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届政府难敌伏特加 酗酒成灾延续数百年

在莫斯科，一名醉酒男子坐在喷水池中继续畅饮伏特加。

俄罗斯禁酒屡败屡战

●本报驻俄罗斯特约记者 傅涞 李亚龙 ●郑润宇 柳玉鹏 陈一 ●本报记者 钟玉华

到过俄罗斯的人可能都知道一个俄语音译词——“倒得拿”，意思是干杯要见底。这个简单的词体现了俄罗斯人的豪爽，更反映了俄罗斯人对于饮酒的酷爱。酒已经深深融入了这个国家的文化，伏特加也成了俄罗斯的一个代名词。有调查数据显示，即使把刚出生的婴儿也统计在内，俄罗斯人平均每人每年的饮酒量相当于18升纯酒精，远高于世卫组织认定的每人8升的健康标准极限。过度饮酒给俄罗斯造成了大量健康和社会问题，也困扰着俄罗斯历任领导人。从戈尔巴乔夫到普京，俄罗斯的领袖们都曾试图在禁酒方面有所作为，却始终难见成效。近日，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再次出面，表示要采取更严厉的禁酒措施。但舆论对此并不看好，正如俄罗斯那句名言描述的那样，“不管谁当政，俄罗斯人永远都是被伏特加劫持的人质”。要撼动这个评语谈何容易。

俄罗斯人“走一路，喝一道”

星期一下午在莫斯科市郊的一家醉汉拘留所，23岁的建筑工人阿斯科哈诺夫被警察带了进来，他喝得醉醺醺的，嘴里还嘟囔着：“这是我的节日。”在被警察发现时，刚豪饮了伏特加的阿斯科哈诺夫正顶着寒风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在随后几分钟时间里，又有一名30多岁的公务员和一名50多岁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一个醉得如一摊烂泥……

这是《纽约时报》2日描写的俄罗斯人醉酒的一个场面。事实上，这样的情形在整个俄罗斯大地上每天都在上演。俄罗斯人好酒举世闻名，《环球时报》记者在俄多年，对这点深有体会。在莫斯科的林荫道旁、桥头河边，经常能看到手握酒瓶、边走边喝的人。俄罗斯人喝酒自成一派，不需要很多理由，想喝就喝，有时候为了多喝几杯，就连“为世界和平干杯”、“为明天更加美好”、“来年多收几公斤土豆”等词句都能成为他们的祝酒词。他们也不需要好的下酒菜，几根酸黄瓜、几片西红柿，甚至一把葵花籽，就能美美地享受一顿。与朋友聚会喝酒时也不用劝，而是拿起来便一口闷，经常一喝就是一个通宵，一醉方休。一次，记者陪同一名俄罗斯客人在一家餐厅吃饭。炎热的夏季，这位客人却毫不客气地要了两瓶伏特加。说完祝酒词，他马上来了个“倒得拿”，让记者大为震撼，赶紧甘拜下风。

在莫斯科街头，经常会有脸红红的、满身酒气的俄罗斯人从身边走过。在冰天雪地的冬季，街头巷尾游荡着找不着家门的醉汉，有的醉卧街头而冻死。记者有一次从一家超市出来，突然被一个满身酒气、两眼猩红的俄罗斯男人拦住，说要５卢布，如果没有５卢布，２卢布也行。记者赶紧掏出５卢布给他，只见他拿了钱，走到商店门外墙角处，坐在墙角的另一名俄罗斯男子给了他一些什么，然后他就摇摇晃晃地进了超市，不一会儿他手中拎着一瓶伏特加满脸笑容地出来了。

在俄罗斯，还经常可以见到“走一路，喝一道”的情况，俄国内航班的飞机上和长途火车车厢里人们总能闻到伏特加的味道。据统计，俄罗斯2008年发生了50多起在飞行过程中醉酒闹事的事件，成为影响俄国内航班飞行安全的不稳定因素。去年10月，一名俄罗斯男子喝醉后在一架客机上自称身上有炸弹，要劫持飞机，最后机组人员和乘客将其制服。公职人员醉酒闹事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今年4月，3名莫斯科警察一番痛饮之后意犹未尽，驾车直奔市中心的红场。在被克里姆林宫安保人员拦下后，3人非但不听劝阻，而且与安保人员发生肢体冲突，大闹红场。

梅氏要整治“国家灾难”

