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结绸缪

王摄川

“掐指一算”

小儿用九，五岁，爱看动画片和其他儿童片，反复看，也反复研究。如果我在场，他就会反复咨询，真是不厌其烦。但也有好处，在回答他的问题时，我也会想到很多。尤其是很多对白，如果不明白词语或句子的真实意思，他就会问我，然后我必须得用他熟悉的词句“翻译”一下，这样动动脑子，能了解很多种表达方式。可惜随答随忘，现在无法举例了。

有时他也研究故事情节，探寻一些剧情的漏洞。比如，《大闹天宫》中，太上老君找玉帝告状，说孙悟空偷吃了他的金丹，而太上老君如何知道是孙悟空偷吃的，剧中并没有交代。

用九就问我：“太上老君怎么知道是孙悟空偷吃的?”

我说：“太上老君会算卦啊!”

他又问：“算卦怎么算呢?”

我说：“是掐指一算。”说完给他示范了一下掐指。

他点点头明白了，觉得很有意思。后来，有玩具找不见了，他就要求我“掐指一算”，迅速给他找出来。这可把我难住了，便告诉他：“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掐指一算。”

他点点头，又明白了，知道掐指和算卦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掐指一算”仍然算是个有趣的游戏，所以他时不时会用这个来逗人玩。

今晚，他让妈妈讲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还不肯停。他妈妈累了不想讲了，他说：“让我掐指一算，看你为什么不想讲了。”掐掐指头，然后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太累了，想睡觉，对不对?”

知父莫若子

每星期都会给用九吃一次“肥儿丸”，作用是“开一开”。为了鼓励他主动吃药，我们常把“肥儿丸”称为“金丹”。

本周五下午，要给用九吃肥儿丸了，我便道：“用九，快来吃金丹。”过了一会，又说：“你的金丹就是肥儿丸，你妈的金丹是枸杞子……那么，我的金丹是什么呢?”

用九不假思索，应声答道：“茶!”这个答案，连我都还没有想出来呢。

另一次，又和他开玩笑。问道：“用九，爸爸最喜欢的孩子是谁?”

他答道：“我!”

“爸爸最喜欢的女人是谁?”

他也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妈妈!”

“那么爸爸最喜欢的老人是谁?”

“我爷爷和我奶奶。”

后来，我又问了一个不好答的：“爸爸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用九想也不想，便答：“书!”后来想了一下，又加上：“还有电脑。”

“那么我最爱干的事情是什么?”

“看书，学习，玩电脑!”

我终于忍不住了：“难道你就不觉得我最喜欢吃吗?”

“孙悟空就不是”

听到一段母子对话。

用九在客厅看动画片《蓝猫淘气3000问》，有一句台词“完全不同”。他听不懂，就问妈妈。

“什么是‘完全不同?”

“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比如你和某某某，就完全不同。”这个某某某，指幼儿园一位小朋友。

用九反驳：“但我们都是妈妈生的，又都是吃奶长大的呀?”

他妈妈反问着回答：“谁不是妈妈生的?谁不是吃奶长大的呀?”

用九不假思索地答道：“孙悟空就不是!”

他妈妈于是向我惊呼：“你听见了吗?”

唯有鼓掌叹息而已

我在上网，用九在吃他的晚饭。

晚饭是菠菜卷一只，“和其正”凉茶一杯。本来也有大米麦仁南瓜粥，刚回家时已喝了一大碗。

中间我出去看过他两次，吃得很认真。第一次吃完盘里的，我又夹了两块给他。后来，他自己又夹了一些到盘子里。不锈钢杯子里的凉茶却没有动。

过了一会，听见他在客厅响动，似乎是翻腾什么东西。我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又跑到厨房去了，不知道干什么。

