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步爱情的后尘
2009-11-13小米宝
小米宝
戴真是在夏天见到文思远的。上一季,她刚刚结束一段情。
忘了是在说什么,他问,信命吗?戴真想了想,信命,但是不认命。文思远就说,既然信,那么让我给你算算吧。
戴真笑着把右手递出去,反正无聊,倒不如玩玩。文思远握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说,你命犯桃花啊。
哦?戴真看着他,如果真的准,那就是犯你喽。
文思远低下头笑了,一路踢着石子往前走。你惺点嘛。戴真在后面喊他,随后追上去,右手穿过他的臂弯,文思远没有躲开,就这么被她挽着。戴真说,好不容易犯次桃花,我可要抓牢了。
从家里到广电大厦,公交车要跑4站,步行的话,路程不算短。他们晃晃悠悠地走了个多小时。戴真揉着膝盖说,以后再也不穿高跟鞋了。
大厦门口,文思远停下,拿出精巧的随身听,调好频道。戴真帮他戴上耳机,调皮地拽一下他的耳垂,思远,你以后肯定会特别幸福,我妈告诉我的,耳垂大的人有福。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戴真走进播音室,在庞大的机器前坐好,微笑着戴上耳麦,开始工作。窗外,文思远躺在草坪上,仰望星空,耳机里:戴真的声音轻柔甜润,离他那么近。好多次,他想拨打热线,说说自己的故事,看戴真怎么替他分忧解难。
大部分时间,文思远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打通热线。曾经有一次,他等了半个多小时,热线才接通,刚听见戴真的声音就匆匆挂了电话。事后,文思远觉得好笑,他何必用这样的方式和她讲话呢?他的故事,她全都知道。
午夜12点,戴真离开播音室,刚出大门,文思远就迎上来。她主动牵了他的手,无聊吗?
怎么会?文思远说,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向你诉说烦恼,你会不会觉得不快乐?
不会啊。因为那些烦恼与我无关。戴真问他,你打算一直这么过下去吗?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文思远不语,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他总是沉默。戴真想,或许,男人的青春真的和女人不样,经得起浪费,也经得起等待和伤害。
送她到家门口,文思远正要转身,戴真叫了他一声,就这么走了
他笑了,轻轻地拥她入怀。戴真搂着他的腰不愿松开,文思远说,你每天都为那么多陌生人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
在文思远24岁的时候,他爱上比他年长8岁、有家有孩子的女人。这样的故事,戴真每天都会听很多遍,她自认早已阅尽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她以为她对别人的爱情早已麻木。
然而,当故事真真切切地落在文思远身上时,她还是心疼了。
之前的五年,戴真不在他的身边。如果她知道,文思远辞职是为了一份看不见未来的荒唐爱情,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留住他。直到去年,戴真还在自责,她以为当初是她吓跑了他。文思远内向羞涩,面对感情是被动的,戴真怎能那么大胆地对他说,思远,要我。
爱到深处的那个夜里,戴真的确是想把自己送出去,倘若,当初文思远要了她,他就不会离开,他今天就不会那么无助地让她帮他。
文思远落荒而逃的第二天,他就递上了辞职信。彼时,戴真刚刚大学毕业,还是个实习导播,她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他走时,戴真去火车站送他,哭着说对不起。文思远说,不关你的事。
戴真以为他是在安慰她,过了很久她才知道,他放弃他的工作和前途,的确与她无关,那时,他已另有所爱。
终于有了再见文思远的机会,三个月前,戴真主动提出,愿意被外派到别的城市工作。她很清楚,那是一档收听率很低的节目,工作环境和待遇都要比现在差很多。此时,她的爱情和事业风调雨顺,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戴真不是没有考虑过。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就像当年的文思远。
男友说,你就这么走了,你想过我们之间吗?
