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信封里的爱情

骆　可

❶

我想我多多少少知道敏芝是喜欢我的。

只是往日和我称兄道弟的,压根儿就没把她当一女生看。在我们俩连性别都还没转化清楚前,她便随着父母签证到了美国,说是定居。

那时的我意气风发,且很臭屁。学校里喜欢我的女生千千万,收情书都收到手软,况且还没攻下曼娜那只小母鸡的山头,哪有心思去哀叹敏芝的离开。

只是小莫整天长吁短叹的,说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呢?连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知道小莫喜欢敏芝,只是这傻小子还来不及表白,人家敏芝就嗖一声飞跃蓝天横跨大洋彼岸了。

你看,有多少初恋情怀便这样扼杀在摇篮中了。

敏芝问我初恋是谁时,我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忘了。她便很恶毒地踹了我一脚,说了句shit后扬长而去。我当时英文学得一塌糊涂,还不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

这让我忽然想起那些敏芝留给我的信封。临走前,敏芝塞给我一堆信纸和一摞写好英文地址的信封,气焰嚣张地说:小李子,要记得给我写信知道吗?免得我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地无聊。

你看,她哪有一点儿女人味。连让人写信都拽成这样。

当小莫酸溜溜地说我也可以写时,我便把那些东西一古脑儿的全给了小莫。

❷

小莫说敏芝给你来信了。

我说你看看都说什么啦?有没有在那边找个洋鬼子男朋友啊?

小莫说你少诋毁我们家敏芝,她才不会!自从敏芝去了美国,小莫说话就变成他们家敏芝了。我说这敏芝变节变得也够快的,才多大一会儿就成你们家的了!

你这是眼馋!好好好,算我眼馋。小莫说敏芝在信里说美国的夜晚很热闹,她和一大群长着厚嘴唇的foreigner坐在一起上课像浑身都长了毛似的不舒服,她还说你要记得给她回信。

最后这句,小莫说的有气无力。

宿舍楼下响起曼娜那银铃般的笑声,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口,说小莫你替我回信吧,写完记得用电脑打出来署上我的名字,以防穿帮。不然,要让敏芝知道我重色轻友,凭她那火爆性格,保不准会立即买最贵的头等舱飞回国揍我一顿。

小莫很无奈地噢了一声,说曼娜她不会喜欢你的。我头也不回地飞奔下楼,难道她会喜欢你?

敏芝一直都说小莫是个老实的孩子,可他比我强一百倍!在她眼里我一直都是个坏人。因为我扬言要做21世纪最伟大的情圣,做万千小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敏芝说你知不知道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会飞的也不一定是天使,有可能是鸟人。

切,她就好泼人冷水。如今还不是让我这样一个鸟人给她回信。

❸

敏芝又来信了。

说你还没把曼娜那小妞弄到手吗?下雪时你一定故伎重演,试图给她围围巾顺便亲她小脸一下,但没得逞对不对?

我说小莫你给我滚出来受死!小莫很无辜地翻着白脸,说我死也没说,什么都没说。

那她怎么知道的?小莫想了想说,大概她是个妖精吧!

我说她去了美国怎么还这么尖酸刻薄,尽捡我不爱听的说。而且,总知道我在想什么。

小莫说我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说你说什么?没什么。

是的,我和曼娜的交往并不顺利,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唾手可得。她永远像只不可一世的骄傲的小母鸡。

小莫你告诉敏芝,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在圣诞节前降伏曼娜那小妞。

小莫表情木然地看着我。说敏芝上次在信里说会给你寄圣诞礼物,她还说有点儿想你。

她想我?火星撞地球?她肯定是一个人在那边呆着无聊,八成闲疯了才想起我了,才会每周一封信的,也不管我的死活。

结果圣诞节的晚上,我像傻子般在热闹的北京街头站了整整一个晚上。我说以前学的课本中不是说吐口唾沫掉地上能摔八瓣吗?那天晚上我冻得跟一冰糖葫芦似的,也没见曼娜那小妞影儿。

敏芝在电话里幸灾乐祸地笑。说傻了吧?终于栽一女的手里吧?还是我寄你的毛衣温暖吧?

