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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实的纯真韵味

2009-11-10唐先田

安徽文学 2009年10期
关键词:灯草潜山泥土

唐先田

黄骏骑先生的名字,我是很早就熟悉的,二十多年前,我在一家杂志社工作,他经常给这家杂志写稿,省内外的一些报刊,也不断发表他的时评和短论,在我看来,他的一些见解颇能切中时弊,因此留下了敢于为老百姓说话的印象。直至前不久,我们才有机会第一次见面,他虽然较长时间在潜山县的领导岗位上工作,却少有那令人不快的官气,依然那么朴实,一种农民的朴实,这是他给我的第一感觉。这第一感觉很重要,使我们有了交谈和交流的愉快。他送给我的一本作家出版社为他出版的散文集《泥土的升华》,这个集子里收了他写的一百二十多篇散文,我饶有兴味地一篇篇地阅读,欣赏之余,得到了纯真的朴实美的享受,文如其人,在他身上得到了切实的印证。

黄骏骑散文朴实,在于他的泥土情结。黄骏骑离不开泥土,他的散文告诉我,他来自于泥土,他是农民的儿子。他的父母都是农民,他的父亲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农民,他的母亲是一个敢于担当、坚韧而贤慧的农民。黄骏骑走出了泥土,这是农民的儿子奋斗的果实,也是黄骏骑期待泥土升华的一个小的步骤。但他并不以此为满足,他热望的是,故乡的泥土全中国的泥土,故乡的农村全中国的农村,故乡的农民全中国的农民,都有一个命运的本质变化,这便是他的散文为什么那么朴实,为什么仍然依恋泥土的原因。黄骏骑对于潜山的山水有着呼吸与关共、生命相依的感情,他的散文,很多篇章都是写潜山的,潜山的地理山水、人情风俗,潜山的古往今来,祖祖辈辈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喜怒哀乐,都在他的笔底那么朴实地表达出来。读着他的这些散文,你便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潜山的确是一个值得书写的地方,这一方热土包蕴着的是那么丰富的那么精彩的汗水与智慧、生命的血与火的煎熬的结晶。在黄骏骑的笔下,鲜为人知的桑皮纸,是那样的光彩焕发,金紫山下那个偏僻的村落官庄镇坛畈村,将手工制作桑皮纸技艺的二十多道工序,从一千五百多年前的汉代完好地保持至今,完全可以看作是中华民族坚毅韧性的最富说服力的表达。手工作坊师傅刘同焰,如痴如醉地呵护着他的祖传秘方,但他再也没有想到他的桑皮纸会走进紫禁城,会成为故宫修复古画的最佳用纸。需知这种入选是中国和美国专家六下金紫山详细考察、经科学论证后定下来的,是在全世界所有名纸中脱颖而出的呀,比考状元、考博士的难度都要大得多!黄骏骑在那篇题为《金紫山情缘》的散文里写道:“夕阳里,河边那桑皮纸手工作坊渐渐模糊了,只是从那传出的舂料石碓声没有停息,传得很远,很远……”我想,这是从久远的历史长河中流传至今的文化之声,是优美动听的文化遗产之声,它还将在金紫山下,久远地传播下去,这便是黄骏骑对于金紫山对于桑皮纸的无限情缘。从这种情缘里,读者会看到,桑皮纸已不再是一般的书写的装裱的文房用品,它的文化意蕴已收升到了软实力这个高雅的平台,堪称独一无二。金紫山下的手工作坊与薛家岗遗址与现代科技的某些实验室,在人类史上有着同等的存在价值。在黄骏骑看来,值得潜山人骄傲的当然还有天柱山脚下的吴塘堰,那可是魏晋时代的遗存啊,古老虽然古老,却仍然发出青春的活力,灌溉着三万多亩良田,“一千七百多年来用自己的乳汁滋润着潜阳大地,造福于人民。”(《漫步吴塘堰》)黄骏骑自知吴塘堰“没有都江堰那样的名气”,但它是潜山的瑰宝,它滋润着潜山人民,所以黄骏骑对它有着别样的感情,刻意地要书写它、赞美它。喝一捧吴塘堰的水,也亲切得怦然心动,这种情感是真诚的,也只能属于黄骏骑。泥土情结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知恩图报,不会忘记人世间的每一滴好处,所以无论是吴塘堰、都江堰,还是安丰塘,只要是施惠于人民,黄骏骑就觉得没有理由不记住它。

如果说桑皮纸还有点神秘,吴塘堰还鲜为人知,从潜山走出来的张恨水,则应是名扬天下了。黄骏骑对这位故乡先贤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敬,那篇《黄土岭思贤》,将张恨水在黄土岭下黄土书屋足不出户、闭门苦读的情景,描绘得那么真切生动。在他的意念里,黄土书屋是张恨水最原始最朴实的根基,张恨水著作等身,成为世所公认的通俗小说大师,与他的勤奋、天才分不开,与这间再普通不过的黄土书屋也分不开,这也正是潜山这块热土灵气的体现。潜山人物,除张恨水之外,当然还有黄骏骑的老师和他的少年朋友,还有《红色的记忆》里描述的方启英老人。方启英是农家妇女,她当年“三次为新四军、解放军埋藏枪支”,六甲之身忍受住重刑拷打、百般折磨,坚定地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她的钢铁意志让人惊叹称奇,将她称为潜山人的脊梁,应是恰如其分。在黄骏骑笔下,潜山人又是视野开阔、胸襟大度的,他们不但铭记生于斯长于斯的潜山优秀人物和故事,也铭记在潜山这块土地建了功立了业为祖国人民做了好事的外籍人士。请看花山尖忠烈祠吧,它是潜山人自动捐款修建起来的,祠里供的是国民党陆军138师412团某营营长曹潘润的塑像。这位曹营长是陕西人,抗战时期为了保卫花山尖,他率部和入侵的日寇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壮烈阵亡。潜山人民不忘这位曹营长,立祠祭祀纪念,让世世代代记住他是人民的功臣。黄骏骑在那篇《抱愧花山尖》的散文里,深情地记叙了曹营长的事迹,赞美这位曹营长、悼念这位曹营长,向忠烈祠庄严地鞠躬,体现了他一贯的为人和为文的朴实风格。

