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美学的双重性
2009-10-29舒伟
舒 伟
关键词:英国 童话小说 《爱丽丝奇境漫游记》 荒诞之美 双重性
摘 要:从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年,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童话小说异军突起,开创了英国文学童话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刘易斯·卡罗尔的两部“爱丽丝”小说是英国童话小说的代表作。本文在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儿童文学两极倾向相互碰撞的语境中探讨爱丽丝故事所体现的童话荒诞美学的双重性,包括童心世界的荒诞之美和成人审美视野中的荒诞之美。
从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年,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童话小说异军突起,开创了英国文学童话史上第一个星云灿烂的“黄金时代”。童话小说是历久弥新的童话本体精神与现代小说艺术相结合的产物,一般以中长篇小说的形式出现。从根本上看,童话小说具有一种独特的双重性:一方面它是儿童文学语境中的幻想文学,要突出儿童性(童心、童趣、童乐)和儿童本位(关爱与责任)——这使它区别于一般奇幻小说(幻想小说);另一方面它又致力于突破和超越儿童性——正如托尔金所强调的,“童话故事”绝不能局限于为儿童写作,它更是一种与成人文学样式密不可分的类型。①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奇境漫游记》(1865)是英国童话小说的最重要代表作之一,充分体现了童话小说的双重性。作为能与童心对话,又能满足成人审美需求和认知需求的“模糊童话”,爱丽丝故事对于探讨英国童话小说的艺术特征具有极其重要的认识价值。本文在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儿童文学两极倾向相互碰撞的语境下,从童心世界的荒诞之美与成人审美视野的荒诞之美探讨爱丽丝故事所体现的童话荒诞美学的双重性。
一、童心世界的荒诞之美
《爱丽丝奇境漫游记》的原稿名为《爱丽丝地下奇遇记》,是作者于1862年7月一个“金色的午日”与利德尔家的几位小姑娘一块乘舟漫游泰晤士河时讲述的童话故事,其主人公就以二姑娘爱丽丝的名字命名。三年之后,在作家乔治·麦克唐纳的建议下,作者对手稿进行了扩充和加工,并请著名政治漫画家约翰·坦尼尔为其制作了新的精彩插图,终以《爱丽丝奇境漫游记》为名于1865年圣诞节正式出版。掉进兔子洞是爱丽丝进入这个奇境世界的开端。五月的一个夏日,小姑娘爱丽丝跟姐姐一块坐在泰晤士河边。姐姐在读一本书,可爱丽丝对那本图书毫无兴趣,她渐感疲倦,不觉悄然入梦——就在这时,一只眼睛粉红的大白兔,穿着一件背心,带着一块怀表,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它要迟到了,一边急匆匆地从爱丽丝身边跑了过去。出于儿童天然的好奇心,爱丽丝毫不犹豫地追赶上去。她看见兔子跳进了矮树下面的一个大洞,也不假思索地跳了进去,从而进入一个充满荒诞色彩的童话奇境。这里有许多情态各异,童心未泯的动物、禽鸟,爱丽丝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同它们亲密地交谈,好像从小就跟它们认识似的。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有顽童般的三月兔、疯疯癫癫的制帽匠、酣睡不醒的榛睡鼠、后来作为陪审员出庭的小蜥蜴比尔;有不时咧着嘴傻笑而且时隐时现的柴郡猫;有脾气怪僻、为人虚伪的公爵夫人;更有一个性情残暴,动辄就下令砍掉别人脑袋的红心王后,以及她的丈夫,那缺乏主见,偏听偏信,但心地不坏的红心国王……这个充满荒诞的奇境世界是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儿童文学创作中崇尚理性原则与张扬幻想精神这两极倾向相互碰撞的产物。
