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纳西部落
2009-10-27冷文浩
冷文浩
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县西南边缘的深山峡谷里,有一个遗世独立的村落。那里至今仍保存着最原汁原味的纳西古风神韵,于是便有了“纳西古城在丽江,纳西古寨在俄亚”之说。
俄亚大村地处云川两省丽江、中甸、宁蒗、稻城、木里5县的交界处,四周被重重的高山和金沙江,无量河,龙达河环绕,是个纳西族古寨,有世界罕见的蜂窝状建筑群——全村198户人家的房屋连为一体,成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镶嵌在大香格里拉环线上的一颗明珠。
从木里县城出发到俄亚乡不通公路,在晴好天气,骑马要行走一星期,若遇到冬季大雪封山,就得绕道行走,乘车到云南省的宁蒗县,再经过永胜,丽江,香格里拉,然后租马再徒步两天的山路才能到达。
正因为她千百年来保持进入的艰难性,才有了令人向往的神秘。
原始奇特的建筑群
“看,那就是俄亚大村!”
首次进入俄亚,越野车一路颠簸,两天艰苦的山路旅程,骨头仿佛要散架了,这时,开车师傅一声大喊,让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虽然过去看过俄亚大村的一些照片,但此时此刻,大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一个大峡谷包围着一片蜂窝式建筑群,在夕阳下金黄耀眼,形状就像一只欲飞的雄鹰,村头的山岩古堡就像是鹰头,两傍的房屋就是鹰的翅膀。
进入大村,村头的古堡像是守卫大村的勇士,脚下是进村的必经之路,很窄,路险,有一夫当关之势。
在部落争战的年代,古堡是军队驻扎的营房,村里的碉房都是面东背西,进入村子所走之路全是土路,只有陡峭的地方才用石板铺上。由于年代久远,土路被骡马踩踏得松松的,每一步都会伴随着一种软软的陷入感。每一户人家的每一堵墙都是用石料、泥土堆积起来的,高高地形成了一条条纵横的小巷,那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小巷倒弯拐角、横七竖八,像迷宫一样,没有向导根本出不来。
眼下正是农忙时节,许多村民都早早地下田了,大村脚下的中心校也传来阵阵的读书声。看到一间高大的房屋,我们拾阶而上。
这是一幢三层房屋,下面一层是畜圈,第二层是主屋,第三层是屋顶,每层用木板隔开。屋顶除了晒坝,边上又建有4间供人居住的小屋。当我们拾阶而上时,已来到第二层,门厅向东面无墙,鸡鸭也喂在这里,像是阳台。除正房外,还有粮仓、储物室和住房。
主人热情地把我们请到正房,这是一家人的主要生活和活动场所。右角是一大火塘:火塘上两堆炉火烧得正旺,正房旁有一楼梯通向房顶,房顶错落有致,门厅,正房、小屋,一屋一顶,平平整整用来打晒粮食,从这家的屋顶,经过一根独木梯,可到另一家的屋顶,整个古寨一家挨一家,一户靠一户,而且家家户户从不锁门,进了一家的门,就可走遍整个古寨,
建碉楼所需建材很简单,圆木,白土、石块即可,石块垒墙,白土(当地一种玄武岩风化土)盖顶,主房架是用圆木搭建。主人家向我们介绍:“家族在这个地基上已住了八代人了,房子是14年前新修的,圆木自己上山砍伐,白土就在山脚下挖回来,石板石块山里到处都是,所以没有用多少钱。”
俄亚大村建筑的奇特就在于它保留了最原始的建筑方式和家家户户的连体式建筑,近200幢平顶碉楼形成了最原始的建筑群,是一种团结的象征。这个建筑群在2007年成为四川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据村民讲,大村曾经经历过两次大的火灾,由于是连体式建筑,扑救不得力,整个村子被烧了一半。大村人最怕的就是火灾,家家户户在正房大梁上挂猪尿泡压火神,家里也都有一个大水池。大村里已找不到最古老的碉樓,每户楼顶上那圆圆的卫星电视接收器透出了现代的气息。
神秘的东巴文化
在俄亚大村400多年的历史中,东巴文化是这里的精神支柱。
说到古东巴文化,不得不从俄亚大村的来历说起。
传说很久以前,俄亚地区是一块“无主之荒”,森林茂密,野兽成群,几乎没有居民。公元14世纪末,丽江木氏土司的一个管家叫瓦赫嘎加的,每年都要到俄亚打猎,一呆数十天,常在苏打河岸的山崖上搭棚吃住。有一次,瓦赫嘎加突然想到,这片土地如此肥沃,可能会长庄稼,于是把淘米时淘掉的几粒谷子撒在附近的泉水边。秋天,当他再到这里时,只见几棵水稻在泉水边结着沉甸甸金黄的稻穗。回去后,他就迁了一部分人来这里定居,也将东巴文化带到了这里。
从那以后,俄亚的纳西族逐渐繁衍,人们推选瓦赫嘎加及其后人为俄亚地区的世袭头人,称他为木官,意为木天王的管家。其后人则以官职木官为其家名。后来,“木官”变音为“木瓜”,一直延续至今,解放时,木瓜土司统治俄亚已经有400多年的历史。
由于极度的封闭,俄亚的东巴文化保存了最古老最原始的风貌。今年5月中旬,笔者进入俄亚大村,有幸感受东巴文化的神秘。
