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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制造一个法西斯

2009-11-19吴秋铭

晚报文萃·开心版 2009年18期
关键词:马尔科卡罗蒂姆

吴秋铭

纳粹,法西斯,希特勒——听起来似乎离我们这个世纪很遥远,但再制造一个“法西斯”却只需要短短的6天,也许令人难以相信,可它确实发生过。

星期一

文格尔是德国一所中学的教师,星期一这天,文格尔接到学校通知,在“国家体制”主题活动周上主讲“独裁统治”。讲这门课似乎并不容易。教室里一片自由散漫的气氛。学生们看闲书、发短信,东倒西歪,对文格尔要讲的“纳粹”和“独裁”很不耐烦,七嘴八舌地说:“又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为什么要没完没了地背负着罪感?”“独裁统治不可能发生在今天,因为没有民众基础。”这些乐观的议论让文格尔陷入了深思。独裁真的不会再次降临了吗?他准备做一个试验,让学生们体会独裁的“魅力”。

课间休息后,文格尔让学生将无序摆放的课桌,按照一排一排的顺序重新整齐摆放,并且拆散了学生们自发形成的小圈子,重新给学生们编排并固定了座位,理由是便于互相帮助、树立互助友爱的集体主义精神。通过口头投票,文格尔成为课堂上的“元首”。接下来他要纠正大家的坐姿,而且发言时必须起立,必须尊称他“文格尔先生”,不服从者可以退出。

星期二

文格尔再次走进教室时,正襟而坐的学生们向他齐呼:“早安,文格尔先生”。“纪律铸造力量,团结铸造力量。”文格尔要求大家站起来像军人一样踏步,感受集体的力量,同时将楼下的“无政府主义班”踩在脚下,“让我们的敌人吃天花板上的灰”。从不情愿的凌乱脚步开始,学生们逐步完成了震天动地的齐步走。“独裁班”的学生逐渐感到一种优越感——“无论表现怎样,我们这个班也比楼下的‘无政府主义班要好”。

接下来,文格尔与学生们一起讨论是否需要穿着统一的服装,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将一种廉价的白上衣、牛仔裤定为他们的“制服”。女生卡罗不同意这样做,她从内心深处反感这种统一着装:“制服排除了差异,也排除了个性”。另一个外号“软脚虾”的男同学蒂姆向来胆小懦弱,在这个活动中却感到兴奋莫名,甚至将自己的其他衣服点上汽油,烧得精光。

星期三

课堂上,只有卡罗继续穿着她的红上衣,其他学生都如约穿上了白衬衫。当蒂姆遇到一帮想来打架的混混,他的白衬衫同学冲上来帮他解围,蒂姆越发喜欢这个集体。而卡罗却陷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她仿佛不属于这个集体。上学的路上,她的男友马尔科说她“自私”,文格尔几乎无视她的存在,同学们也不和她讨论,并视之为异类与不合作者。

学生们领会到集体主义的魅力:他们团结一致,比任何外来者都显得强大;他们排除异己,比任何怀疑者都神圣。人人都有一种自己正在干一件大事的感觉,有人建议给班集体取个名字,最后“浪潮”从“恐怖小组”“梦想家俱乐部”“海啸”等名字中脱颖而出。

当晚,“浪潮”成员开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张贴他们的标志,以至于那个城市的最大黑帮以为是一个新的帮派在向其叫板。蒂姆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和自信,他独自把巨大的“浪潮”标识喷绘到市政府大楼上,甚至不怕警察。伙伴们第一次对他的行为交口称赞:酷。

星期四

在“浪潮”组织中获得归属感的成员们的创造力也被激发出来。浪潮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手势:用右手在胸前划波浪。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浪潮”,并以是否做这个手势与他人划分界线。甚至连卡罗玩世不恭的小弟弟也加入了进来,甘愿为“浪潮”把门,凡不能做浪潮手势的人,都不许进学校。

蒂姆已经将“浪潮”和老师视为自己效忠的对象,甚至整夜守在老师家门前做保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星期五

在强烈的排外情绪下,暴力出现了。为了集体的荣誉,全体白衫军在水球比赛上大打出手;为了集体的荣誉,马尔科掴了散发传单反对“浪潮”的卡罗耳光。

有家长来信支持“浪潮”运动,说自己的孩子这几天精神百倍,面貌焕然一新。学样的教务长对这样的来信表示满意。有一位同学写道:“这几天的经历很有趣,谁最漂亮、谁成绩最好都不再重要,‘浪潮让我们人人平等。出身、信仰、家庭环境都不再重要,我们都是一场运动的一分子。‘浪潮让我们的生活重新有了意义,给了我们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理想和目标”。

