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和她的鱼

疾走考拉

桃子本来一眼看上了那条红色的大尾巴金鱼，它在水中游动，舞姿曼妙，神情高傲。

桃子买的是另一条鱼，它现在就在桃子手中，一个带花边的小玻璃缸里。

鱼很小，小到你无法想象它长大的样子。

鱼是灰色的，可以忽略不计的那样一种暗淡的颜色。

桃子每走几步就低头看看它。

鱼安静地游着。

桃子把带花边的小玻璃鱼缸放到她的床头。

本来她的鱼缸是放在门厅的茶几上的。

可是爸爸看到了说：“桃子你怎么挑了这么条小丑鱼?爸爸打赌，它几天就会死，你看它无精打采的样子。”

桃子什么也没说，含着泪把小鱼转移到她的床头。

鱼安静地游着。

桃子按时喂她的鱼吃饭。一把花花绿绿的小豆豆在水面扑散开来。

鱼会敏捷地从水里探出一点头，很细心地吃完每一粒。然后静静地潜回到水底。不管桃子喂它多少，都好像是刚刚好。每天桃子都看着她的鱼才能睡着。

桃子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时候，鱼会停止游泳，静静地望着她。

慢慢地，桃子发现鱼在长大。

那些暗淡的灰色鳞片变大了，大到可以清晰地反射太阳的光彩。

鱼缸显得有点小。

桃子央求爸爸买回了大号的玻璃鱼缸。

鱼换了家，依旧安静地游着。

不久，鱼缸也显得小了。鱼在加速它的成长。可是，每次还是那一把花花绿绿的小豆豆，鱼的食量并没有增长。

桃子兴奋地看着它的鱼。她已经能轻易观察到它眼里的神采。

桃子越来越难以入睡。

鱼只是安静地游着，旁若无人。

只有在最深的夜里，鱼会停止游动，静静地望着桃子。

长方形的养热带鱼的那种大玻璃缸被爸爸呼哧呼哧地抱进了桃子房间。

“奇怪，这到底是什么鱼，可以长到这么大?当初真没看出来。”爸爸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最后一个鱼缸。

桃子带她的小伙伴来看鱼。

她把花花绿绿的小豆豆撒到水中，鱼有滋有味地吃完，刚刚好的样子，然后潜回水底。

小朋友惊叹地叫着。

它只吃这么少!但是它能长得这么大!它这么温柔!它的身伙可以反射出太阳的颜色!七种!全部!它叫什么?鱼。它就叫鱼。桃子笑了。鱼安静地游着。

有一天，最大的鱼缸也显得小了。鱼很艰难才能转过身。

桃子把她的鱼放到了澡盆里。

他们一起洗澡。鱼很温存地用它的鳍给桃子挠痒。

他们互相挠痒。

晚上，桃子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睡着。那是鱼安静地在游动。

鱼静静地，想象着桃子熟睡的样子。

桃子哭了，鱼在澡盆里也显得痛苦。它仍在长大。鱼被送到了海洋馆。

它好像一个奇迹。

每天傍晚，桃子会由工作人员带领，爬上巨大的水槽，张开她的小胖手，投下那一把浸着汗渍的花花绿绿的小豆豆。鱼张开巨大的嘴，吃光每一粒。多少刚刚好。

桃子隔着玻璃窗吻她的鱼。

鱼安静地游着。

每一个转身掀起的水浪都好像发出大海的涛声。

大海。

鱼被送到了大海。

没有任何一个水槽能装下它庞大的身躯。

人们看到它只会后退。

只有桃子知道它有多么温存。

鱼哭了，桃子第一次看到它的鱼在哭。水从那两个幻象一样巨大美丽的荧光体里流出来。

鱼哭了，安静地哭了。

桃子看着她的鱼消失在大海里，泣不成声。

我会来看你的。每年这个时候。

站在海边，桃子等着她的鱼。

一阵阵巨大的轰鸣惊飞了鸟群。渔人们以为发生了海啸，仓皇地划走小船。岸边没有一个人。一座岛屿划开水面，不知不觉变得清晰。

那是桃子的鱼。

它已经大到桃子无法看到它全部的样子。

但是桃子依然认了出来，这是她的鱼。

桃子把一把花花绿绿的小豆豆放人鱼面前的海面，瞬间被鱼吞噬，连同无以计数的海水。

桃子坐在沙滩上，鱼静静地潜伏在海边。

他们互相望着，感觉着彼此的思念。

女孩和一座岛屿一样的鱼。

到了第五年。

鱼已经没法在岸边停留。桃子只能远远地望着它。

海风传递着他们的眷恋。

鱼仍在长大。

终于有一天，鱼离开海洋，升入天空。它已经像一个星球那般大。

鱼每晚出现在桃子窗外的天空，桃子又可以看着她的鱼入睡。

桃子高兴极了。

一切又和以前一样。

夜空中的鱼小小的，正如桃子第一次见到它。

等到桃子睡着，鱼会停止在太空中的飘游，静静地望着桃子。

确切地说，是望着桃子所在的星球。

鱼还在长大，但永远也不会离开桃子的视线了。

(摘自《入梦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