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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屏烟雨

2009-11-26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09年11期

罗 蔓

云屏的早晨宛若仙境。烟缓缓地蒸腾在河流上空、菜园里、瓦楞上,散发出一种情绪。一些不定的、蹊跷的、偶然的结局迷蒙在烟里,让人恍兮忽兮。站在乡政府门前的街道上,对面棉老村在烟波里沉浮,犹如黑白电影里的背景。村庄隐没在浓浓的烟雾里,山顶、树巅、屋脊像丹青手下随手抖落的斑点,在雾海里起伏沉落。坎坷铺平了,崎岖修复了,也许连不幸也如烟似雾了呢。人声畜语、鸡鸣狗叫像隔了水传过来似的,棉老村睡着了,村声畜语只不过是睡梦里的酣声。只十几分钟,烟莫名其妙就少了,一个人、一头牛驾着烟或被烟载着上山了。一个人的上半身从烟里显影,依稀露出红的上衣,两只水桶荡了出来,年轻女人,一摇一摆,风摆杨柳下到河边。房屋模糊的轮廓,碾麦场里的大碾子,柴垛,被释放的鸡呱呱乱跑。“山也还是那道山,梁也还是那道梁,碾子是碾子,房是房哟”……一切都那么恍惚,一切都那么真实,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梦境,那么真实又那么飘渺。烟稀薄成一绺绺的薄纱,像梦的形状和影子,搭起了条条烟桥。也许在刚才烟笼村庄时,七仙女下到河边洗澡约会呢,才有了这一条条天上人间的烟桥。我望着,想着,心也云里雾里的,我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快要羽化成仙了。我被烟包围了,烟在我的周围聚散离合,我在烟里沉浮,分不清那儿是那儿了。

不知是烟迷幻了云屏的早晨还是云屏的早晨迷幻了我,真的不知道。

烟是雨的余韵,雨是主题歌。

云屏的雨是一首随意点击的歌,绵绵软软打很远的地方飘来,没有开头,有时甚至见不到结尾就嘎然而止。我们坐在河这边的农家小院里玩,河对岸远山绿树上白白的直线斜切了过来,眼看就要过河了却没过来,专注于河那边的浇漓。一时间,庄稼小树点头哈腰雨水滴流,河这边依然睛空一片,日光琅琅。老天把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致演绎到了极致。

云屏的雨有时也会慢飘细洒下上两三天,一些轻浅的睡眠气息袭来,所有的活动都中止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我想到了“慵懒”这个词,这是个十分舒服的词。菲菲细雨,淅淅沥沥,走入菲菲菲想入非非,一切的云睛雨意便宛然于其中了。雨天的人们气定神闲,几头牛在河边啃草,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牧人立在河边,静静地,像生在河边的一棵树,慢条斯理的心境,让人疑惑时间是否进入了现代。

氤氲的水汽从河谷升起,蒸腾多姿,幻化无定,时稠时稀,飘云牵雾的绿色山峦乍隐还现,要想看清山的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希望听见树叶上的雨声,走进树林,雨气空濛而迷幻,雨声的幽凉滴落到我憔悴的梦里,也许会长成一树圆圆的绿荫来覆荫我自己。淡淡的土腥味,淡淡的薄荷味在林子里飘荡,那是草和树浴发后的气息。雨点击树叶,树叶轻轻摇曳,满山满坡的树叶摇曳成一首古老的歌,一首雨的歌。

雨停了,农人们荷锄而出,太阳出来了。

天空的蓝,是少女纯净的蓝。

云屏的蓝天,蓝得透彻,蓝得彻底,蓝得人的心都能融化,以致每抬一下头,都会惊叹,呃!好高好蓝的天!

