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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

2009-11-26张本玉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09年11期
关键词:银灰幼仔姨婆

张本玉

我们村在大亚山脚下。历来是人多地少,孩子长到16岁便成人了。于是,伐林造田,从打我记事起大片的原始森林被推倒,植被被践踏。

我们时常看到动物迁徙留下的痕迹。有年秋末的一天,我们在山坳打猪草,发现有一群狼在离我们不远的堰坡下,利用高低不平的堰凹地形偷偷地前行着。它们的动作轻而敏捷,为首的是一只银灰头狼,身后跟着七八只成年狼,其中一只成年狼的身后尾随着三只幼仔。我轻轻拽拽红卫哥的衣角,冲他背后努努嘴,示意其身后有情况。红卫看后,一把抄起那杆土造老枪,不禁大吼一声:有狼!

其实,这时银灰头狼已距我们超不过二十米,正在闲聊的一帮半大小子“霍”的一下都抄起手中的镐头和木棒,高呼:“狼来了——狼来了——”

事态突变使狼群一阵骚动,只见银灰头狼朝天一吼,狼群顿时平静下来。它示意狼妻叼起最小幼仔,自己一口叼起两只,迅速冲到最前方引领着群狼逃命。我和红卫爬上土堰紧随其后,当我们追到绝岩顶时,群狼像蒸发了一样,突然消失。

绝岩顶一面悬岩,一面临水,另两面灌木丛生,眼下我们就站在灌木丛的两条岔口上,我们断定狼就在附近。

狼的狡猾和耐性是出了名的,我们这一带人都知道。两年前,我姨婆在山上的水槽边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幼狼,看它可怜便偷偷拎回家,用煮面的红薯一口口把它喂大。因它娇小瘦弱,而且在左眉上有一撮明显的黑毛,便给其取名:点点。

长到八个月时,点点的身长就到70公分。有一天早上,点点突然窜进屋里,叼住姨婆裤脚往外拽。姨婆在点点的带领下来到不远的玉米地里,看到一只野猪已经把大片正灌浆的玉米拱倒。姨婆狂吼,野猪像是没有听到,继续往前拱。这时,机智的点点绕到野猪的背后,一口咬住野猪的尾巴,野猪尖叫着跑了。姨婆暗喜,都说狼是忘恩负义的动物,没想到狼也通人性,出于爱怜便把孙子玩耍的塑料红环系在它的脖子上,谁知第二天,点点就不见了。姨婆喃喃地对我说,狼的野性是变不了的,它习惯的是群居和吃肉生活,我满足不了它的基本需求啊。

姨婆的叹息倒使我们对狼有了不同的认识,盲目地认为狼和其它动物一样,人对它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再凶狠的动物都会在人的影响和驯导下,改变其原本的性格。

其实不然。这种认识很快就被改变。当我们兵分两路向不同的方向搜索时,隐约传来幼狼的嗷嗷叫声,大家不约而同地寻声望去,透过隐隐绰绰的灌木丛,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块翘石下,潜伏着这群狼。

可能是逃命时狼妻叼痛了幼仔,使得幼狼发出低微的呻吟。一直在窥视我们的银灰头狼像是嗅出了什么,突然转身,从母狼的怀里叼起那只呻吟的幼仔,头猛地一甩,幼仔在山坳里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形掉落在万丈深渊里。

狼妻瞪着发疯似的大眼睛盯着银灰头狼,但没有发出任何攻击,只是朝天长长地伸了一下嘴巴。因为它明白,大敌当前,任何轻微的响动都有可能造成灭顶之灾。银灰头狼先是急怒的眼神,而后在狼妻咄咄逼人的神态下,银灰头狼的眼神也黯然低沉下来了,凑到狼妻的一侧,面面相贴,体体相抚,以吻示慰。

发生在眼前的公狼弃子保群的悲壮一举,让我感到内疚。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是我们打扰了狼群的平静生活,我真想劝走同伴,放它们一条生路算了!

正在这时,有人惊叫了一声:虎毒还不食子哩,狼真没有人性!开枪,先打死那只大灰狼。

嘈杂的议论声惊动了狼群,银灰头狼镇静地瞅瞅四周,我猜测他肯定看到了我们的位置。于是,它向狼妻投去深沉的目光,示意她向正前方逃命,而它义无反顾的举动却是我们始料不及,“嗷——嗷”狂吼着直扑过来。原本准备冲锋的将士怎么也没有想到大灰狼突然窜到阵地上,给大家弄了个措手不及。红卫手中的老土枪慌乱中朝天开了火,当我们反应过来时,噼噼啪啪的铁砂子已散落了一头一脸。

我们拎起手中的家伙,直追银灰狼。它逃命的速度并不快,不时回头望望我们是否赶了上来,其实我们都明白,它是在争取时间,好让它的狼群逃得更远。当前面传来汹涌的红河涛声时,我们放慢了脚步,因为狼不会游泳,这就是它的葬身之地!谁知它竟知道隐藏在灌木丛下的一条木板小桥上,轻松地过去了。

这时,红卫说,铁砂子装好了,开枪吧。银灰狼像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突然逃命速度加快,瞬时已经窜出了有效射程之外。我们追过河。银灰狼冲我们的村子跑过去。不好,狼进了村是要伤人的。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打死它。

红卫跑跑停停地做着射击前的准备,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只见大灰狼端正地蹲在距我们不远的地方,不时摆动着气喘吁吁的头。我们都愣了,不由驻脚对峙,警觉地提防着对方意想不到的举动,仅瞬间,只听“砰”地一声,银灰狼应声倒下了。

“打得好!”不知谁叫了一声。大家蜂拥而上。慢!我一把拦住人们。狼的狡猾和残忍,让我警觉和提防。我们举着手中的家伙,蹑手蹑脚地凑过去。

狼没有咽气,瞪着两只凄惨的眼睛在环视着什么,头上的伤口在汩汩冒着殷红的血。

正在这时,姨婆挤进人群,尖叫一声:“点点……”

我们这才发现银灰狼的左眉上有一撮明显的标志。

银灰狼看到姨婆,极力想抬起受伤的头,但已无力支撑。

姨婆解下头上的花头巾,抱住它伤口。我们注意到,银灰狼无神的眼眶里淌出了泪水。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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