又过了一会，我出去看，却见他从柜子里翻出了高脚酒杯，洗干净了，把凉茶倒进去，正美滋滋地喝着呢。

我一时有点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站在他身后，认真地鼓掌两分钟。

我戒酒快四年了，家里却还有以前的存酒及酒杯等。有时想想喝酒的时光，也挺怀念的。觉的三杯两盏，也自有其情趣在。只是既受酒戒，也就不再沾它了。

用九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我的一个小知音。很小的时候，会翻出茶具，让我泡茶品茶，他在旁边看着。也曾很热衷地看着我品尝兰州水烟。刚买了几种好檀香，我都有点舍不得点，他却不在乎，每天早上非要点一块檀香粒不可。

这高脚的玻璃酒杯子，藏在柜子里已经多年不用了。他却知道地方，非要翻出来用用。我给他倒了一点苹果酒，让他尝，他却不敢。我说，你就当是喝药吧。

赏雨

昨天夜里开始下雨。最近山西旱情严重，不知道这场雨能否缓解。

今早，用九起了床，要和我去楼下赏雨。我不肯去，劝他一人去。他拿了自己的小红伞就下楼去了。到楼下，伞打不开，用九急了就哭。跑到楼上，让我把伞处理一下，能打开了，又跑下去赏雨去了。

他小小年纪，居然有赏雨的雅兴。

中午，一家三口去永济。雨还在时不时地下着。吃过午饭后，大家坐在岳父家的院子里闲聊，过了一会，雨下大了，大家避到房檐底下。用九还是喜欢在雨地里玩，要赏雨。后来被大家叫到房檐下，还不老实，用手去接檐上落下的水珠。

多时不下雨，这雨水确实是让人喜欢的。

晚饭后，出去听朋友的书法讲座。知道路上有雨水，特意换了不怕水的鞋子，但却忘了头上也会有雨。下楼之后，发现雨点乱飘，心里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拿伞，就这样在雨地里走一回。一路走着，雨越下越大，身上也越来越湿。

但是很快活。

小时候，没有打伞的习惯，下雨天只是戴顶草帽。有时候穿雨靴，有时候就脱了布鞋赤脚在雨地走，养成了这么一种冒雨而行的习惯。

现在觉得，淋一淋雨，也算是享受自然。

到了听课的地方，用手把头上脸上的雨水抹了抹，静静坐了一会，觉得湿衣服被体温暖干了不少。回来之后，用九已经睡着了，听他妈讲，用九睡前还要出去赏雨，被他妈劝止了。

“德有伤，贻亲羞”

最近教用九念《弟子规》，前几段能背下来，也能认识其中好几个字了。

他也爱问，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总要把意思搞清楚。

有时候，他不太听话，大人叫几声也不答应。他妈一着急就念：“父母呼……”

他立即回答：“应勿缓!噢，你有什么事?”

这一招还挺管用的，只要他装聋作哑不理大人，我们就念“父母呼……”

不过今天他反过来呛了我一句。我说：“父母呼……”

他说：“噢!你有什么事……你说‘父呼就行了!”

今天在永济，他喜欢上春萍姐姐一件小玩具，一直挂在脖子上玩。那是一个塑料的小摄像机，里头藏着几张绵山风景区的图片，用他的话说，里头有庙。走的时候，他没有把玩具取下来，而是有意识地夹在腋下不让人发现。坐在长途汽车上的时候，他才悄悄拿出来玩，立即就被我们发现了。

他妈妈很生气，就批评了几句。用九则说：“我不是都承认错误了吗?”

我给他念道：“物虽小，勿私藏。苟私藏，亲心伤。身有伤，贻亲忧。德有伤，贻亲羞。”

他显得很不好意思。回到家后，他给外公家打了电话，把“对不起”三个字夹在一大堆话中说了。

后来我听他妈讲，睡觉的时候，用九开始反省这件事，半天睡不着。他反复念叨着：“物虽小，勿私藏……德有伤，贻亲羞。”“我今天是不是‘德有伤，贻亲羞了?”“奶奶在家里会怎么说我呢?”