想过。戴真说,可我必须走。
几年的爱情,分手竟是如此简单。戴真收拾了行李搬出去,把手指上的订婚戒指退还。男人最后一次挽留她,戴真,我们结婚吧,生个孩子,此后衣食无忧,平安幸福。
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已另有所爱。
男人打了她耳光,戴真没哭。她不哭,是因为她不爱。这个男人,只是文思远走后,戴真孤单寂寞时闯进来的替代品。
文思远在机场接到她,帮她提了行李。他说,没料到你会来。
为了工作。戴真撒了谎,是不想他的心里有负担。倘若文思远早些对她讲他的故事,她也不必等到现在才来。
戴真知道,文思远不爱她。以前不爰,现在也不爱。可她还是厚着脸皮地往上贴,只是不像当初那么急迫热烈了。
在节目里,戴真常常这样说,要想放下一段爱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始另一段。
她正在帮文思远开始另一段,他也看似在接受着,因为,她牵他的手时,他从不甩开,她让他拥抱她时,他也从不推诿。他们依偎着逛街,戴真看好一个耳钉,任性地要去钻耳洞,文思远就陪她。他陪着戴真熟悉这个城市,陪她去逛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让文思远看得眼花。只要戴真的小手一指,他就快快地帮她买来。
他知道,这才是在恋爱,这是他不曾有过的。这些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可以坦然地在阳光下牵着女人的手,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文思远和那个女人走在一起时,前后常常隔了十几米远的距离。
最平常妥帖的爱情就在他的面前,甚至已经放在他的掌心,只要他握住,那就是他的了。这些,文思远都知道,可他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暖,一点点地变凉,变冷。
入秋时,戴真的房子到期,房东问她要不要继续租下去,她摇了摇头。去找文思远,可怜巴巴地说,最近经济紧张,能不能暂时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到有了钱,再搬出去。
这样的理由,文思远肯定不会拒绝。不管爱与不爱,他都不会把她丢在街头。
行啊。他说,但是
戴真说,你放心,她来的时候,我会走。
忽然,他的心里那么难过,第一次,他主动拥抱了戴真,深深地。偎在文思远的怀里,她想,或许,她真的可以帮他走出来。
一室一厅的房子,中间连个门都没有。戴真拖着行李搬进去的那天,她发现卧室和客厅之间,多了一个布帘。说是布帘,其实就是在墙上钉了两颗钉子,挂了个床单。戴真笑,太丑了,改天陪你去买个漂亮点的。
你要来,提前也不打个招呼,我都没时间准备。文思远说,除了她,这里从没来过别的女人。
我是别的女人吗?戴真故意这么问。
你不是。
那我是谁?戴真不依不饶。
你是对我最好的女人。文思远说,太晚了,睡吧。
躺在床上,戴真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也是最爱你的女人。
即便是普通朋友,也没有谁可以忍受这样的日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流落街头”。有时是下午,戴真正在看碟,他一声不响地走到她面前,挡住电视机,戴真就知道,她要回避了。
有时是在下班的路上,很晚了,文思远发来短信,先不要回来,行吗?
戴真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转,累了就去酒馆坐坐,最晚的一次她坐到酒吧打烊,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回到家,洗澡时却找不到一件能换的衣服。戴真这才记起,那个女人来之前,他就已经把她的所有东西都藏起来了。
于是,戴真就一点点地往外拿,边拿边哭,她委屈,她更想和文思远大吵一架。可她一想到他要比她更委屈,戴真就忍了。文思远委屈了五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戴真的此时此刻,也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天渐渐冷了,戴真丝毫没有搬走的意思,文思远好像已经看出她的别有用心,可他依旧沉默不语。戴真于他,是这么多灰色日子里唯一的阳光雨露,如果说,这样的温暖晴朗是有期限的,那么,他愿意将它维持到最后一秒钟。
那个夜晚格外冷,戴真听到他在沙发上不停地翻身。她轻轻地走出去,太冷了,进来睡吧,改天我们再去买张床。
看他不语,戴真又说,买张可以藏在角落里的折叠床。
戴真。他叫她,他有太多话需要对她讲,这亦是戴真期许的。然而,在这轻轻的一声呼唤后,他还是给了她沉默。
算了,先睡吧。她帮他把被子抱过去,文思远静静地站在卧室门口,戴真笑着把他拉过来,安心睡吧,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把你吓跑了。
在这个本该相拥着取暖的寒夜里,他们各自贴着床的一边,背对着背睡去。早上,文思远醒来,发现戴真在他的怀里,他的胸口湿了一片,那是她的泪。
他没有推开她,反而抱她更紧。文思远一直在想,为什么他可以牵她的手,可以拥抱她,可以疼她照顾她,却始终没办法去爱她。
他找不到答案,就像戴真也始终不明白,她明知文思远的爱情有多苦多难,可她为什么还是步了他的后尘。
戴真说,如果有一天她发现我和你住在一起,怎么办?你能解释清楚吗,
会的。我会拉着你的手去见她,告诉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文思远说,要不,你今天别回避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躲的。