但是马尔科却为掌捆卡罗后悔不已,乞求文格尔能中止这一切,并指责这所谓的“纪律性”不过是法西斯的一套。学校其他老师也开始对文格尔的实验表示反感,包括他的妻子。文格尔意识到:踩刹车的时候到了。

星期六

在学校礼堂里,选读了几篇学生们关于“浪潮”的体会后,文格尔激情洋溢地发表了一番演讲,以“浪潮”之名,痛斥“全球化”的弊病、批判这个世界的贫富分化和种种荒谬,“浪潮”作为正义的力量_定可以席卷全球!台下呼声如潮。

马尔科站起来对同学说:你们还不明白吗?他要操纵你们,“浪潮”是罪魁祸首。文格尔立刻煽动学生们将马尔科揪上台来。在一片“叛徒!叛徒!”的高呼声中,马尔科被群情激昂的昔日好友们“五花大绑”地押上主席台,接受惩罚。没有预谋,没有煽动,只有对运动的忠诚和热爱,一切制裁都是合乎情理的。

就在此时,文格尔突然问学生们: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如果我说杀了他,你们就杀了他吗?你们意识到我们刚才所做的事吗?你们还记得星期一有学生说独裁统治现在不会出现吗?我们现在做的正是独裁法西斯主义。我们觉得我们高人一等,排斥异己,喜欢暴力解决问题,伤害了别人,长此下去不知还会伤害谁。

随后,文格尔宣称,马尔科是对的,过去的一周不过是一场关于专制主义的实验,“浪潮”到此为止,学生们该回家了。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这个弯转得太急了!学生们呆若木鸡,有些人开始退场。

蒂姆突然跳出来,拔枪威吓同学不许离开,他声泪俱下地吼道:“浪潮不会解散!浪潮不应该解散!”最后,他对准自己扣动了扳机……警察将面色凝重的文格尔带离校园。影片至此戛然而止。

6天造就一群纳粹

这就是2008年德国影片《浪潮》讲述的噩梦般的故事。公映后立即席卷德国,在2008年德国电影奖上被评为杰出电影,其后又获提名2008年欧洲电影大奖最佳影片。

6天之内将一群现代文明社会中自诩独立自由的中学生变成纳粹,这样的故事令人不寒而栗,更可怕的是,它曾经真实发生过。1967年,在美国加州帕洛阿尔托市克柏莱高中,当一位中学教师在教室里尝试重现法西斯运动时,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到这一“运动”中,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狂热,并且互相揭发,告密成风,有的甚至出卖了对“运动”表示怀疑的父母。5天之后,几百名学生俨然已经把老师当做政治偶像,在礼堂里如浪潮般伸出手臂,致以崇高的问候礼。幸运的是,这位老师最后控制住了局面。清醒过来的学生们都感到无比震惊,他们居然如此轻易地放弃了自由。

影片和事实说明,导致专制极权产生的因素,并不在别的地方,就埋藏在人们自己的人性深处。

这场实验的运作规则,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树立权威、整齐划一和排除异己。文格尔老师最开始做了些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是简单的统一而已,起立对健康有好处,尊称老师为先生,让学生变得更有礼貌,大家只是团结起来而已,大多数人觉得其实这样很不错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

整齐划一的衬衫、整齐划一的手势、整齐划一的口号、整齐划一的目标、整齐划一的人。每个人都参与其中,为团队出力,内向的蒂姆也得到了同学的帮助,他们一起对付小流氓,一起贴标志。

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你必须认同这个集体。不同意见者成为了异己,被自然而然地孤立,最后被视为怪胎,甚至敌人,而对运动有所质疑者就成为了叛徒,制裁!制裁!在学生狂热的呼喊下,他们将昔日的同学送到了最前台。5天之前那群信誓旦旦说德国不会再度重演独裁政治的高中生们,此时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极权团体的成员。

蒂姆最后的自杀更令人感叹。当那些平时默默无闻甚至饱受欺辱的人,猛然被纳入一个具有强烈同一性的集体,以团结的名义取消了他们之间长期存在的种种差距和歧视,赋予他们“为集体”努力的目标,也就等于肯定了他们的社会价值。这种优越感和责任感令人如痴如醉,欲罢不能。集体甚至成为了个人生存的全部价值。所以,当文格尔宣布“浪潮”结束的时候,蒂姆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人们总是需要互相支持和联合的,区别在于,这是一个允许个性与差异,包容五光十色的共同体,不是只允许一种颜色、一个权威的那种团体。当共性压倒个性,当人们放弃精神独立和自由思考,以集体的名义消灭异类,必然信心满满地踏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奴役之路,血腥和浩劫将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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