黄骏骑散文的朴实,除泥土情结之外,还在于他的旷达情怀和民俗意识。旷达情怀是中国文化、中国文人的优良传统,不怕困苦磨难,乐观、豪爽,向往未来,寄希望于未来,这在大词人苏东坡身上体现得最鲜明。苏东坡的文章才华,在中国文人中属佼佼者,然而他一生的苦难也最多,坐过牢,险些被杀头,又连续被流放黄州、惠州、儋州,没过过几天好日子。那些敌视他的人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苏东坡凭着他的乐观、旷达一次次地挺过来了。他的诗词、散文,也始终充溢着乐观、豪情与幽默,最著名的《念奴娇“大江东去”》就是流放黄州时写的。我想,这是一种宝贵的文化精神,这种宝贵的文化精神就是能给予人们以未来的希望和鼓舞的力量,是一种阳刚的文气。黄骏骑在他的散文里,也是不怎么诉说苦难的。其实他的经历很坎坷很痛苦,他出生于贫苦的农家,又少年丧父,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等等。他的那篇《刻骨铭心的饥饿岁月》,我分外仔细地读过,因为我也有那种经历,所谓饿罪难受,没有经历过那个粮食极度短缺时代的人,是很难理解的。但对于饥饿的痛苦,黄骏骑只是朴实地写来,他的文字并不给人以灭顶之灾那恐怖感觉,有时还苦中作乐,来点小调侃,如和小伙伴一起偷吃猪耳朵肉等等。正是这种旷达和乐观,给了黄骏骑生命的支撑和力量,使他从磨砺和苦难中走了过来,走得扎实稳当,小学教师、中学教师、机关公务员、县领导岗位,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磨难和困苦成了极为可贵的精神财富,使他更懂得珍惜今天的现实。人如果没有一点旷达、乐观的情怀,是很容易被磨难的困苦所击垮的。他的民俗意识,使他的散文和普通百姓贴得那样近,他写打铁、熬糖、打豆腐、舂米、烧陶、木偶戏、过年、灯草、洗澡,这些中国农村的原始,渐渐地将成为历史的陈迹,黄骏骑将它们形象地描述记录下来,可以让我们有趣味地看到并非太为久远的乡村画面,同时还具有抢救民俗的意义。《消失的乡韵》里写的石碓,在乡村大约已经绝迹,已是渐渐地被人们忘记了,黄骏骑也没有写清楚操作石碓这种体力劳动的具体过程,如锄草、插秧、车水,他描述的石碓和我家乡的石碓是相同的,我的家乡称这种劳动为“短碓”。我在很长时间里也不明白,为什么叫“短碓”,读了黄骏骑的《石碓》之后,我又作了一些联想,如“短兵相接”、电的“短路”,查查工具书,“短”字包含有力量的快速爆发的含义,这正是短碓的特点,一脚踏下去,很要用些力气。一个人不行,要两个人同时用力踏下去,一个人用左脚,一个人用右脚,同心协力,才能让沉重的碓嘴高扬起来,再冲击下去,将碓臼里的糙米,还有大麦、米麦、高粱的外皮褪去,成为熟米,食用起来比较柔和。还有那灯草、灯盏、灯架,闪耀着暗淡光芒的如豆油灯,读着黄骏骑的这些描述,勾起了我对少年时光的许多回忆,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寒风中“鸡毛换灯草”的惨淡企求,那以物易物的古典交易方式的沙哑声音。春节前夕,我们那一带农村,各家各户都要杀几只鸡过年,拔下来的鸡毛总不随意丢掉,而是捏成一束,放在矮墙头晾着,等待邻近的湖北黄梅人来换灯草,他们那里土地极为贫瘠,要用灯草换些鸡毛回去沤成肥料种田呢。我不知道黄骏骑是否听到过“鸡毛换灯草”的沙哑叫声,黄梅县离潜山较远,我估计那儿是不曾有过这道令人感觉黯然的风景的。

黄骏骑的散文之所以好读,还在于他的文字于朴实中散发出优美的韵味。他并不怎么雕琢文字,只是如实地写来,因为他是一个有心人,每到一处,总是别具慧眼,仔细观察,将那些有特点有趣味的事物熟记于心,然后付诸笔端,真实中包蕴着生动,使人感到新鲜感到亲切。他眼中的板栗是“肯吃苦,多贫瘠的地方都能欢实地扎下根,年年勤恳地挂出一树果来”,(《天险河漂流》)我想这也是当地老百姓对板栗树的评价,将板栗树人格化了。他笔下的阔叶林也别有情趣:“大片的叶子,在漏进来的阳光间晃动,荫郁的林间于是有了光斑闪烁,像淘气的孩子用碎玻璃往人脸上照”,(《夜宿三十六湾》)不亲历其境,没有仔细观察的经验,是写不出这样的句子的。此外,黄骏骑还勤于苦读,他对中国古典诗词散文读得多、较熟悉,他的散文里常常夹杂有对仗格律的语言和充满韵味的词曲、小令、长短句句式的语言,因此使文章形式活泼,读来觉得轻松有味。

黄骏骑是极为勤奋的,他平时公务繁多,能坚持几十年创作不懈,取得了丰硕的成绩,极为不易,祝他写得更好,写得更多。

责任编辑:赵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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