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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与现代的融合

2009-10-28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09年4期
关键词:传统性白先勇王蒙

马 星

[摘 要] 王蒙和白先勇是中国海峡两岸率先采用意识流手法创作的代表作家,他们的小说创作都因对意识流手法的创造性采用而具有“现代主义”色彩,同时又在小说的结构、情节以及人物塑造和主题内容等方面共同突出了 “传统”的根基作用,意识流文学也因为传统与现代的较好融合而顺利实现了东方化进程。

[关键词] 王蒙;白先勇;现代性;传统性

[中图分类号] I05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4738(2009)04-0078-04

一、 王蒙、白先勇意识流小说的“现代性”

意识流小说是20世纪20、30年代流行于英、法、美等国的一种现代主义文学流派,但它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文学流派。不同的作家采用意识流手法创作的小说往往会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它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并不能用一种不变的原则将它束缚。这既为作家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也使意识流文学更加丰富多彩。意识流文学显著的优越性在于对人物内心感情敏锐细致的刻画和传达,它也因此在文坛上独树一帜。

中国当代文学所处的时代有适合意识流文学生存的土壤,上世纪50年代的台湾文学和10年浩劫时期的大陆文学有着封闭性的共同特点,作家的独立性往往受到限制,人们的精神生活被扭曲和被压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重获自由后审美情趣由关注外部世界转向了关注人的内心世界,偏向内心描写的意识流手法就在这时为中国作家所青睐。中国文学的现代化是在变革自身传统以适应现代化生活的创造性转化和与西方文学的交流融合这两个维度上展开的,对西方现代主义创作方法的吸收是对单一、单调文学创作局面的一种反拨,也成功回应了时代对作家提出的挑战。王蒙和白先勇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率先采用意识流手法创作的代表作家,他们的意识流小说在不抛弃传统手法的同时又具有了鲜明的“现代主义”色彩。

20世纪的中国社会进行了大规模的现代化建设,文学必然要适应并创造出与之相匹配的现代化文学,对如何“现代”的问题的认识和处理考验着中国的每一位作家。王蒙和白先勇比较圆融地处理传统和现代的关系,他们的小说中有着明显的现代特征,这主要体现在他们对意识流手法的运用上。

西方意识流文学着力于表现人物内心世界,反映内在真实。王蒙和白先勇的意识流小说真实反映人物的精神世界,其叙述的重点是人物的主观感受,而不是外在的客观现实。他们的小说中所有的联想、回忆和感受都有一个共同的中心,那就是主人公的心灵。王蒙的《夜的眼》写的是主人公的感觉,从“路灯一下子全亮了”[1]148所引起的感觉写起,写到大城市夜晚的多种色彩、声音、气味、人物在主人公的各种感觉器官中所引起的反映:明亮、热闹、欢快、丰富、多样、充满生机与活力,同时也有烦恼和困惑。《蝴蝶》写一位老干部的心灵历程,作家像一位心灵探险者一样,走进了主人公真实的隐秘的情感世界,表达的中心是人物的真实感受。白先勇的《游园惊梦》则写的是钱夫人的一种心态,通过意识流展现了她由台南赴台北参加窦夫人宾宴整个过程中的心态,表现的是主人公一种深深的没落感。《秋思》中的华夫人因为菊花的冷香中夹着的一股刺鼻的花香腐烂的腥臭而使她的心微微一震,由此引发了主人公——这位爱花的官太太记忆深处与菊花有关的回忆。

在小说结构上他们按照人物的心理逻辑来组织故事,并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比较直接和自然地记录人物意识流动的轨迹。人物有时候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回忆起逝去了的漫长岁月,也可以憧憬遥远的未来,现在、过去和未来可以融为一体,同时在人脑中逝过。在王蒙的《春之声》中,作品以工程物理学家岳之峰在闷罐子车里的见闻及联想连缀成篇。他身子坐在沙丁鱼头似的闷罐子车里,内心却浮想联翩、忽东忽西,从外国想到中国,从城市想到乡村,从过去想到现在、想到将来,主人公意识流动的轨迹成为全篇的结构线。人物在进行一种放射性的联想已经明显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而白先勇的小说中的人物则因其自身特殊的经历,意识流动的时间被明显地割成了两段,一段过去,一段现在,人物身在现在心却只在过去,他们对未来是没有希望的,所以人物的意识总在回忆过去,感慨今不如昔。窦公馆豪华的摆设和宴会熟悉的气氛会引起钱夫人对她曾经有过的富贵生活的回忆,所以她的意识会离开当前的时空,一会儿过去,一会儿现在,表现的是钱夫人对于过去生活的留恋。