毛衣?敏芝这一说我才想起毛衣还在小莫那儿呢!

❹

我和小莫闹翻了,因为曼娜。

圣诞节的晚上有人遇到曼娜,和一个男生一起。同时,有人看到小莫,和一个女生一起。于是,我像个白痴一样等了一个晚上。

我说敏芝,小莫有什么好?敏芝很快回了邮件。说小莫哪都好。自从小莫横刀夺爱后,我就收回了小莫的写信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的就是小莫这种人。

小莫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都被人撞见了,还能哪样?小莫说不信你去问曼娜!我说不必了。

事后,我说敏芝,你当时都不知道我有多英姿飒爽,一下把小莫吓傻了。敏芝说你少臭美了,你肯定是事先偷偷跑去问那小妖精,碰了一鼻子的灰。不然,你有那英雄气概?

敏芝说的没错。我是跑去找曼娜了。

一大早,在女生宿舍楼前拦下了一脸妖媚的曼娜。为什么以前我会觉得曼娜脸上的妖媚是风情呢?敏芝说那是因为我因爱生恨。

我一把扯过曼娜,说why?曼娜一脸媚笑地说,你见过哪个妖精不喜欢唐僧,会喜欢孙悟空?这让我想起以前敏芝损我关于白马王子的话。

敏芝在电话里很夸张地笑。说要向曼娜同学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同时向我报以最沉痛的哀悼。最后,留下一句话:不要为了一棵大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❺

我又恋爱了。

用小莫的话来说,我的恋爱速度就好比梨树上的花儿,一茬接一茬的,然而都好景不长。

我与小莫和好了。但我一直认为是我原谅了小莫。虽然有人向我举证了当天是曼娜硬拖着他出去的,而且小莫还做了自卫反抗。

小莫说你怎么不给敏芝回信?

彼时,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和一大群人神吹自己当时是如何英勇。我的脚骨折了,踢球踢的。

我说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吗?接着透过人群,意外地看到站在后面的敏芝,正红着双眼,默默地看着我。抿了抿嘴角,欲言又止的样子。

等我接受完广大美女们的关心和问候,奇怪敏芝怎么回来了时,敏芝已经离开了。

我说小莫,我是做梦了吧?不然不是我神经了,就是敏芝疯了。她大老远跑回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敏芝给你写了很多信你都没回,电话也打不通,打电话给我知道你受了伤,直接买了当天的机票就飞回来了。

我说你看,还是你们家敏芝有钱!小莫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一眼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很陌生。

我开始给敏芝打电话。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可打了很久,一直没人接。

不是吧,敏芝搬家了?还是他们家电话坏了?小莫看都不看我,说你大概是猪脑袋吧!

我说小莫,你休想离间我和我们家敏芝的关系。打死我也不信她会故意不接我电话!

你们家敏芝?小莫瞪着双小肉丸眼睛,露出不出思议的表情,怎么成你们家敏芝了,你不是也变节了吧?

是啊,我是变节了又怎么样!小莫神色激烈地说,你要想清楚,她永远也不会成为爱情故事里的天使,她会讲粗口,说话总是直来直去……

哦,是的。当我被曼娜甩了向她诉苦时,她很不屑地总结了我的症结所在。说我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却表现得像被狼咬了一样。说女生如果去相亲,抱着吃对方一顿的目的,就会很开心。还说我的两颗门牙长得简直像厕所的两块板!