18世纪上半叶,约翰·纽伯瑞在伦敦成立了专为儿童出版图书的公司。一般认为,真正意义上的英国儿童文学即始于纽伯瑞公司开始出版儿童图书的1744年。纽伯瑞陆续出版了为儿童读者设计和改编的各种读物,注重文字生动,插图精美,但没有脱离道德与宗教的教育主题。长期以来,在英国占主导地位的清教主义思想认为人性本恶,儿童的灵魂亟待拯救和改造,儿童的想象力应当加以克制。因此,持清教主义道德观的人士认为童话故事和幻想故事具有明显的非道德因素,对于儿童是有害无益的。他们提倡的是以“严肃文学”出现的玛丽·舍伍德的《菲尔柴尔德一家》这样的“劝善文学”和道德故事。18世纪以来英国儿童文学取得了很大发展,但大多数作家主要通过艺术手法的创新来开拓道德与宗教教育的主题,如安娜·巴鲍德的《儿童读本》(1780),伊丽莎白·休厄尔的布道书《艾米·赫伯特》(1844),玛丽亚·埃奇沃思的道德故事集《父母的帮手》(1796)等。随着浪漫主义思潮席卷欧洲各国,要求把儿童教育从禁锢儿童的宗教统治下解放出来的呼声愈加强大。同时在翻译引进的欧洲经典童话的影响下,童话和幻想文学的创作在英国也蔚然成风,与坚持“教诲”或道德说教的作家阵营发生针锋相对的碰撞。于是,为儿童写作应当遵循“理性”原则还是张扬“幻想”精神成为英国儿童图书创作的价值取向——在19世纪英国儿童图书出版商看来,这就是要“教诲”儿童还是要“娱乐”儿童的两极倾向。
爱丽丝故事的革命性在于它彻底颠覆了维多利亚时代的说教文学,“把荒诞文学的艺术提升到最高水平”。在《爱丽丝奇境漫游记》的第9章,公爵夫人告诫爱丽丝“每一件事情都有一个教训,只要你能够发现它的话”。这代表了维多利亚时代那些坚持对儿童进行理性教育与道德说教的人们的普遍看法。然而“爱丽丝”故事表明了艾米莉·迪金森所说的,“太多的理性就是赤裸的疯狂”。而那看似疯狂的幻想世界则具有洞穿真相的生命力和奇特的艺术吸引力。在爱丽丝故事里,要发现有理性的教训成为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疑难问题。正如C·N·曼洛夫指出的,在爱丽丝的世界里,那些本应具备各种理性及有意教训的成人们,包括神经质的大白兔和精神变态者红心王后等,都是疯狂的。这些人谁也不能恰当地行事。许多人都把爱丽丝呼来唤去,但爱丽丝通常对他们回以颜色,因为他们的荒谬可笑消除了他们的权威。爱丽丝是儿童幻想文学中第一个不屑于接受无论什么教训的儿童,除非那是关于变幻本身的“教训”②。的确,在爱丽丝遭遇的这个世界里,小姑娘与小动物及鸟儿们还能够恰当地处理她们自己的事情(见第3章“团队赛和一个长故事”),而这个社会的当权者和其他成员却不能恰当地进行任何有理智的行动。从白痴般的男仆到莫名其妙而又歇斯底里的公爵夫人,从疯狂的茶会到混乱不堪的王后的槌球赛,从假海龟的荒诞故事到红心杰克接受审判,人们看到的是最没有理性的人物和最荒谬的行为。我们不妨见识一下王后的槌球游戏。槌球赛本是英国的一种传统游戏,在户外草坪进行,参加者用长柄木槌击打木球,使之穿越一系列球门。在爱丽丝故事中,王后的槌球游戏是在一个古怪的槌球场开始的,场地里到处都是田坎和垄沟。更奇特的是,用来穿越球门的槌球由活的刺猬充当,用来击球的球棒由活的火烈鸟充当,而槌球要穿越的拱门就由弯下身子,手脚撑地的士兵们充当。比赛一片混乱。参加比赛的人根本就不讲任何游戏规则,为了争夺刺猬而吵得不可开交。王后动不动就勃然大怒,时不时地下令把谁的头砍掉。爱丽丝感到这真是一场可怕的游戏,但令她诧异的是,王后如此频繁地痛下杀手,居然还有人能在这里活着。这是儿童本位的颠覆性幻想故事,体现了童话奇境的黑色幽默。(这需要由鹰面兽对王后的暴虐行为给予“真好笑”的评价:“那完全是她的胡思乱想罢了,他们从来没有杀死过一个人。”)
此外,爱丽丝故事中的“荒诞诗”集中体现了童心世界的荒诞之美。这些“荒诞诗”全是针对卡罗尔那个时代非常流行的、要求孩子们诵读的宗教赞美诗和道德教喻诗的戏仿之作,它们不仅彻底颠覆了那些要求儿童遁规蹈矩的诗作,而且成为英国儿童文学的珍宝,广为流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些当时非常流行的以道德教诲与理性规劝为目的的原作早已湮没无闻,只是作为卡罗尔戏仿诗的互文性因素而为人所知。《爱丽丝奇境漫游记》中爱丽丝背诵的《小鳄鱼》是对18世纪著名的宗教赞美诗作家艾萨克·沃茨的儿童诗《不能懒惰和淘气》(1715)的戏仿。沃茨的诗是这样的:
你看小蜜蜂,整天多忙碌,光阴不虚度,花丛采蜂蜜。
灵巧筑蜂巢,利落涂蜂蜡,采来甜花蕊,辛勤酿好蜜。
我也忙起来,勤动手和脑。魔鬼要捣乱,专找小懒汉。
沃茨原诗用儿歌的形式宣扬道德教诲,其主题非常明确,就是要孩子们向小蜜蜂学习,不浪费时间,不虚度光阴。只有辛勤忙碌,才能像小蜜蜂一样,有所收获。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会被魔鬼撒旦看中,去干傻事、坏事。下面是卡罗尔的戏仿:
你看小鳄鱼,尾巴多神气,如何加把力,使它更亮丽。
尼罗河水清,把它来浇洗,鳞甲一片片,金光亮闪闪。
笑得多快活,露出尖尖齿,张开两只爪,动作多麻利。
温柔一笑中,大嘴已开启,欢迎小鱼儿,快快请进来。
忙碌的小蜜蜂变成了张口待鱼的小鳄鱼——成为大自然中神气十足,笑容可掬,张开大口等待小鱼儿入口的快活的捕食者。这看似信手拈来,但涉笔成趣,妙意顿生。卡罗尔以讽刺性的弱肉强食现象与尼罗河的勃勃生机营造了一种童话世界的喜剧性荒诞氛围。
再看另一首荒诞诗《威廉老爸,你老了》,这是卡罗尔对罗伯特·骚塞的宗教训喻诗《老人的快慰,以及他如何得以安享晚年》(1799)的戏仿。骚塞的诗用一老一少,一问一答的形式写成,目的是告诫儿童心向上帝,虔诚做人。在诗中,年轻人询问老人为何不悲叹老境将至,反而心旷神怡?老人回答说,自己年轻时就明白时光飞逝,日月如梭的道理,而且他总是“心向上帝”,所以虔诚地服从命运的安排,无怨无悔,自然乐在其中。在爱丽丝故事第5章中,当毛毛虫听说爱丽丝在背诵那首《忙碌的小蜜蜂》时背走了样,便让她背诵《威廉老爸,你老了》,只见爱丽丝双手交叉,一本正经地背了起来:
年轻人开口问话了:
“威廉老爸,你老了,
须眉头发全白了。
还要时时练倒立,
这把年纪合适吗?”
“在我青春年少时,”
威廉老爸回儿子,
“就怕倒立伤脑袋;
如今铁定没头脑,
随时倒立真痛快。”
“你已年高岁数大,”年轻人说,
“刚才已经说过了,
而且胖得不成样;
为何还能后滚翻 ——
一下翻进屋里来?”
“在我青春年少时,”
老贤人说话时直把白发来摇晃,
“我四肢柔韧关节灵,
靠的就是这油膏——一盒才花一先令,
卖你两盒要不要?”
“你已年高岁数大,”年轻人说,
“牙床松动口无力,
只咬肥油不碰硬;
怎能啃尽一头鹅,
连骨带头一扫光,
敢问用得哪一招?”
“在我青春年少时,”老爸说,
“法律条文来研习。
每案必定穷追究,
与妻争辩不松口。
练得双颌肌肉紧,
直到今天还管用。”
“你已年高岁数大,”年轻人说,
“肯定老眼已昏花,
何以能在鼻尖上,把一条鳗鱼竖起来——
请问为何如此棒?”
有问必答不过三,到此为止少废话,
老爸如此把话答,
“休要逞能太放肆,喋喋不休让人烦!
快快识相躲一旁,不然一脚踢下楼。”
维多利亚时代的儿童诗以道德教育和宗教训诫为主要特征,其消极因素在于泯灭了童心世界的游戏精神和人类幻想的狂欢精神。卡罗尔的荒诞诗是对那些宣扬理性原则的说教诗和教喻诗的革命性颠覆,看似荒诞不经,实则妙趣横生,意味无穷。“在我青春年少时,上帝时刻在心中”,这是骚塞诗中的老者形象。而在卡罗尔的诗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荒唐滑稽但充满生活情趣的老顽童:他头发花白,肚子滚圆,浑身上下胖得不成人样,但见他又是勤练倒立;又是用后滚翻动作翻进屋里;饭量极大居然一下连骨带肉吃掉一只整鹅;还能在鼻子尖上竖起一条鳗鱼,上帝何在?自然规律何在?正是这个荒唐滑稽的老顽童张扬了契合儿童天性的狂欢精神和游戏精神,使童心世界的荒诞美学呈现出最大的吸引力。
二、成人审美视野中的荒诞之美
自问世以来,爱丽丝故事不仅以独特的艺术魅力征服了不同年龄的读者,而且深深吸引了文学批评和文化研究领域的学者。其中的魅力之一就来自成人审美视野中的荒诞之美。罗伯特·波尔赫默斯在论及“爱丽丝”故事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文化产生的重要影响时说,卡罗尔为艺术、小说和推测性思想拓展了可能性。通过创造“爱丽丝”文本,他成为一个我们可以称为无意识流动的大师。他指明了通往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道路……他还指出,“从卡罗尔的兔子洞和镜中世界跑出来的不仅有乔伊斯、弗洛伊德、奥斯卡·王尔德、亨利·詹姆斯、弗吉尼亚·吴尔夫、卡夫卡、普鲁斯特、安东尼·阿尔托、纳博科夫、贝克特、伊夫林·沃、拉康、博尔赫斯、巴赫金、加西亚·马尔克斯,而且还有20世纪流行文化的许多人物和氛围”③。