二、 王蒙、白先勇意识流小说的“传统性”

王蒙和白先勇的小说在共具“现代主义”色彩的同时,又因其相同的生存土壤使其小说都具有中国小说的传统特色,他们共同促进了意识流文学的东方化进程。从最外在的阅读层次看,王蒙和白先勇的小说给人的感觉是传统的“现实主义”。

首先,他们意识流小说多有完整的人物形象,有比较简单的故事情节,有着明确的小说主题,作家的整个创造过程并没有放弃理性的疏导,并不像西方意识流那般有意放弃理性的控制。《春之声》中主人公也进行了放射性的自由联想,从车厢的摇晃想到了童年的生活和过去回家4天,却检讨了22年的往事;从车厢的拥挤联想到不久前出国考察时见到的斯图加特汽车工厂的装配线和规模巨大的西门子公司……它是以工程物理学家岳之峰春节坐闷罐子车回家探亲这个简单的故事为经线,自由联想的意识流动为纬线构成的一篇具有明确主题的小说。在今与昔,中与外,城与乡的对比联想中,表现出浩劫后生活中出现的转机和春天的旋律。白先勇的《国葬》写秦副官去参加原来上司李将军的追悼会过程中的触景感怀,其意识流动主要是对往事的梦幻般的回忆。由签到追忆了将军寂寞的晚年境遇,由在灵堂与从美归来的少爷的邂逅,浮现出过去如何伺候少爷的往事;在与将军手下的几员猛将的寒暄中,忆及将军在大陆惨遭失败的历史……表现的是李将军由盛而衰的人生际遇和秦副官面对如此形势所产生的悲凉感和失落感。

其次,中国作家将意识流纳入小说的情节机制,外在的客观环境是人物意识流动的契机,而意识流动的内容本身又是故事情节发展所不可缺少的内容。主人公往往触景感怀,现实世界的场景描写作为契机引发意识流动,二者相辅相成,使小说既能够展现更为广阔的生活内容又能够深入刻画人物心理,表达出传统现实主义所不能表达出的更为丰富的内容。但是他们的小说读来并不晦涩,读者稍加领会便可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小说中有较为隐蔽的时间序列提示,有一条按照生活逻辑发展的结构线索,中国的意识流小说的脉络还是非常清晰的。王蒙的《蝴蝶》情节非常简单,车的颠簸使张思远意识迷离恍惚,过去的生活如细雨烟云般地涌到了他的意识屏幕上。他的思绪一直在流动着,忽而过去,忽而现在,忽而城市,忽而乡村,13个小标题描述了13段生活,交错出现在读者面前。虽然前后跳动,不遵循轨迹,但是经过仔细阅读便能够发现,这一系列的意识流动都是由一个刚刚告别山村怅然而归的人由于特定的情境而产生的。小车在路上行驶,现实中的嗡嗡声、轰轰声和沙沙声,以及指示盘上不断旋转的红字和跳动的黑字,说明他在物理距离上离山村越来越远了。“现在,他离去了”[1]233,现实生活中的离去让张思远有了关于“张副部长和张老头”的意识流动,让人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自省自责意识。和王蒙的意识流小说类似,白先勇小说中人物的意识流动也总是与现实相联系,主人公触景感怀而产生断断续续的意识流动牵动了对往事梦幻般的回忆。《游园惊梦》写钱夫人赴台北参加窦夫人宾宴,过去钱夫人在嫁给钱将军后也曾有过显赫的地位和荣华富贵的生活。可如今由于钱将军的去世,她在台湾的地位是一落千丈,而昔日相知的姐妹却青云直上,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窦公馆的所见所闻使她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她的意识流动像脱缰的野马,时而过去,时而现在,但都与现实世界相联系,现实世界是引发她内心矛盾的契机,也是今昔对比主题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在他们意识流小说中都能够找到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不同的是较传统小说时间跨度更大,包含的社会内容更丰富,表达的情感也更复杂。

