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什卡煮粥
2009-11-30[前苏联]诺索夫
[前苏联]诺索夫
夏天我和妈妈住在郊外。有一天,米什卡到我这儿来做客,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我正想念米什卡呢。妈妈看见他来也很高兴。
“你来得正好,”她说,“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就有伴了。明天我恰好要到城里去,恐怕要耽搁几天。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们能不能自己过两天?”
“当然能。”我说,“我们不小了!”
“只是你们得自己做饭。会做吗?”
“会。”米什卡说,“不会才怪呢!”
“好,煮些汤和粥吧!好在煮粥最省事。”
“我们就煮粥,煮粥还不容易!”米什卡回答。
我说:“米什卡,万一煮不好就麻烦了,你以前又没有煮过。”
“你放心!我见过妈妈煮粥。我一定让你吃得饱饱的,不会把你饿死的。我煮的粥,保准让你吃得连碗都要舔干净!”
第二天早上,妈妈留下两天的面包和喝茶时吃的果酱,告诉我们放食物的地方,又教我们怎样做汤,怎样煮粥,米该放多少,这该放多少,那该放多少。我们什么都听了,只是我一样也没有记住。我想:“记它干吗?反正米什卡知道。”
妈妈走了以后,我和米什卡决定到河边去钓鱼。我们把钓竿整理了一下,又去掘了一些蚯蚓当诱饵。
“等一等,”我说,“如果我们去钓鱼,那么谁给我们做饭呢?”
“做什么饭呀!”米什卡说,“讨厌!先把面包吃掉,晚上再煮粥。喝粥可以不要面包。”
我们切好面包,涂上果酱,就到河边去了。到了河边以后,我们先洗了个澡,再躺在沙地上晒太阳,吃果酱面包,然后开始钓鱼。只是鱼儿不大上钩,只钓到十来条小梭子鱼。我们在河边整整蹓跶了一天,傍晚肚子饿得慌了才回家。
“喂,米什卡,”我说,“你是专家,现在煮什么?只是要挑最快的,我饿得要命。”
“煮粥,”米什卡说,“煮粥最省事。”
“好,煮粥就煮粥吧!”
我们生好炉子,米什卡往锅里倒进些米。我说:
“多倒一些,我饿坏了!”
他倒了满满一锅子米,又把水灌到锅里。
“水是不是太多了?”我说,“不要煮得太稀了!”
“没有这回事!我妈妈总是这样煮的。你只要看好炉子,粥,我会煮的,你尽管放心。”
“好,我看炉子,添木柴。”
米什卡煮粥,其实他不煮,他只是坐在那儿看看锅子,粥自己在煮。
一会儿,天黑了,我们点起灯,坐在旁边等粥熟。我忽然看见锅盖微微升了起来,粥从锅盖下面溢出来了。
“米什卡,”我说,“怎么回事?粥怎么爬出来了?”
“往哪儿爬?”
“谁知道要往哪儿爬?粥是从锅予里爬出来的!”
米什卡抓起汤勺想把粥拦回锅子里去,拦了又拦,可是米像是在锅子里涨开来似的,粥还是哗哗地往外面流。
“我也不知道它干吗要爬出来。也许,已经煮熟了?”我拿起汤勺,尝了尝,米完全是硬的。
“米什卡,”我问,“水跑到哪儿去了?米完全是干的!”
“不知道,”他说,“我倒了不少水,是不是锅子漏了?”
我们把锅子仔细检查一下,一个小洞也没有。
“大概蒸发掉了,”米什卡说,“得再加些水。”
他把多余的米从锅里舀出来放到盆子里,又在锅子里加了些水,让它再煮下去。煮着煮着,我们一看,粥又爬出来了。
“嘿。该死!”米什卡叫了起来,“你往哪里爬?”他拿起勺子又舀出些米,噗的一声,他又倒进一大杯水。
“你看,”他说,“你还说水太多,其实应当多加些水。”
又煮了一会儿。真笑话,粥又爬出来了!我说:“你大概把米放多了,它们一涨开,锅子就装不下了。”
“对,”米什卡说,“好像我也舀出不少了。这都是你不好,说什么‘多倒一些、我饿坏了!”