作为能满足成人审美需求和哲理思考的“模糊童话”,爱丽丝故事以充满想象力的艺术手法表现出对人生意义的深切关注和对现实社会的批判性探索。如爱丽丝故事中对英国司法现状的绝妙讽刺。首先是老鼠在叙述其悲伤故事的“荒诞诗”中对老狗恶行的控诉。一只狡猾的老狗不由分说地要将一只老鼠告上法庭,仅仅因为那天早上他无事可干。老鼠对这种“既没有陪审团,也没有法官”的审判提出抗议,恶狗竟然宣称:“我就是法官,我就是陪审团,我要审理整个案子,然后判处你死刑。”而国王和王后对红桃杰克的审判(起因是王后无端怀疑红桃杰克偷了她做的水果馅饼)更是荒谬无比。陪审团由十二个动物组成,审判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忙着把自己的名字记在石板上,因为他们担心审判结束前就把名字忘掉了。开庭审判了很长时间,什么实质性的问题都没有涉及。当国王发现爱丽丝的身体在不断长高,眼看对自己形成了威胁时,当场颁布了一条法律条文:“第四十二条法律规定,凡是身高超过一英里的人都要离开法庭。”于是所有人都看着爱丽丝。爱丽丝据理力争,说这不是一条正式的法律,是国王瞎编出来的。国王却说这是法典上最古老的法律,于是爱丽丝反驳道:“这样说来,那就应当是第一条。”国王自然无言以对,便让法庭进行裁决。大白兔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纸,作为证据提交法庭,纸上写了一组莫名其妙的诗。红桃杰克辩白道:“启禀陛下,这不是我写的,他们不能证明是我写的。末尾都没有签名。”国王却说:“要是你没有签名的话,那就只能说明情节更恶劣。你一定是想干什么坏事,不然的话,你就会像个正人君子那样签上你的名字。”爱丽丝目睹如此荒唐的审判,吼道“这根本就不能证明他的罪行,你们连这些诗歌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呀!”然而没有任何人去解释那首诗。这之后是王后宣布的荒谬无比的判决:“先处决,后裁决。”在爱丽丝故事“满纸荒唐言”的后面,人们读出了作者卓越的社会评论与批判。
这里的“第四十二条法律”已经预示着约瑟夫·海勒的黑色幽默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1961)所揭示的“疯狂世界”的时代特征。在海勒的小说中,第二十二条军规已成为一个无法摆脱的圈套和罗网。主人公尤索林每每与它对抗,却每每碰壁,败下阵来。他终于明白,这条军规并不存在,但正是因为它不存在,所以它才无所不在。而在弗兰茨·卡夫卡的《审判》里,对红桃杰克的荒谬审判得到了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回响。安分守己的约瑟夫·K为一个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弄明白的指控而被莫名其妙地逮捕,尽管多方奔走却申诉无门。为了面见法官,他在法院黑洞洞的回廊迷途中来回穿行,但徒劳无益,最终成为冤鬼。在《城堡》中,任凭K先生想尽一切办法就是进不去那既没有卫兵把守,也没有设置吊桥的城堡。现实中,似乎神圣不可侵犯的社会存在变成了悲剧性的荒诞世界,处处是“无法穿透的黑墙”。那令人迷惑不解的指控,那诡秘复杂的迷途,那悬疑、排遣和影射的密网,那梦幻般(噩梦般)的异己和异化的强大力量,都是与爱丽丝故事异曲同工的。
女诗人艾米莉·迪金森(1830-1886)说过,“在具有洞察力的目光中,非常的疯狂乃是最神圣的理智,而太多的理智乃是最赤裸的疯狂”④。这是对爱丽丝故事的荒诞美学的最真实写照。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现当代英国童话小说研究”;项目批准号:08BWW003
作者简介:舒 伟,天津理工大学外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① J.R.R. Tolkien, The Tolkien Reader. New York: Ballantine, 1966,p.58.
② Manlove, Colin. From Alice to Harry Potter: Childrens Fantasy in England, Cybereditions Corporation , 2003,p.25.
③ The Columbia History of the British Novel. Ed. John Richetti,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5,p.579,p.581-p.582.
④ American Literature Survey: Nation and Region. New York: The Viking Press,1962,p.63.
(责任编辑:范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