可就是这样一个敏芝,竟会买了最贵的机票回来看我。而我只是把脚踢骨折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恋爱都会以惨败而告终,原来敏芝就是我一直忽略的那片森林。

❻

我开始不厌其烦地给敏芝打电话,小莫开始不厌其烦地说曼娜托他捎口信给我。

我对着始终沉默的电话说,敏芝求你接个电话吧。小莫对着愁眉苦脸的我,说求你见见曼娜吧。

你看,这就是人生。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我说我就不明白了,曼娜喜欢的人不是你吗?为什么现在要死乞白咧地回头找我?小莫一副幽怨的样子,说我也就不明白了,放着曼娜干嘛要去招惹敏芝?

过了很久,大概从深秋一直到初冬,我和小莫就一直在进行着这种辩证唯物主义式的讨论。表面上是关于两个女人的争论,实际上只一个,那就是敏芝,我和小莫都心知肚明。却要硬生生扯上个陪衬,我们都希望能说服对方,去先放弃幻想。

我开始给敏芝发邮件,一天一封。同时,信箱里也一天一封地收邮件。都是曼娜发来的。不外乎,想与我重修旧好。根本就没好过,用不着去重修!

小莫说对啊,你和敏芝也根本就没有过交集,原本就是两条平行的直线,注定只能遥遥相望,不会有交点,干嘛非要往一起凑!

我说小莫,有本事你就让敏芝喜欢上你!小莫也不甘示弱,说有本事就让敏芝接你电话!紧接着,我和小莫,像两个革命主义烈士,为了心中的神圣爱情,在宿舍里大打出手。结果,有人在楼下喊,国外来信,祁敏芝。我和小莫同时住了手,鼻青脸肿地朝楼下奔去。

信的内容很简单。她说她最近很好,出去旅游才回来。最后一句说,她有男朋友了。

我和小莫同时傻了眼。我嘿嘿地傻笑,说其实我也不是像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她。小莫看了看我正在流血的鼻子,讪讪地笑,说我怎么会出手那么狠呢?真是的。

夕阳余辉中,两个口是心非的家伙,相互搀扶着,唱着歌慢慢向楼上走去。

接过敏芝的信,敏芝是我们的好朋友。接过敏芝的信,千万个敏芝不见了!

❼

十二月的天气,开始不停地下雪,一场接一场,像敏芝的信。我和小莫缩在并不怎么温暖的被窝里,谁也不肯去取信。

我和小莫打赌,这次信里敏芝寄过来的是一只耳朵,还是一个下巴。

自从敏芝说她有了男朋友后,开始在信里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说那家伙的特征,后来索性随信把照片寄给我们。只是每次只寄一部分。说是这样才有神秘感。

结果,我和小莫都猜错了。这次寄来的是个额头。

我说这叫额头吗?一点都不光亮,也不饱满,长得也太平铺直叙了吧!小莫很配合地点头。

我说小莫,如果敏芝最后选的人是你,也就罢了。我也认栽了。可为什么偏偏是一个眼睛小得像线勒出来的,嘴巴薄得快化了,眉毛粗得像木炭,就可恨的是那两个板牙简直就像厕所的两块板!

小莫一脸的疾恶如仇,忽然间说你等一下,你再说一遍最后那句话。

怎么了?本来就是两颗门牙长得像厕所的两块板!

不会吧?小莫迅速从床上一跃而起,将看完随手丢进垃圾筒里的信全捧了回来。摊在床上,将照片一部分一部分地拼到一起。接着发出一声低吼:原来是你!

❽

春天的时候,满山满野的映山红,映得敏芝的脸像开在初春的桃花。我一脸陶醉地望着敏芝,你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个浪漫的方式呢?

敏芝正和小莫他们玩斗地主,脸上输得贴满了纸条。说少臭美了,我不这样,你能知道自己到底长得几斤几两肉?

小莫笑得像偷了谁家两个地瓜似的,说你现在要反悔,还有我在!

兄弟如手足,女朋友如衣服。谁动我女朋友,我……

不等我说完,敏芝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说谁答应过做你女朋友了?

文字编辑/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