据俄新网报道，包括婴儿在內，俄罗斯每人每年的酒精消耗量约为18升，是美国的两倍多，在全球位居前列。世界卫生组织认为，如果每人每年饮酒量超过8升酒精的标准，就会威胁到民族健康，显然俄罗斯早已超过了这一极限。过度饮酒给俄罗斯带来了严重的社会问题。据专家统计，俄罗斯每年有75万人的死与酗酒有关，其中包括酒精中毒引起的疾病以及酒后驾车造成的交通事故等。而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发布的报告显示，从1993年起，俄罗斯人口减少了660万人，到2025年，人口将减少20%。报告称，俄罗斯是发展中国家里死亡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这与俄罗斯人酗酒有直接关系。专家估计，从1991年起，俄罗斯人在15岁到54岁的死亡者中，半数以上与饮酒有关。正是这种民族传统使俄罗斯男人的平均寿命只有60岁左右。

饮酒造成的严重问题引起了俄罗斯领导人的注意。据《新消息报》报道，俄总统梅德韦杰夫最近要求政府3个月内出台限酒令，限制烈性酒的销售广告，为特定地区和特定时间禁售烈性酒提供法律依据。梅德韦杰夫还提议，向未成年人出售含酒精饮料，应受刑事处罚，而不能仅罚款了事。梅德韦杰夫还下令针对非法生产和销售含酒精饮料的行为采取更严厉的处罚措施。此前的8月12日，梅德韦杰夫专门主持了政府关于降低酒类消费措施的专题会议，在会上他首次公开严厉批评民众的酗酒恶习。他说：“这是一个极为严峻和尖锐的问题，尤其是对于我们国家而言。坦率地说，酗酒在我国已成了国家的灾难。这是造成国家衰退和人口下降的严重威胁。”

梅德韦杰夫自上任以来，就一直要求在全国控制酒精消费。但梅德韦杰夫承认，反酗酒并非一纸行政命令就可以解决，这是一个已存在数个世纪的问题，没人能期望一夜之间解决。但许多国家的反酗酒行动取得了成效。他批评说：“在俄罗斯，还在重复着陈词滥调，说什么在我国根本不可能同酗酒作斗争。”他说，应该动员全社会力量，包括教育部门、媒体以及各种社会组织，以崭新的、现代化的水平同酒精作斗争。他要求相关部门讨论如何降低国内的酒类消费，如何帮助国民戒除酒瘾。对此，加里宁格勒州州长博奥斯建议，除国际礼宾场合外，俄所有官方活动都应当撤掉酒类，同时成立一个“名人反酗酒俱乐部”，吸收在俄罗斯享有名望的政治家、企业家、艺术家等参与，率先示范，引导健康的生活方式。

“几度禁酒几度醉”

事实上，俄罗斯历史上曾数次实施反酗酒运动，但禁酒尝试屡屡失败，反而让人们进一步为伏特加疯狂。对此，有媒体戏言，俄罗斯是“几度禁酒几度醉”。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政权就曾实行过禁酒政策，但很快取消。苏联卫国战争期间，为让将士们驱寒暖身、提高战斗力，斯大林批准每天给前线野战部队每人派发伏特加100克，后又把打了胜仗的一线部队每人每天的定量增加为200克。后来又扩大范围，供应全体官员每天每人100克酒。有记载称，仅1942年12月，苏联官兵就喝光了569万升伏特加。不少俄罗斯人至今还认为，苏联之所以能打赢战争，靠的就是伏特加和喀秋莎火箭炮。

在上世纪80年代，苏联领导人认为，经济停滞不前的原因在于建设共产主义道德和价值观的衰落，由此导致对劳动的漠视态度，而其根源就是大范围的酗酒。于是在1985年5月，上任刚两个月的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颁布了《关于消除酗酒的措施》，拉开了与伏特加斗争的序幕。葡萄园被推倒，伏特加酒厂被关闭，戈尔巴乔夫还由此获得了“矿泉水书记”的称号。但反酗酒令导致全国私酿酒泛滥，从而出现了大量酒精中毒死亡事件，这引起更多人的不满。最后，戈尔巴乔夫不得不放弃他的禁酒令。由于此次反酗酒活动，戈尔巴乔夫在民众中的支持率大大降低。叶利钦执政后，彻底取消了一切酒类限制，他自己也因为醉酒不止一次闹出笑话，但这并未影响他的声誉和地位。

普京就任总统后，也采取了一些反酗酒措施。普京曾表示：“俄罗斯政府和民众必须共同与俄罗斯的弊病——吸烟和酗酒现象作斗争，这两个问题与我们民族的健康和生存有直接联系，吸烟和酗酒已经成为我们真正的灾难。”在普京的提议下，俄国家杜马曾通过《广告法》修正案，禁止电视台在每天早上7时至晚上22时的时段内播放啤酒广告。同时还签署禁酒令明确规定，在俄罗斯所有公共场所，公民禁止饮用任何酒精类饮料。俄罗斯专家认为，这是近年来国家出台的对酒类饮料管理最为严格的一项法令。新的措施使公共场所饮酒的现象有所减少，但丝毫没有降低俄罗斯人对酒的热情。今年夏天，“全俄社会舆论研究中心”公布的一项调查显示，有55%的俄民众认为，与戈尔巴乔夫时代相比，“梅普组合”时代的俄罗斯百姓更迷恋酗酒。