走在这样的蓝天下,心里好静啊,静得有如禅意般安宁,一切烦恼和不安都骤然离去。鸟儿清脆的叫声似乎让空气更清新,肺里像洗过一样清爽。大树的树根处泛出丝丝凉气,脸上像刚刚贴过面膜一样舒服。庄稼树木绿得发亮,就连满山满坡漫生的青草都水津津的。红的、黄的、粉的小花迎着太阳开放,身着苏绣绸缎的蝴蝶蹁跹的轨迹真是美极了。白云在天边留连,如积雪,似薄纱,为远天拦上了一层纱幔。

突然就有一阵猛雨打来,又急又促,半小时后,雨过天睛,天边腾起了一朵硕大的蘑菇云,蘑菇云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座冰山,冰山又似飘流在海里,转眼支离成几处,这一处犹如一艘航船正待扬帆起航,那一处犹如一朵睡莲欲张未张,旁边的如牧人赶着的羊群集体转移,还有一些像堆积的棉絮。蓝天又在白云间开拓出一条蔚蓝的河,河里有瀑布落下。

云屏的天,蓝了我的心。

弯弯的云屏河,弯弯的依山流过,是云屏弯弯的眉毛。

云屏河太美了,美得柳树心甘情愿地当了护河使者。那么多柳树手拉着手根连着根心连着心沿河站立,须发长眉,像谦和的土地公公,躬身迎送着每一位来云屏的游人。它们的膝下,青青水草碧水连天,是河流长长浓浓的睫毛。倒映水中的影子为河水画上了淡淡的眼影。

贴山流过的河水被青山簇拥出一潭潭双眼皮的湖泊,湖泊漾漾地轻啪着山岸,像外婆一次又一次啪打着一个个梦境。

鸭鹅游牧在水里,在水面剪出的波纹向两边荡漾,漩出层层涟漪,涟漪一圈圈扩散,修复了水面,水面愈合成一个镜面。

游累了的鸭鹅上到岸上做绅士的散步,还有的修饰它漂亮的羽毛,一部分诡谲地泅到河心小岛。水里有凸出水面的石头连接小岛,正好可以当渡河的步丁。踏着步丁追逐鸭子到小岛上,哇塞!真让人喜出望外,草丛里、柳树下捡到鸭蛋鹅蛋啦!

老屋·人

走进山里人的院子,就等于走进大自然清凉的梦里。门前小河潺潺流过,院边绿树环绕。燕来了雁飞了,风来了风去了,花开了花落了。丝瓜想爬上树就爬上树,倭瓜想爬上房就爬上房,葫芦想垂在空中就垂在空中,谁都不去管它们,一切都那么自然,又都那么亲和。主人捧出纯粮酿造的明溜子酒、熏肉、老坛子泡菜招待你,纯朴的人情,像云屏的明溜子酒一样温厚绵长。

这家人的屋子很老了,像上了岁数的老人,老是老了但风骨巍然。阔檐廊柱,雕花木门窗,人字架房梁榫得结实又好看,精工细雕的设计渗透了主人的心性。攀上阁楼,像走进了时间的深处。绣楼上的活页窗吱呀一声打开了,暗哑的声响令时间上溯到几百年前,一位美丽可人的女子坐在窗前绣花想情郎,哟嗬嗬哟嗬嗬嗬……哟嗬嗬嗬嗬哟……苍凉激昂的两当号子在天地间回荡,如风带动着岁月。低眉起眼间“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那是多么辽远的景致啊!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谁又说得清楚呢!我在老屋里留连忘返,想从黑漆漆的木柱子上,从雕花的门窗上探寻逝去岁月里的故事,人们喊我吃饭了都没听见。乡政府的同志说,云屏的老房子有好几处呢,还有百岁老人,你有兴趣可以慢慢转,慢慢看!

明山秀水,才子佳人。在古代,曾有某位公主在云屏修行,某位帝王将相在云屏驻留,某位著明诗人被云屏山水激发而写下了不朽诗篇,早有文人著文修书。我还是说说现在吧,百岁以上的老人在云屏乡就有3位,这在全陇南市实属罕见。前几年,有位云屏工作的女同志调到县城,孩子都上五年级了,好多人还以为她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要给她介绍对象呢。

责任编辑:黄艳秋

插图:陈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