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曾让我如此自豪

刘　勇

1951年的一天，北京电车股份有限公司的门前贴出一张招聘启事。原来，电车公司正在向社会招聘一批新员工，启事刚贴出去不久就有一大批人闻讯而来，这些人中间有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女孩子格外引人注意——她面目清秀、衣着朴素。稍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焦急的神情。她小心翼翼地填写着一张报名表。谁也不会想到。从此以后。这个女孩子与电车公司结下了不解之缘，她在这里一工作就是33年……

18岁时当上了售票员

这个女孩子叫宋淑惠。来到电车公司的这年她只有18岁。谈起当时报名时的情形，宋淑惠对记者说：“我小时候家境比较贫困。一家人仅靠父亲微薄的工资勉强过活。因此。我早早地就担负起了帮父母养家糊口的重任。可是我书念得不多。很难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只能给人打一些短工来挣一点生活费。直到有一天，邻居告诉我电车公司正在招聘员工让我去看看，我听后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以前，看到从家门口走过的穿着电车公司工作服的工人我就特别羡慕，毕竟在那个年代，能在电车公司上班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我赶紧赶到电车公司报了名。但一听几天后还要考试，我当时就慌了。心想这下子没戏了，看着那些还在不断涌入报名室的人们。我的心凉了半截。有个工作人员给我们每人发了几页资料，让我们回去好好看看。忽然，从大家对这位工作人员充满羡慕的眼神中我获得了动力，我决心一定要通过考试!接下来的几天，我天天抱着材料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跑到公园后面的山上背诵去了……张贴大榜的那天我第一个跑到电车公司门前等待。等榜贴出来的时候我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似乎命运还要多考验我一下。无巧不成书。就在我身边站着一个和我同名的女孩!本来已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为了这份工作我做了最大努力。它对我来说很重要，一旦考不上我还得继续去到处打短工。想到这里。我竟然哭了起来。直到20分钟后，工作人员来核对被录取的人名叫的是我的准考号时我才破涕为笑。那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一切如做梦一般却又如此真实。我知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正式成为电车公司的一员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在新岗位上好好表现!”

到电车公司后。宋淑惠被分配到售票员的岗位上工作。她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在工作岗位上她踏实肯干。兢兢业业，很快成长成为一名让乘客爱戴的优秀售票员。那时候。售票员的工作不容易做。做好就更难了。电车公司要求驾驶员起步稳。中途稳、到站稳。说白了。车上放一杯水，这一趟下来不能有一点洒出来。要求售票员“把乘客当亲友。乘客上车如到家，见面笑哈哈。‘请您劳驾在嘴边。介绍路线说快板……”种种规定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又谈何容易!”有的乘客上了车就开始东张西望。什么也不扶，任凭售票员怎么说他就是不听，这时候就感觉做一名售票员真是太难了，不但得不到应有的理解。经常还好心办事别人却不领情，每当这时候感觉很委屈。但乘客是上帝，只要能保证乘客安全。‘废话还得说，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再说这快板。一开始我背不过词。怎么也说不好。经常引起别人的嘲笑。怎么办?多练!熟能生巧，上班没时间我就回家练。那阵子。我整个人就和着了魔似的。上厕所的时候都说快板。别人还以为我精神不正常呢!付出就有收获。一段时间后再在车上给乘客用快板介绍路线时。我的节奏和韵调掌握得恰到好处。总能赢来阵阵掌声。从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没有天生就会做事的。只要肯努力。就没有做不好的事!”宋淑惠说。

12朵金花在阳光下绽放

由于表现出色，1954年。宋淑惠被电车公司推荐到驾驶班学习驾驶有轨电车。有轨电车可以说是北京历史上开通最早的公共交通工具，由于它一面行走一面发出“当当”的声音。被形象的称为“当当车”。1924年底，北京市第一条供市民乘坐的公交线路——前门至西直门线通车，至1935年。北京市共开发了49公里长的有轨电车轨道。6条电车线路。

宋淑惠在驾驶班一学就是半年。学习的内容从理论知识到交通规则，再到故障处理，非常系统，宋淑惠第一次接受了比较正规的驾驶培训。作为一名女司机，她的付出比别人也要多得多。回忆起当年驾驶有轨电车的往事。宋淑惠激动地对记者说：“有轨电车跟现在的地铁有些相似。它的轨道有工字型轨道和槽形轨道两种，它行驶速度较慢。但驾驶起来却不那么容易。由于我个子小，胳膊短。够不到操纵杆，我干脆就站着开，一边开还要一边踩动脚下的铃铛以提醒行人注意。往往开一天车下来两条腿都麻木了。冬天的时候车子四面漏风。两只手冻得通红，只能一天到晚都戴着手套……虽然条件苦，但我却很知足。并不是谁都能坐在驾驶席这个位置上的，今天一个女性坐在了这里。我一直都为此感到自豪!”