再关注一下他们意识流小说所表现的主题,会发现它具有鲜明的东方特点。中国作家的传统使命是用自身敏锐的观察力去关注现实社会,而王蒙和白先勇的意识流小说都有着很强的社会现实性,他们总是把对人物内在意识的揭示和对社会现实的表现糅合起来,并不是表现那种纯个人的封闭性的个人情感。就小说的主题和表现内容而言,王蒙多以我国建国30年的政治斗争为背景,对历史进行深刻反思,表现了对党和国家命运的深切关注。《蝴蝶》通过描写高级领导人张思远宦海沉浮的命运,对生活和自我进行了全面反思,通过张思远的经历揭示了一个重要的道理:作为党和国家的一位高级领导人,心上要有人民,这样才能架起一座“永远与人民相通的桥”,防止变质和异化。《风筝飘带》写的是佳原和素素这对青年人热恋中的情感波流,政治的因素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在艰难的环境下,他们仍以积极豁达的态度去适应环境,努力发展自我。这样一篇小说关注了现实社会中存在的经过文革洗劫后的迷惘的青年群体,为他们的前进指明了方向。而白先勇的《台北人》则将目光投向了一群最普通、最痛苦的人群,真切地表现了他们在现实困境中的挣扎,书写了那个特定时代的沧桑流变和置身动荡时代的人物的悲剧命运。

随着国民党政府在中国大陆的垮台,有一批特殊人群流落到台北去了,描写他们的生活境遇和情感生活,为读者提供了一个认识台湾、认识台湾人的窗口,对他们的关注体现了很强的现实性。无论是钱夫人、华夫人还是余教授,他们对大陆都有着魂牵梦绕、深深眷念的感情,他们在抚今追昔中总是感慨万千,表达了一种深深的怀乡恋土之情。台北人的故国之思揭示了中国人在文化上的一种“寻根”、“认根”、“归根”的愿望,揭示了民族文化的传承性。同时就内容本身的广度和深度而言,王蒙和白先勇的小说都给人一种深刻的历史感。“八千里”和“三十年”是王蒙意识流小说创作的主旋律,《杂色》中曹千里骑着那匹灰杂色马走过大草原,实际上是走过了一段人生的路程。而《蝴蝶》也写了一位老干部几十年的心灵里程。《布礼》写一位青年布尔什维克突然被打为右派分子,在后来几十年不断改变的环境下的心态。他们都有相当大的时间和空间的跨度,表现了作家对于历史经验和人生经验的深切思索,白先勇的意识流小说世界中同样具有强烈的历史感。他的小说中的人物往往有今不如昔的感慨,常常生活在现实环境和历史回忆的错位之中,对过去的回忆内容在小说中占有重要的篇幅。金兆丽总是留恋在上海百乐门的风光生活,“百乐门里面的那间厕所只怕比夜巴黎的舞池还宽敞些呢。”[2]81余教授和吴教授分别20年的一夕长谈中回忆起的是过去共同参加五四运动的壮举,是青年时代的美好爱情,他们为曾经的历史感慨万千。同时白先勇的小说中还包含着深刻的社会历史内容,隐约为我们提供了一部由盛而衰的国民史。如《冬夜》中的五四运动,《国葬》中的国共战争,真实反映了国民党在军事上的失败、精神上的崩溃和政治上的衰落以及政权摇摇欲坠的凄凉景象。白先勇虽然在描写上层社会没落时有一种浓郁的伤感情绪,但他仍然真切地揭示了他们腐败堕落的根源。两位作家的小说都是植根于现实社会的,表现了对社会发展、人类生存状态的真切关注。他们的真挚情感缘于他们各自较为独特的人身经历,个人的经历对题材的选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比如王蒙的《布礼》和《杂色》就有着明显的自传色彩。王蒙是一位少年共产党员,而且很早就参与了党所领导的革命工作,对党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有了钟亦成的为了“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的崇高信念”,“他宁愿付出一生被委屈、一生坎坷、一生被误解的代价”[1]72。“他不懊悔,不伤感,也毫无个人的怨恨,更不会看破红尘” [1]73的激昂宣言,从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到1979年彻底平反这22年的不幸遭遇,使他有了痛苦思索、深入生活的机会,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北京到新疆的8千里和国家命运变化的22年。他的特殊经历决定了产生于80年代初的意识流小说从内容上讲基本上是对10年浩劫的批判和对我国30年历史的反思。而白先勇跟随父亲曾经经历过从大陆溃退到台湾的那场地塌天倾的历史巨变。《台北人》中人物的沉重的伤感情绪也是作家的真实感受,寄托了他内心深处的情思,凭借个人及家族的生活见闻和历史记忆,作家书写了那个时代的沧桑流变,展现了生活在那个动荡年代的人物真实的悲剧命运。

