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历史“规律”

薄阜前

迈克尔·欧克肖特生于20世纪初，与他同一代的明星级政治思想学者，如里奥·施特劳斯、汉娜·阿伦特、沃格林等，挖古典资源挖得极深。这让欧克肖特觉得，他们有种“传统”情结。

施特劳斯们的抓手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圣奥古斯丁、托马斯·阿奎那、马基雅维里、洛克、卢梭以及马克思。欧克肖特却认为，把这些思想家串联在一起，只是出于一种教学上的便利，探究政治思想史不能只盯着那些经典文本，还要把政令、法令、法律文本之类都列入考察的范围。

作为政治思想家的欧克肖特，其论历史的观点向来不很受重视，但读收入其《论历史及其他论文》中的三篇主题文章，依然能够品出他一以贯之的保守主义思路。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那么敏感(而且警惕)于“古为今用”、“以今释古”的惯性思维，觉得这不是历史研究者应有的态度。

他主张把过去幸存下来的“残片”——例如考古发掘的物品、前人的文献、流传下来的习俗等等——交还给过去，最大限度地还原过去的本来面目，而不要急于在其与后来发生的事件之间建立因果关系。“先行的过去不是一个‘孵化后来历史事件的‘孵化器。”他说，我们手边所有的“历史残片”，都不是为了回答今天史学家的问题而幸存的。

正牌的英国保守主义者拒绝承认历史有规律可循，历史也曾是昨天的“现在”，当它们被压缩为“希腊化时期”、“宪章运动”、“文艺复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等等概念的时候，欧克肖特提醒道，一定不要忘记这些事件的存在并不取决于我们的发现、想起和提及，它们早就存在过，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空降入历史的某一时刻，又出于机缘巧合留下了一些我们今天看到的文字记录或实物遗迹，从而被我们有幸得知。

如果遵循这样的教诲去治史，当会产生足够谦卑自律、谨小慎微的史学家。故而，欧克肖特看起来完全是哈耶克的盟友，他们都反对“计划”、反对理性主义历史观，而永远站在偶然性的一边，认为一个历史事件的形成是“各种各样有分歧的计划和行动无意的结果”，断定试图在历史中寻找“规律以规划未来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