我不想见她。戴真说。对那个女人,她的心里是有些恨的,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明知她不会和文思远有结果,可还是霸占了他五年。
戴真本该去上班,可因为染了风寒,嗓子哑,所以请了假。她难得晚上有空,还是得走。她带着情绪隐藏自己的物品和痕迹,动作有点大,摔碎了一个杯子。文思远说,戴真,我不会安慰人。
我没事。她噙着泪,她觉得自己就快坚持不住了。文思远居然可以坚持五年,这得需要怎样的决心和力量。
出门前,戴真扯下几根长发放在枕边。她不信那个女人看不见,她更不信她看见了还会装作若无其事。戴真并不是以此强求能和他在起,她只是想让他们分开。文思远说过,他想分,但是分不掉。
那么,就让她帮他。
戴真没有走远,她在街对面的水吧坐着,靠窗的位置,正对着小区的大门。那晚果然出事了,戴真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她看上去很年轻,不算太美,但眉目清秀。戴真不该为这个女人心痛的,可是,她看她掩着泪跑开的样子,她还是难过了。
紧跟着追出来的是文思远,他大叫着她的名字,戴真听不清楚。文思远飞跑着穿过街道时,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求求你。她说,不要去追。
她从来都不知道,文思远瘦瘦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大的力量,掰开她的胳膊,把她推在地上。甚至,他不顾她有没有摔疼,就跑掉了。
扶她起来的是一个男人。他说,我是医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还未看清他的模样,戴真就扑进他的怀里,哭到不能自抑。
他叫烨华。这一晚,戴真在他的家里。
天亮时,戴真还是没出息地回去了。她不能一时任性,就不管不顾地离开他。
文思远的双眼通红,他显然是夜没睡,看见戴真时,他还在听着她的节目录音。几乎是同时,她扑过去,他抱住她。文思远说,你知道吗,我找了你整整夜。
她还好吗?戴真问。
我们不说她。他握着戴真的手,你告诉我,昨晚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朋友家。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是个男人。
文思远握着她的手松开了,你看,我说你命犯桃花,点都没错。是吧。戴真笑着,托你吉言,我真想赶快嫁掉。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又好像永远过不去了。她和文思远之间,忽然就隔了些什么,那个女人再也没有来过,戴真不用慌忙地收拾东西回避了,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待在屋里。可是,文思远再也没有牵过她的手,许多个日子以来,他们看似恋人的亲密无间,就这么没了。
烨华打来电话。他说,你可以搬我这里住,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我会的。戴真说,但不是现在。
她以为,文思远再也不会站在冷风中,听着她的声音等她下班了。每次节目结束,戴真总是低着头走得匆忙,出了大门招手就拦出租车,她甚至连等着见她一面的听众都懒得应酬。
不知不觉,文思远已经耗尽她所有的耐心,她积压已久的坏脾气坏情绪,悉数倒给烨华。戴真不在乎他的感觉,他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算了。
但是,在一个飘着雪的深夜,戴真走着走着就撞进了文思远的怀里。他摘下围巾给她戴上,他说,你再冻感冒了,你那些粉丝可就要找我算账了。
天很冷,戴真执意要走回去,他握着她的手,放进大衣口袋。路程不算短,可戴真觉得,和他一起走总是很快。直至到家,戴真还是耍赖一样,不肯把手拿出来。她说,我以为你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理我了。
给我个不理你的理由?他问。
戴真答不上来。她与他之间,永远都不会有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天。这样的决绝,需要有过大爱或大恨的往事。她和文思远,什么都没有。
烨华发来短信。他说,我从来不听广播,却一直在听你。
她把手机递到文思远面前,你看,我的桃花运。
她离婚了。
戴真记得,文思远说起时,额头抵在她的胸口,哭得像个孩子。戴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她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拥抱,此后,她会离开,她和文思远,连个牵手的理由都不会再有。
她大大方方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再也不必躲藏。门帘还没来得及换。戴真说,以后也不用再换了。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戴真笑了,去找我的桃花。一切都过去之后,文思远说,你还是情感节目的主持人呢,怎么连我都帮不了?
是个玩笑,他并不想追寻答案。文思远不知道的是,其实戴真一直都在帮他,可他不爱她。而今,她看着他的幸福在别人的怀里春暖花开,她也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春天。
是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春天,只有戴真知道,她的春天里,有过多少冷风雪痕。在那些最冷的日子里,是文思远与她相偎相依地取暖。
戴真曾给过自己一个爱他的期限,直到今天她才懂得,期限的终点,是他尘埃落定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