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底线是齐家
2009-11-11马尚龙
马尚龙
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三张有先后顺序的牌
上海的出租车不拒载不斩客是全国出了名的,即使是第一次到上海的外地人,都敢于坐出租车而不必担心,这与上海严格管理有关。但是不得不承认,上海的出租车司机,秉承了上海男人的血脉,愿意服从管理,一旦形成了游戏规则,上海的出租车司机就会自觉地去遵守。这就是路数。其他城市并没有缺少管理,而且还经常到上海取经学习,只是取回去的是经,而不是活生生的上海人,那些经就显得水土不服,这是路数与人不匹配的缘故。
应该进一步地说,路数是仅就上海男人而言,与上海女人没有太多的关系。在上海,一个女人虽然也要直面社会,但是毕竟女人依凭着自己的适宜,就可以得到环境的眷顾甚至宽容;女人的脑子固然要清爽,女人的路数不能太清爽,路数太清爽的女人,一脸的算计,满腹的厉害,反而失去了女人的味道。上海男人没有这么一份豁免权。比起其他地域的男人,上海男人因为身处上海,更加像一面多棱镜,需要处置、协调与更多的切面的关系。哪怕是在墙上敲一个钉子,就涉及到了与隔壁邻居的关系。
路数清爽的人是用心的人,却不完全是工于心计的人,更多的是对社会法则的遵守,是对人与人生活游戏规则的遵守。一般说来,遵守总是一件被迫的事情,但是对于上海男人来说,就像尊敬自己的师傅会转化为来日自己做了师傅被尊敬一样,遵守社会的明法则和潜规则,受益者不仅是别人,有时候就是自己,甚至还会发生传奇的故事,以至于人与人的游戏规则在这么一个城市里,可以经久不衰地传承。
2003年,在上海发生了一件出租汽车司机和外资银行行长之间的美谈。出租汽车司机孙宝清遇到一个客人没带钱,他就免费把客人拉到了下车点,客人下车时,孙宝清又给了客人30元的乘车证,让他晚上回家时用。孙宝清不知道对方是一个外资银行行长,刚刚到上海上任,正在物色驾驶员。眼前这一位憨厚男人的行为,给行长留下了极其美好深刻的印象。而后,孙宝清就“额骨头碰到了天花板”,这一家外资银行聘他为行长的专职司机。
孙宝清是老实本分的,是善良的,当然他的路数也是清爽的:眼前的乘客谈吐有礼,不像是要故意赖几十块钱的人。上海的出租司机,像孙宝清这样免费为乘客拉一差的很多,但是像孙宝清再送人家30元乘车证的很少。出租车司机赚钱不容易,没有大方到送钱的地步。
比起孙宝清凭良心做事、凭本事吃饭这样老实本分的路数,另一个上海男人余纯顺称得上了不起。1996年6月,余纯顺走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站——罗布泊沙漠。这是个死亡地带,几乎没有人曾经走过去。余纯顺要徒步穿越。他走进了罗布泊,不久,就发生了一场沙尘暴,余纯顺悲壮遇难。在此之前,余纯顺已经远离上海,8年徒步行走4万多公里。
上海人是佩服余纯顺的,因为他做了绝大多数上海人想不到,更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上海人很少羡慕余纯顺,要羡慕那就一定是羡慕孙宝清,因为孙宝清的生活就是绝大多数上海人的生活,孙宝清的“灰男人传奇”就是绝大多数上海男人的梦寐。在佩服余纯顺的时候,仅仅是佩服他徒步旅行的勇气,而不是佩服他远离上海远离家,甚至可以说,余纯顺的路数,是受到广泛的非议的。他想体面地生活,想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自学考大学,毕业也没人用他,妻子又同他离了婚,自卑到了极点,他想通过非常的徒步行走来证明他作为男人的存在价值。
曾经有许多媒体评价余纯顺不像是一个上海人,这种评价是出于称颂,称赞他的豪迈,称赞他的血性,称赞他的率性,也不经意地道出了余纯顺与上海这座城市间的不融合,他不具备、至少是缺少一个上海人的生活路数。
孙宝清的生活也不如意,如果不是传奇般的经历,他就是开出租车开到退休的人,但是他的路数是清爽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芸芸男人来说,治国和平天下是和自己不搭界的,但是齐家是自己的能力,是自己的责任,也是自己的幸福。一个男人齐家都做不到,一切都是空话。
或许可以委婉地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三张有先后顺序的牌,只有打好了齐家牌,才有可能再打好治国牌,最后出手的是平天下的牌。齐家是上海男人的生活底线,也是上海男人第一捍卫的生活。出租车司机这么想,即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时候,齐家仍旧是一个上海男人念念不忘的。
2002年,国家男篮开始新一轮的选帅,东方男篮主教练李秋平因为一手培养了姚明,并且将弱旅东方男篮带到了总决赛而名声大振,成为新帅的热门人物。在一片强烈的呼声中,李秋平却对记者表示兴趣不大:妻子前两年刚刚做完胃部肿瘤切除手术,身体一直非常虚弱,病情也没有完全控制,身边离不开人。说起家事,李秋平神色黯然,“国家队里除了我,还有很多优秀的教练可以选择,可我的家庭必须由我来照顾。”
这就是一个上海男人的齐家实践。长久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舍弃小家报效国家的热血故事,已经习惯了告别重病的家人踏上征程、最后用一块沉甸甸的金牌来告慰失去了见最后一面的亲人亡灵的悲歌,甚至在备战奥运会时,从家人到领导都刻意隐瞒了亲人重病的真情,直至一步登天成为了世界冠军,方然知道最亲的亲人早已经去世:这是把平天下看得比齐家更重要。李秋平更愿意把爱妻、把爱妻的最后一段人生看得至高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