“我怎么知道该放多少呢?你不是说你会煮吗?”
“我就煮给你看。只是你别跟我捣蛋。”
“你煮吧!我不来麻烦你。”
我走到一边,让米什卡煮。其实他不煮,他光是把多余的米舀到盆子里。那些盆子满满地摊了一桌子,跟饭店里一样。他老是把水加进去。
我看不下去了,说:
“你这样搞不大对。这样会煮到天亮!”
“你看怎样?大馆子里的饭总是从夜里就开始煮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煮好的。”
“那是馆子里,”我说,“他们不用忙,他们吃的东西多的是。”
“我们又忙着到哪儿去?”
“我们得吃了睡觉,你看,马上就要十二点了。”
“有你睡的时候。”他说。
又是扑通一声,一大杯水倒进了锅子。这时候,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老是加冷水进去,”我说,“那怎么会熟呢?”
“那么照你说,煮粥不用加水?”
“照我说,舀出一半米,水要一次加进去,要多加一些,再让它自己煮。”
我从他那里把锅子拿了来,倒出一半米。
“加水!”我说,“加满为止!”
米什卡拿了杯子,伸进桶里去。
“没有水了,都用完了。”他说。
“那怎么办?这么黑,怎么去打水?”我说,“连井也看不见。”
“废话!我马上去把水打来。”
他拿了火柴,桶上缚着根绳子,走到井边去了。一会儿他回来了。
“水呢?”我问。
“水……水在井里。”
“我也知道在井里,我是问你打水的桶呢?”
“桶,也在井里。”他说。
“怎么会在井里?”
“就是在井里。”
“掉下井去了?”
“掉下井去了。”
“唉,你这个饭桶!”我说,“你要让我们活活饿死吗?现在用什么东西去打水呀?”
“可以用茶壶。”
我拿起茶壶说:“拿绳子来。”
“绳子可没有。”
“到哪里去了?”
“那边。”
“那边是什么地方?”
“喏……井里。”
“这么说,连绳带桶一起掉下去了?”
“是的。”
我们就去找别的绳子,可是哪儿也找不到。
“不要紧,去问邻居借一根。”米什卡说。
“你疯啦?”我说,“你看看钟,人家早睡了。”
偏巧这时候我们两个都想喝水。看来,这时候要是出一百卢布买一杯水我也会干的。米什卡说:
“事情总是这样的:越是没有水,越是想喝水。所以沙漠里的人总是一天到晚想喝水,因为那里没有水。”
我说:“你别发议论了,找绳子去吧!”
“叫我到哪里去找?我哪儿都找过了。我们用钓竿上的钓丝来缚茶壶吧!”
“钓丝禁得住吗?”
“也许禁得住。”
“要是禁不住呢?”
“嗯,要是禁不住,那就……要断。”
“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们解下钓丝,把茶壶缚起来走到井边去。我把茶壶放下井去打水。钓丝像弦似的绷得紧紧的,像马上要断的样子。
“禁不住的!”我说,“我感觉得出。”
“如果小心点提上来,也许禁得住。”米什卡说。
我小心翼翼地把茶壶提上来,刚提出水面,扑通一声,茶壶就没有了。
“禁不住?”米什卡问。
“当然禁不住!现在用什么东西打水?
“茶炊。”米什卡说。
“这可不行,倒不如把茶炊扔到井里去,免得多费手脚。眼下又没有绳子。”
“嗯,那么用锅子。”
“什么,难道我们开锅子店?”我说。
“那就用玻璃杯。”
“用玻璃杯打水,那要打多少回呀?”