西方不看好俄罗斯禁酒

对于梅德韦杰夫新的禁酒尝试，不论是俄罗斯本国舆论还是西方媒体都不太看好。《纽约时报》2日称，近年来，随着俄罗斯重新崛起，得以返回世界舞台，但酒精却阻碍其发展。外国在俄公司充分领教了喝酒造成的工作效率低下。如果不解决酗酒问题，俄罗斯就难以解决人口危机。在历史上，俄罗斯曾经进行了好多次禁酒运动，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但最终以失败告终。克里姆林宫今年已经征服了一项恶习——赌博，俄罗斯今年7月开始禁赌。但是对于喝酒，尤其是伏特加，却完全是另一回事，酒是俄罗斯人生活的支柱和社会润滑剂。报道还援引莫斯科精神研究所涅姆佐夫博士的话说，在俄罗斯，半数伏特加均为无照生产，并受到腐败官员的保护。“政府不希望穷人喝不到便宜的伏特加”，涅姆佐夫博士说：“因为对他们来说，人们喝醉的时候更好一些。你们也许知道，凯瑟琳大帝曾经说过，一群醉鬼更好统治。这是这种邪恶的根源。”

美国《外交政策》杂志10月27日以“俄罗斯又一场禁酒战争”为题报道说，虽然俄罗斯禁赌成功，但俄罗斯喝酒的人远比赌博的人多。再加上一些强大的游说组织，这一切都会削弱俄罗斯政府的禁酒努力。

俄罗斯《新消息报》援引俄专家德洛比兹的话说，酗酒在俄罗斯是一个已存在数个世纪的问题，无法在短期内得到解决。另外酒还为国家带来了巨大税收，过于严厉的禁酒措施，必将触动各个阶层的利益。他说，目前，俄罗斯境内共有上千家酒类生产厂家，再加上销售人员，这一领域的就业人数达上百万，营业额达到1万亿卢布，国家可得税收近800亿卢布。这对梅德韦杰夫总统目前发动的反酗酒运动来说是个严峻考验。尽管反酗酒运动存在很大的阻力，但俄罗斯民调显示，有65%的被调查者表示支持这一运动。

禁酒是一个政治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问题专家闻一对《环球时报》记者说，酒是俄罗斯人的半条命，俄罗斯人爱喝酒既有自然条件等方面的原因，更有历史、文化方面的原因。历史上俄罗斯多灾多难，战争、疾病等让人们从酒里寻找安慰；饮宴是俄罗斯人的传统，以此显示豪迈情怀。另外，喝酒还要看心情，俄罗斯酗酒问题严重的时候，往往是经济不景气、官员腐败严重、人们情绪不好的时候。所以禁酒还是一个政治问题，能否成功，不取决于禁酒的手段和措施，而取决于国家的政治是否清明和经济是否景气，政府内部能否真正达成统一。目前经济危机对俄罗斯经济发展影响很大，贪污腐败严重，生活没有着落的人很多，所以酗酒问题较以往更严重。

俄罗斯infox通讯社评论员叶普盖尼·诺维克夫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俄罗斯人饮酒有些类似于中国人喝茶，尤其是熟悉的男性朋友之间，到对方家中，最先递上的往往是一杯伏特加，这近乎成为俄罗斯的一种习惯。要想强行改变这种习惯，本身就是很困难的事。在今年7月的G8峰会上，梅德韦杰夫总统就喝高过，走路歪歪扭扭，被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扶着，大家对此还记忆深刻。前些年俄罗斯为了淡化国民大喝伏特加的习惯，曾经鼓励以啤酒代替伏特加，结果是啤酒和伏特加的销量都在上升，许多人甚至习惯了喝伏特加时配啤酒。诺维克夫说，伏特加早已深深融入俄罗斯的文化之中，在俄罗斯各个层面，很多事都是在喝酒中解决，一起喝酒，就可以成为朋友，什么事情都可以谈。俄罗斯地广人稀、天气寒冷，加之独特的文化构成，使人对宇宙对生命都有着各种非常复杂的想法，但有时又很单纯。这些情感在托尔斯泰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都可以感受到，而伏特加更是这种情感的助燃剂，是一种特有的精神所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