由于乡上打了招呼,我们获准采访了第十代大东巴。老支书给我们带路,一边走一边介绍东巴文化。他说,东巴文化同世界上其他民族的古文化一样,也是一种宗教文化,是由东巴世代单传传承下来的纳西族古文化。主要传承者称为“东巴”,纳西话意为“智者”,是纳西族最高级的知识分子,大多数集歌,舞,经、书,史,画,医为一身。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东巴,现在这里有12位东巴。
十世大东巴叫东巴甲若,他正坐在火塘边给要远行的马帮领队占卜出行日期,手里拿着骨骰托着法盘,口中念着东巴经,把骨骰往法盘上一撤,看了形态,便给马帮领队讲出行的日期,要走的方位以及要注意什么问题。
送走马帮领队,东巴甲若才和我们聊了起来。他最先向我们介绍的是东巴文字。
东巴文字是一种十分原始的图画象形文字,从文字形态发展的角度来看,它比甲古文还要原始,属于文字起源的早期形态,也是目前世界上惟一存活着的象形文字。东巴甲若说:“这些文字有鱼,有鸟,有花,有草,有牛,有羊,有太阳、有星星月亮等等,包罗万象,这些图画就是你们的文字,有的一个图画就代表一个意思,一个典故或一个故事,有的几个图画连在一起是一个意思或一个故事,所以东巴经书里面有许许多多先人们的故事,还有什么时间播种。什么时间收割,生什么病,吃什么药,在经书里都能找到,经书里的学问太多了。”
俄亚东巴至今还使用象形文字,与丽江等其他纳西族聚居区一样,这种文字也一般为东巴所独通,因此叫东巴文。
在俄亚大村,最忙的就是东巴,每个东巴要负责整个家族人的生,老,病,死及生产生活,人生了要起名,死了要送葬,病了要驱鬼开药,建房要算日子念经。“村民家里的大小事都要找东巴帮忙解决,我已经74岁了,身体还不错,每天的主要事情就是帮助村里人解难解忧,还有就是教儿子东巴经,让东巴文化得以传承。”东巴甲若还告诉笔者,在丽江开发东巴文化时,丽江的东巴来到俄亚
寻祖,在这里买了许多经书走。“我也到丽江去交流过东巴文化。要说东巴文化,俄亚是传承了最古老,最纯正的。”
东巴甲若有3个儿子7个女儿,他将东巴文化传给了小儿子,使他成为了第十一世大东巴。
正在消逝的马帮
在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马帮已经基本绝迹。但在大山深处的俄亚大村,马帮却依然存在着。相对于大山之外的现代文明,俄亚大村虽然落后,但却处处透露着原始文明的真实与厚重。
俄亚古寨交通不便,信息闭塞,马帮是他们与外界沟通的惟一渠道,村里所有的生活用品靠马帮驮进来,而村里的核桃,花椒等农副产品也要靠马帮运出去。这里家家户户都养有四,五匹马或骡子,骡马的多少也成为财富的象征,此时正是农忙季节,清晨的阳光刚刚照亮大村,勤劳的纳西人都赶着骡马往田里送肥,几千匹骡马陆续走出大村,整个山寨马铃声不断,成为了俄亚大村一道亮丽的风景。
在山上的庄房(后文将有介绍),笔者见到了正在打草鞋的老马脚子朗布(俄亚大村人称赶马的为马脚子)。朗布今年65岁,年青时经常走马帮,他说:“那时走马帮条件艰苦,一走就是十天半月,路上带上干粮草鞋就出发,饿了啃口干粮,渴了喝口山泉水,晚上几十人围着篝火取暖,裹着毯子就睡,草鞋磨破一双又一双,交通不发达,比现在要走的远得多,最远的走过西昌,这也是一生中去得最远最大的城市。”
瓦次美朗布今年25岁,初中毕业,已算是村里最高学问的人。由于通汉话,俄亚乡政府指派他为我们的采访当翻译,并兼任驮器材的马脚子。走的地方多了,小伙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精明能干,做事认真,村里的人也很喜欢找他带东西。村里快通电话了,买手机的小伙們很多,也都是托他从外地带进来。他说:“现在走马帮不像过去走的那么远了,公路越修越近,从大村出发走云南丽江洛吉乡的柒树弯,或走稻城县的永宁,都是一天的路程,县境内已把公路修到了离大村不到10公里的地方,走40多分钟就到了,所以马帮很少走县上;现在走马帮条件也比过去好多了,生活条件好了,带的食物也丰富,几个小伙子各自带上自家好吃的,合起来吃,很好玩的。”
在大村脚下开小商店的彭孝军是马帮的最大受益者,他开小商店5年了,所有商品全靠马帮驮进来,每月都要进三车货,在大村算是有商业头脑的人。他告诉笔者,前几年进货都是进云南那边的,因为路近一些,一天的路程,一队马帮,几十匹骡马就驮进来了,进的货多数都是低档的小百货。现在公路修到了跟前,俄亚大村也出名了,也有来这里旅游的,就在本县进货,而且货品档次也渐渐提高,可乐,矿泉水,方便面、啤酒是进得最多的,也是最好销的。“今年7月我要修房开一家旅店,让你们这些宣传俄亚的记者和来这里旅游的游客能吃好、休息好。”彭孝军对未来满怀憧憬。
村长公秋瓦玛说,“大村人吃尽了不通公路的苦,20多年前搞人畜饮水工程,所需材料和水管全靠马帮驮进来,全村的劳力都出动了,人抬马驮,走5天的山路,肩膀都磨破了,马背也磨出了血。1995年修电站也是这样的情景。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安装了卫星电视,移动电话也很快就开通了,公路也快修通了,今后骡马只是生产工具了。”
马帮,俄亚大村的一道风景,将随着交通的发展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留存在大村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