“有什么别的法子呢?总得把粥煮好,再说口又干得要命。”
“那就用带柄的玻璃杯吧!”我说,“总比没柄的玻璃杯大。”
到了屋里,我们用钓丝把带柄的玻璃杯扎好,叫它不能翻来覆去。我们回到井边,把水一杯一杯打上来,两个人喝了个够。米什卡说:“事情是这样的:想喝水的时候,仿佛能把海水喝干似的;有水喝了,一杯下肚,就不想喝了。这是因为,人类生来贪多的缘故……”
我说:“用不着在这里说人类的坏话!最好把粥端到这儿,我们直接把水倒到锅子里,免得拿着杯子跑上二十趟。”
米什卡把锅端来放在井边。我没有留意到,锅子给胳膊肘碰了一下。差一点儿翻到井里去。
“唉,你这个笨蛋!”我说,“你怎么可以把它塞到我的胳膊肘来?端起来,牢牢捧着,离井远一点,不然连粥都会翻到井里去的。”
米什卡捧着锅子离开井边,我把水拿过去。
我们回到屋里,粥冷了,火也灭了。我们重新生起炉子,又煮。我们的粥到底滚了,煮得腻腻的,噼里啪啦地冒出泡泡来。
“唧!”米什卡说,“煮得很好,好粥,好粥!”
我拿起勺子尝了尝:
“呸!这算什么粥呀!苦的,没放盐,倒有一股焦煳味儿。”
米什卡也尝了一口,立刻吐掉了。
“不,”他说,“我宁可饿死也不吃这种粥!”
“这种粥吃多了会送命的!”我说。
“那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我们好傻!”米什卡说,“我们不是有梭子鱼吗?”
“那我们就不要煮,我们来煎。煎要快得多,一放下去就能吃。”
“好,如果快的话,就煎吧!”我说,“要是也跟粥一样那还是别搞。”
“一会儿就好,你等着瞧!”
米什卡把鱼收拾干净,放到煎锅上。锅子红了,鱼粘在锅上。米什卡用刀去铲,把鱼铲得破破烂烂的。
“你真聪明!”我说,“谁煎鱼不放油的?”
米什卡拿起油瓶,往锅子里倒了些葵花子油,然后把锅子放到炉子里,直接搁在炭火上,想让鱼快些煎好。油起初吱吱叫,后来嗒嗒响,忽地轰的一声,锅子上面冒出了火焰,米什卡急忙抽开锅子,油还在锅子里面烧。我想泼水上去,可是屋里已经一滴水也没有了,只好让油烧干为止。这时,满屋子都是烟和难闻的气味。梭子鱼呢,已变成了一团黑炭。
“嗯,”米什卡说,“现在煎什么好呢?”
“不,”我说,“我不再给你东西煎了。你糟蹋东西不算,还要闹出火灾来,整幢房子都要毁在你手里。够了!”
“那怎么办呢?不是要吃吗?”
我们嚼生米试试,可是咽不下;尝尝生葱,又是辣的:没有面包,光吃牛油,恶心得很!我们找到一只果酱罐,好,我们把它舔得干干净净,这才上床睡觉,这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饿着肚子醒来,米什卡马上伸手去拿米煮粥,我一看见,就气得浑身发抖。
“不许动!”我说,“我到房东娜塔莎阿姨那里去。求她给我们煮粥。”
我们走到娜塔莎阿姨那里,把昨天夜里的事情统统告诉她。我们答应把菜园里的野草拔干净,只求她帮我们煮一锅粥。娜塔莎阿姨很可怜我们,给我们牛奶喝,给我们油煎菜包子吃,接着又让我们坐下来吃早饭。我们大吃特吃,把娜塔莎阿姨家的伏夫卡看呆了,他觉得很奇怪,我们怎么会饿成这个样子。
我们终于吃饱了。我们向娜塔莎阿姨要来一根绳子到井边去捞水桶和茶壶。我们忙了好半天,要不是米什卡想出在绳子上缚一块马蹄铁,那我们是什么东西也捞不到的。马蹄铁跟钩子一样,把水桶和茶壶都钩了上来。我们什么也没丢,东西都吊上来了。接着,我、米什卡和伏夫卡一块儿到菜园里去拔草。
米什卡说:“拔草是简单的活儿,一点儿也不难,跟煮粥比起来要容易得多!”
屠名译
(摘自《诺索夫中短篇小说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