而在人物塑造方面,王蒙和白先勇都没有像西方意识流小说所主张的那样完全抛弃人物刻画,在他们的作品中往往能够发现较为完整的人物形象。作家不仅运用意识流的手法直接展示人物心理,而且还借鉴传统的“以形传神”的手法来表现和塑造人物,重视外在形体动作和语言的描写。《风筝飘带》中佳原的人物塑造则主要通过人物语言来实现,“总要学点什么,总要学点有意思的东西。我们还年轻,是吗?”[1]201在他做好事反被人冤枉讹粮票的时候,他说“可那老太太需要粮票和钱。再说,我没有时间生气。”[1]199突出了佳原的热情开朗、积极上进,即使在逆境中也能保持豁达的心态。而素素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她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纱巾,叫人想起了燕子胸前的羽毛,衬托着比夜还黑的眼睛和头发。”[1]195面对佳原那双被冤枉的睁大的痛苦的眼睛,素素的心里像扎进了一根刺,有想呕吐的感觉。深刻细致的心理刻画表现了女主人公的善良和正义。白先勇《游园惊梦》中对窦夫人和钱夫人的形象塑造分别采用了不同的手法,对窦夫人几乎没有正面的心理描写,而是以细腻的传统工笔手法写了窦夫人的生活富足、年过四十仍然风采依旧,“窦夫人穿了一身银灰洒朱砂的薄纱旗袍。足上也配了一双银灰闪光的高跟鞋,右手的无名指上戴了一只莲子大的钻戒,左腕也笼了一副白金镶碎钻的手串,发上却插了一把珊瑚缺月钗,一对寸把长的紫瑛坠子直吊下发脚外来,衬得她丰白的面庞愈加雍容矜贵起来。”[2]34而钱夫人则主要通过意识流展现她的人生际遇。窦公馆豪华的摆设,宴会的气氛引起钱夫人对曾有过的富贵生活的回忆,她本是一名女戏子,在做了钱将军夫人之后,享尽了荣华富贵,并与将军的副官有了私情。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如今的钱夫人只能在失落和孤寂中回忆往昔。她是一位没落贵族形象。

王蒙和白先勇作为中国率先采用意识流手法创作的代表作家,他们这时期的小说都在海峡两岸当代文坛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他们积极地从西方现代作家的作品中汲取丰富的营养,巧妙地与传统结合,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特征,他们都是艺术王国里探索的勇士、创新的旗手,在传统和现代之间找到了自己契合点。他们的意识流小说创作既摄取了意识流的长处,使小说的生活气息更浓更丰富,为人物的精神表现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活动空间,赋予了作品更丰富的深度和广度,同时又以传统为根基,扎根于现实生活,尊重中国读者的阅读兴趣和审美习惯,淡化情节而不抛弃情节,传统小说的艺术手法在他们的小说中仍有明显的痕迹。他们的小说是“传统”和“现代”的融合,是中西合璧的结晶。也是作家以一种现代人的胸怀,坚持文学艺术的兼收并蓄、兼容并包,努力创造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多元艺术世界正确主张下的丰硕成果。

[参考文献]

[1] 王 蒙.王蒙代表作[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2.

[2] 白先勇.白先勇短篇小说选[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

Traditional and Modern Fusion: Similarity of BAI Xian-yongs and

WANG Mengs Stream-Of-Consciousness Novels

MA Xing

(Literature School of Xuzho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221116, China)

Abstract:WANG Meng and BAI Xian-yong are first writers applying Stream-Of-Consciousness approach in their novel writing on both sides of Taiwan Strait. Their creative application of the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style adds modern elements to their novels while they both highlight the foundation of tradition in the structure, plot and character development and thematic content. Thus Stream-of-Consciousness literature realized its smooth oriental process via the traditional and modern integration.

Key words: WANG Meng; BAI Xian-y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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