1958年，北京市政府发出了有轨电车无轨化的号召。无轨电车蓬勃发展起来。直到1966年5月6日。北京市的有轨电车全部停驶，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1958年12月，电车公司从上海请来老师给司机进行无轨电车的驾驶培训，接受培训的大多数是以前开有轨电车的老司机。宋淑惠也在其中。随着人们观念的逐渐转变。女司机越来越多。这次的培训班中就有12名女性，她们是从电车公司层层筛选出来的精英。无论驾驶技术还是身体素质都是佼佼者。因此她们被称为电车公司的12朵金花。当时很多媒体都对这12个姐妹的事迹做过报道，由此可见此事在当时曾引起过不小的轰动，有媒体称12个姐妹的入选代表着一种封建思想被打破。女性在社会上从此有了自己的舞台!12姐妹被分为2组。6人一组，宋淑惠的这组自己起名为“胡兰”组。“由于当时的无轨电车的仪表盘上有外文。我们学习起来都有些难度。为了激励每个人克服困难。学习刘胡兰顽强不屈的精神。我们起了这个名字。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十几个姐妹学得很刻苦。男同志们下课走人了，我们就主动加班练习，有不懂的就凑在一起交流。那段时间。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直到现在我们还和亲姐妹一般!今天。12个人中已经故去了4位姐妹，剩下的人我们每年都会聚会。经常地还会打电话拉拉家常。”宋淑惠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噙满了泪水。

12朵金花学成归来后果然不负众望。她们个个业务熟练。整体素质一点也不比男驾驶员们差。“当时大家真是拼了。为了‘保出场红、保运营。保乘客上下班、保高峰。我们每天提前1个小时到单位检查车况。确保出勤率。遇到上下班高峰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加开车次是常有的事。但越是这样。大家越觉得高兴——我们为首都的公共事业做出了一些努力，还有什么比此更让人感到自豪的呢!”宋淑惠说。作为中国第一代女无轨电车司机，她们为后人做出了很好的榜样和带头作用，也用实

际成绩表明，女性照样可以把车开好!

淡泊名利尽心帮带学生

从1959年正式驾驶无轨电车到1984年退休。宋淑惠在驾驶椅上坐了25年，这25年。她未发生一起人身伤害事故，安全行驶的公里数早已无法统计。她的驾驶经验成了新司机们必学的内容。从1981年开始，宋淑惠开始带学生。每当有新驾驶员分到她当时所在的108车队的时候。她都会从最基本的注意事项说起一一叮嘱他们。有时候虽然到了下班时间了。但有新司机发车时她就会跟着跑一圈，哪里该慢，哪里要格外小心，一边走她一边说，这一趟下来。新手也就变成“老手”了。

这时候，她每月的工资才几十元。最多的时候才拿到62.8元。这25年中。宋淑惠经历了几次公司内部的调整，工资制度也几经改革，但她却把4次涨工资的机会都让给了别人。她在职工代表大会上发言时表态“不用给我涨钱，直到退休不涨工资也没有意见。请把机会给那些更需要的人吧!”从宋淑惠以前的几个老同事那里记者了解到。宋淑惠是个把钱看得很淡的人。她从来不和别人计较钱财。当年的12姐妹中有一个有病。宋淑惠经常地接济她，自己没时间去医院的时候就托徒弟们买些东西带过去。有时间了就过去陪她聊聊天。像这些事。平时她从来不和别人说。

乐于助人退休后生活仍精彩

退休以后的宋淑惠比以前更忙了，1999年。她组建了一支中老年合唱团，每周两次由她组织活动。唱歌、跳舞、学戏。这支合唱团在各种大型歌唱比赛上频频获奖；她是小区的楼长之一，不定时地在小区内巡逻。维护着居民们的安全。2008年北京奥运会。她作为志愿者为这场盛会做出了一份贡献；5.12地震发生时，她组织歌唱团，所在小区居民给灾区捐钱、捐物；今年是建国60周年。她们积极准备节目给祖国献礼；她热爱公益事业。经常参加一些环保、节能的宣传工作。她喜欢写作，每天都记日记。把自己的所感所想记录下来，有时候还会投到报社、杂志社……

宋淑惠对记者说：“几十年的司机生活带给我很多，让我学到很多东西。现在我还经常梦到自己开车的情景。没开够啊!真想再开开车!反观现在的年轻司机们，没开几年就烦了，中途改行的不在少数。我觉得这样的人大多数就是心态没有摆正。做司机这行的一定得有耐心。做什么工作离开了耐心什么都做不好。我开车那时候。第二天早晨有出车任务的情况下。头一天晚上我从来不看电视。从来不熬夜。我就觉得，开一天车就得尽一天职。不能拿安全开玩笑。更重要的。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心态摆得正不正的问题。干一行就得爱一行。干一行就得精一行。只有对工作充满激情，工作才能真正做好。生活也是如此。退休了就好好休息休息。做一些自己喜欢做而以前又没时间做的事情。与其天天和自己过不去。何不快快乐乐地生活呢!我把以前工作时的那股认真劲带到了退休生活中，帮助别人是种快乐、开开心心生活是种幸福，我觉得对待什么都得认真。对待生活更是如此!”

宋淑惠把她最宝贵的青春献给了公交事业。33年。她从一个亭亭玉立、不谙世事的少女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电车司机。今年已76岁的她仍旧怀念着以前的驾驶生活，在此。以她想通过本刊对新司机们说的几句语作结。权当是对我们每个人的激励吧!宋淑惠说：“今年是我们新中国建国60周年，今天的一切来之不易，老同志们用辛勤的汗水甚至鲜血换来的美好生活，后来人一定要珍惜。希望新时代的司机们开好车、接好班。开一天车保一天安全。真心实意地为乘客服务。公交车是城市的脸面。作为一名公交车司机值得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