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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2009-10-28夏正平

语文教学与研究(读写天地) 2009年3期
关键词:青团坟头团子

夏正平

此时,我的奶奶一定站在山顶的凉亭上向家里张望。

我奶奶一边和她的老姐妹们唠嗑,眼睛却不时地朝山脚下的那条水泥路上瞥去。

白色的水泥路在绿野间蜿蜒,甲壳虫似的车,蚂蚁似的人,奶奶的眼睛在他们的身上一一地停留,她知道,春风一吹,她的儿孙们就要上山来看望她了。

“清明正是三月春,桃红柳绿百草青;秋千荡起笑声落,黄花青果争上坟。”我的母亲早已从镇上买来了花花绿绿的纸,用刀把纸铰成一串串像铜钱状的飘钱,然后再用锡纸折成一个个亮闪闪的大元宝,准备上坟时孝敬给故去的长辈。在这上面,母亲做的很大方,给故人的钱总是备得足足的。父亲呢?则把他平时舍不得吃的好烟好酒拿出来,准备上坟分给他的亲人们尝尝。

我们这些小孩也掰着手指在盼着清明到来,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在我们的期盼中一天天走近。

阳光已有些暖了,风却还有些凉,油菜花鲜艳而明亮,在山顶凉亭上张望着的奶奶,突然撩起衣袖擦了擦她的眼,再撩起衣袖擦了擦她的眼,终于看清,明媚的春光里,儿孙们真的来看望她了。

奶奶住的地方叫蒋山,蒋山不高,却清幽灵秀,奶奶在世的时候就相中这块风水宝地,常瘪着嘴说,“有福之人山上搁,我老了,你们就把我送到这山上去。”

老了的奶奶是被唢呐吹吹打打送上山的。坐在小盒子里的奶奶喜滋滋地想,又做了回新娘子呢。她的许多老姐妹们——瘪嘴老太林生娘、卖鸡蛋的老虎婆、会做裁缝的小姨娘等等,也都早已过来了,她们的陵墓亲热地挤挨在一起,奶奶不寂寞。

现在,住到了山上的奶奶就在这明媚的春光里看着她的儿孙们一步步走上山来。

走在扫墓队伍前面的自然是我们这些小孩了。孩子们是骑着竹马来的,手里拿着杨柳枝做的马鞭,嘴里还得儿得儿地学着马叫,心儿早已飞上了山。山上有杜鹃花,还有画眉鸟,最主要的,父亲的挑担里那些好吃的在勾我们的心。

清明节前,母亲总会去阡陌上割一种棉茧头的草,这草用石灰和热水炝过洗净后,再和着糯米粉揉成团,包上馅,便做成了江南清明的时鲜棉茧头团子。棉茧头团子绿莹莹,甜糯糯,闻一下,香;尝一口,鲜。这吃了打巴掌也不肯放的棉茧头团子得让先人们尝过后才能归我们。

先人到底吃不吃这棉茧头团子,我们不知道,就像不知母亲折的大元宝在那边能不能真当钱用?但我爹娘却相信祖宗神灵会感知他们这份虔诚的。

“娘,清明了,我们来看你老了。”爹站在奶奶坟前说。奶奶坟头的青草哗哗地响,奶奶说,“孩儿们啊,我也想你们啊。”

爹抖了抖手里拿着的鼓鼓囊囊的纸钱,底气十足地大声说,“娘,我来给你老送钱用了。”“呵呵,有钱喉咙都大了啊。”奶奶笑着责怪道,“要这些烂纸有啥用?你就不能实在些!”

爹的脸一红,娘忙把挑担里的供食摆放出来,青团、水果、小菜、甜酒放了一祭台。“娘,我包了几个青团,你来尝尝鲜吧。”一阵微风吹过,奶奶从树梢上飘然而下,似乎又闻到了田野的花草气息,稻米的清新气息,尘俗里的甜美气息,她不禁醉了。

奶奶说,“还是媳妇贴我的心。”

醉了的何止是奶奶呢?春风轻柔,太阳温暖,坟前的树枝摇曳,它们也都被这清明的浓浓的亲情陶醉了吧。花花绿绿的飘钱挂在坟头,纸灰如白蝶在风中翩飞,坟头上的杂草已被清理,奶奶端坐在袅袅的青烟中看着我们微笑。爹说,大家再给老祖宗磕个头。

奶奶,明年清明再来看你。青团的清香在嘴里弥漫,清明就如满野的青草一样在我们心头生长。

(选自《文苑》)

散文包

这是一篇叙事性散文,此类文章以时间的发展为线索,寄情于事。描述的事件可大可小,可是一件或者多件,也可以是一个完整的小故事。出色的散文,就是要把零散的细节用隐形的线索串联起来,使其成为一个相对完整的组合体,这“线索”就是或隐或现主导全文的情感。《清明》一文,看到的是一家三代人在清明节的活动,完全是普通人家的生活场景,没有特别仔细的刻画人物,寥寥无几的对话和人物的行动,却把活灵活现的人物带到了读者眼前,完全是自然的、安宁的生活写照,本该是悲戚的清明,让人悲恸的阴阳两隔,作者笔下,生与死成为人必然的生命历程,坦然对待生与死、认真生活的态度成为了主导。情感悄悄的隐藏于琐碎的事件里,不着痕迹的流淌在文字间。散文给予作者和读者的,不仅是事件的曲折一致或富有情趣,而是蕴涵于文字的对于生活心灵的感悟和共鸣。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说,文与天地并生,而人为“五行之秀,天地之心”,所以,生活着,书写着,感悟着……

——孔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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