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家底

漠　野

珍珠泉水从珍珠寨一路欢唱着,奔向十里外的岩洞箐。珍珠泉水做出的豆腐鲜嫩有韧性,岩洞箐豆腐做得最好的要数冬儿妈了。冬儿妈的声音脆,豆浆点好后站在门外甜甜地吆喝一声:“水豆花儿——”端碗的,抬盆的,便一下子围拢过来。

这天,冬儿妈刚点完豆浆,冬儿便像只蝴蝶一样飞进院子,调皮地勾住她的脖子:妈,珍珠泉源头的那个珍珠寨晓得不?冬儿妈点了点头。冬儿仰起脸:珍珠寨里有个小伙子叫春生,那豆腐做得比咱家还好哩。看着女儿娇羞的样子,冬儿妈就笑:你这傻丫头莫不是看上那个叫春生的了吧?冬儿甜甜地喊了一声妈,便害羞地低下了头:春生说他以后想和咱一起办个豆腐加工厂哩。冬儿妈笑着说,咱闺女看上的可不会错。

冬儿抬起头:妈,春生家那边说让咱选个日子去他们家相家底呢。冬儿妈狠狠地甩开了女儿的手。冬儿愣住了:妈你今天是咋的啦?不就是去相家底嘛!冬儿妈把脸拉得老长:别跟我提那相家底的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

冬儿怎么也想不通,相家底可是咱自古以来的风俗呀,过去男女双方不相识,媒婆说合后,会带上女方父母兄嫂到男方家去相家底,如果相中了,就接受男方的见面礼。现在虽说男女双方都是自由恋爱了,但女方父母大多还是要去男方看一下家底,才能放心地把女儿嫁过去。难道母亲不喜欢春生吗?冬儿冲妈妈大喊:“妈,你今天吃错药了吧?咱岩洞箐哪个姑娘嫁人不先去相家底呀?”冬儿妈从屋里重重地扔出一句话:冬儿你给我听好了,相啥,也别相家底,老娘的唾沫做得药!

冬儿气鼓鼓地站在院子里。这时,爹爹走了过来,扶着冬儿的肩膀坐下:丫头,你妈不愿去相家底自然有她的道理,爹给你讲个故事吧:

山那边有个寨子叫老鹰岭。老鹰岭有个漂亮姑娘叫画眉。山坡上放羊的画眉甜甜的嗓子一亮:“哎——山对山来岩对岩,妹妹山中把花栽……”那歌声甜得赛过画眉鸟,响遍了方圆十八寨。寨里的小伙们也都纷纷把山歌对过来:“哎——好花那个香飘千里外,哥哥采花么过山哪来——”可是,画眉心眼儿高,唱道:“好花开在那陡石岩,不是英雄你莫上来!”小伙们眼巴巴地望着画眉赶着羊群走了,山坡上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有道是:花香自有蜜蜂来。那天,岩洞箐来了个俊小伙,媒婆的声音比蜜甜:山那边有个岩洞箐,岩洞箐最富的要数石柱,石柱是个好小伙,家底殷实一表人才!画眉喜上心头,父母便择吉日到石柱家去相家底。

来到岩洞箐,真的是青山绕绿水,两岸稻花香。走到石柱家,那可是一幢很气派的青砖大瓦房。院子里,猪往前拱鸡朝后扒;再到楼上,屋顶挂着串串腊肉,瓦缸里装满粮食,乐得画眉一家喜笑颜开。

开春的时候,一顶花轿把画眉抬进了石柱家。吃过喜酒,拜过花堂,画眉掀开红盖头:眼前的这个家,只不过是一座低矮的茅草房!画眉的心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草房外冷风呼呼地刮着,画眉坐在新床上,呆呆地望着那流泪的红蜡烛。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息后,画眉环顾一下自己的新房,还好,箱子柜子还很新,鲜艳的大红喜被也还算厚实,再看看身边一脸内疚的石柱,画眉一闭眼,无奈地说了声睡吧!

三天后,画眉出去挑水回来,家里的箱子柜子突然不见了,连那床崭新的红喜被也不翼而飞。画眉吓傻了,大喊一声:有小偷!听到喊声后石柱从门外进来,他低着头,搓着手:这些东西都是借来的,我还给人家了!画眉大骂一声:天杀的!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

冬儿爹爹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轻轻地诉说着:冬儿,你妈的小名就叫画眉,她这辈子真是不容易呀!冬儿拉着爹的手:可是爹爹,咱们家住的不就是青砖大瓦房吗?院子里还有那农耕机、豆腐机……咱们家的日子在村里可是最好的呀!

爹爹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冬儿你知道妈妈是最要强的女人了,结婚后你妈和我一起没日没夜地劳作,日子真的是一年一个样,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咱靠白手起家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冬儿走到屋里,轻轻地在妈妈身边坐下:妈你别生气了,冬儿听妈妈的话,我知道了现在的家底好不好都不重要,咱明儿就去告诉春生,咱不去相家底了!冬儿妈笑了,把手掌往大腿上一拍:相,谁说不相了?你不是说春生那小子豆腐做得最好吗?明天就把他叫到咱家里来,你妈我还得好好相相他的手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