。政治戒严,两岸在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方面的差异让移民子弟处于“政治存异,文化求同”的状态。
眷村子弟是文化无根一代。一方面,他们从小接受来自父母的中国传统教育,如儒家“忠孝”、“仁义”等道德观念,却又没有父辈那样的故土生活经历并受到直接的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缺乏一个传统文化的真实氛围和语境。祖国之根,像是一个遥远的神话。另一方面。日本半世纪的统治加上已经成形的经济制度和社会结构。让他们的思想打上了资本主义务实、重利的烙印。中国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双重影响,让眷村子弟形成了一种混合性格,既会思考,又能实干。然而,这种双重影响也让眷村子弟长期处于迷茫和彷徨之中,尤其是在经济飞速发展。城市化和工业文明进程逐渐完善并暴露出一些无法避免的弊端以后。文化寻根成为台湾人民的一种必然的、日渐迫切的文化情绪。
于是眷村子弟成为文化寻根的先驱。眷村文化成为一个突破口。从上世纪70年代伊始的眷村小说到80年代的眷村电影。眷村似乎只停留于题材热,没有上升为文化行动。也没有形成全民影响的氛围。直到新世纪,在王伟忠等人长达数年的努力下,眷村系列纪录片、电视连续剧等影视作品方才将保留、弘扬眷村文化这一要求推向顶峰。在他们的呼吁下,台湾当局也对此作出了一些积极的举措,比如建立眷村文化博物馆等。这些优秀的眷村子弟不断将眷村搬上荧屏和银幕,创作出了一批优秀、影响力巨大的影视作品,既推进了台湾青年一代尤其是眷村子弟文化寻根理想的建构,又构成了文化全球化媒介生态环境下台湾影视文化的多元风貌。
结语
眷村之于台湾和台湾社会,有着多重而深刻的意义。眷村不只是一种建筑样式、一种居住形态和生活方式。它更是一种重要的社会文化形态。眷村半个世纪以来多次进入文学艺术领域,进入现代大众媒介视野中,成为一种中心话语的现象,有着深刻的历史政治原因,也是社会文化的发展使然。眷村文化的中心化,不仅体现了眷村文化是台湾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体现了当下台湾社会的某种文化情绪和文化走向。眷村题材影视作品的大热,让我们看到了新时期老一代台湾人民的思乡情绪。也看到了二代移民关于文化寻根的自觉性。对眷村以及眷村代表的过去美好时光的怀念,有利于建构全台湾青年人的文化寻根理想。
眷村题材影视作品的创作热已经成熟,研究热就在前方。
编校:郑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