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蓟等
2009-11-20雷抒雁
雷抒雁
有一种植物叫蓟,它以惊人的力量再生,让你感受到那种顽强和乐观一如人类的生活。
入冬,农民们的犁铧翻耕了土地,这是来年播种必备的程序。但是对于野草,对于一切经过犁铧切割的植物,这无异于天降的灾难,它们被突然从根部切断,那些依靠种子繁殖的植物,只有期待来年秋后种子的播撒了。蓟却不——春天,在去年翻耕过的土地上,只有蓟,只有蓟类一族,旺盛地生长起来,很快地铺展、占领了那一片看上去有些单调的土地。
蓟鲜嫩、肥胖的叶子,是春天野蔬里最独特的一味,它鲜,却苦。扯开叶子,如同扯断根,会有白色的“血”流出。当犁铧突然切断蓟的根部时,蓟有旺盛的“血”流表示着那切肤的疼痛。可是,蓟会在每一个断面迅速地把“血”凝结成痂,你会想象到那时,蓟无声地呼号、呻吟和战栗。这应该是一切生命经历灾难时都难以避免的。
蓟的迅速自我“疗治”,让人吃惊。别的断根的植物都死去了,蓟的故事如同传奇,却在继续。蓟的每一个创伤的断面,都是一个新生叶芽的萌生面。它在一端生了根,另一端挺起来,以新鲜乐观的姿态。冒出地面,作为早春的象征,向太阳伸出双臂,展开绿色的旗帜。于是,先前,大地上只有一朵一朵的蓟,如今,却变成一簇一簇。
五月,活下来的蓟会伸长自己的茎,开出一颗一颗紫红色的花朵。一种自尊而顽强的植物啊,蓟的根简直就是植物里能再生的蚯蚓。它白色的“血”是苦味的,它绿色的叶是苦味的。它生长的历程充满了苦难,人们叫蓟“苦苦菜”。
人类的生活不正如这蓟么!一年前,当大地震突如其来降临在人们的头顶,人们的脆弱,不会比蓟对于犁铧的切断强大多少。房倒屋塌,一瞬间,生活如同陆沉,那么多鲜活的生命消失了,残损了;哭嚎、呻吟、战栗,人们的惊恐哀伤,远远超过了蓟的疼痛。
当人们从废墟里站起来,抖掉身上灰尘的时候。就宣布了生活重新发轫;瞬间的断裂,不是生活的死灭。掩埋逝者,医治伤者;垒石立木,重造屋舍;新的爱情,重新建立;新的生命,如期诞生。生活,如同能分泌出奇异胶质的植物,断裂处被悄悄地重新弥合。
这是巨大的创伤,当然不会像蓟那样迅速被遗忘,迅速会复苏。可是,人类的自我疗治,生命的顽强繁衍,却也不是蓟所能比拟的。否则,数以千年万年计的进化过程,就不会跨越冰、火、震、洪,延续至今。
仅仅一年。还只是一年。我看见人们在尚未清除的废墟边建起的华屋粉墙上画美的生活向往;在刚刚清扫过的广场上边舞边唱古老的羌族爱情歌谣;曾经被痛苦电击般呆滞了的脸庞上复苏了笑容;道路上,沉重的脚步已约略变得轻松。
生活在继续。像一个人猛然跌倒了,爬起来,会有短时间的喘息;而后,是慢步、快步,如果可能,还会跑步。
我很钦佩蓟,一种植物让我思考了人生。
轻尘摘自《浙江日报》
理由够正当
莫小米
某高科技企业有位各方面条件都相当不错的中年男士忽然宣布说,要出国定居去了,去的是一个物质生活极度富裕的国家。
如果说是去谋求事业发展的,大家会羡慕他,因为那理由够正当;如果说是赚钱去的,大家会佩服他,那理由也算正当;而偏偏,他是结婚去的——要是反过来是个女人,这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女人嘛,靠嫁人来改变生存环境天经地义——可他是个男人,这不明摆着是傍富婆吗?平时说起人格什么的还像模像样的呢。大家就忍不住鄙夷他、同情他甚至可怜起他来,猜测他后半辈子大约要去伺候一个丑陋的老女人了。办公室里关于这一话题热闹了好一阵,有人说不值,也有人说值。
中年男士也不作任何解释,只是到了临行前一日,请到各位同仁好友,举行告别宴。
席间他将新婚妻子介绍给众人,她与他年龄相当,成熟女性的魅力四射。大家很是意外。她十年前漂洋过海,立住脚并挣出一份产业,人到中年感情需要有所依托,事业拓展也需要个帮手。她回来,找到了他。“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她落落大方地说,“我爱他。”
众人鼓掌,真心地为中年男士高兴,从心底里羡慕他,因为他此行有事业,有爱情,理由够正当。
只是一开始,在无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为什么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想当然地以为他的理由不够正当,是不希望看到别人的好运气吗?
当然没人肯承认这一点。
赵世英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