他妈安慰了他半天，后来才睡着。

其实他今天表现还是挺不错的。最近有照相瘾，反复叮嘱我们要带相机，买电池。到了外公家，拿着照相机给大家猛照一气。只是技术不过关，定了焦之后要把那个绿框框移动着对准人的脸，结果很多照片都没拍着人脸。

看见彩虹

乡下对彩虹有些禁忌，不能用手指。假如用手指了，大人会告诉小孩，会有某种严重的后果。

现在已经不记得他们说的那种严重后果是什么了。

在课堂上学了彩虹的知识，知道它并不是那么神秘，同时也学会了制作彩虹。

我的办法一向很简单，当阳光斜射时，含一口水，朝着阳光的对面猛力喷出去，一刹间，彩虹便出现了。

今早晴朗，阳光明媚。

用九一早起来，拿着前天买的那个浇花的喷壶，在阳台上浇花。其实就是玩水。

我盘坐到床上读书。

楼外传来隆隆的鞭炮声，不知道谁家要过什么喜事。运城人还有晚上放鞭炮的风俗，至今我也不知道晚上为什么放炮，有时是午夜，有时是七八点钟。早晨放炮，能够知道是要办喜事，或者是生了孩子，或者要搬家等等。

鞭炮声没有影响我，但影响了用九。他喷水的时候，发现在阳光的照射下，水珠进裂，如同鞭炮的炸开。他就喊我来看，连喊了几声，我不得不放下书，从床上下来。

但是我对他说：“你能看见彩虹吗?你这样喷水，应该是有彩虹的!”

他含糊答道：“看到了，看到了。”

我疑心他并没有看到，便过去给他演示。

我给水壶打饱了气，提得高高的，然后按下开关，水散射出来，一道彩虹如期而至。

尽管我知道必然如此，但还是很高兴。毕竟我也多年没有玩过这个了。

用九不仅高兴，还挥起手掌，去水珠中间要斩断彩虹。

我说：“这个是斩不断的。”

他试了几次，又想了想，然后和我商量：“彩虹出来后，你就把水关掉，然后我去打，彩虹就会没有了。行不行?”

我说行，然后就那么做。水珠消失了，彩虹自然也就没有了。再喷水，彩虹又出来了。

其实，天上的彩虹已经多年没有看见了。想一想，雨过天晴，彩虹出现，那真是很美的事情。

但一般也就是在田野中劳作的人容易看见。

城市里也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只是，谁有兴致去看天呢?

逛书店

今天母亲和外甥都回乡下去了。下午在家带孩子，他玩他的，我饱睡了一觉，黄昏时分，觉得应该出去活动活动，就拉了他下楼，骑着车子上街闲逛。

在路上，用九说：“我想去买书!”

我一听，很高兴，难得他有这份爱读书的心，立即掉头往书店方向骑。不过，还是和他讨价还价，到书店，只能买一本书，不能多买，他答应了。然后我又说，买了书，可以到肯德基买一份鳕鱼条，只买这个，别的也不许买，他也答应了。

用九最想吃的其实是雪糕，但这个我绝对是不买的。我觉得小孩脾胃弱，不能吃冷饮。

到了书店，他兴冲冲地跑到少儿图书那边去看，我嘱咐了他一句，然后就去看自己喜欢的书。用九最近喜欢的内容主要是海洋生物、远古生物如恐龙等，另外就是奥特曼系列了。我现在对奥特曼系列已经全无反感，觉的那些怪兽之类，也无非就是孩子们的《山海经》、《西游记》。

后来用九跑到我这边，看大人的图书。他的兴趣却是神秘文化，连点了三本书，都和神秘文化或者“未解之谜”之类有关。在书店里就要让我给他讲埃及的金字塔、宇宙大爆炸、金缕玉衣等等。我说，这些东西不好懂，等你长大了再说吧。现在先学着认字，等字认多了，自己就会看了。

最后，我另买了一本《古文观止》(原来那本被外甥拿走了)，给他买了一本《戴拿奥特曼》，算是完成了任务。

用九宴在是好学得很。

床头的小红星

我床头的墙上，贴有几件用九的小作品。

黄色的梯形，红色的三角形，绿色的正方形，还有两个很小的红色五角星。梯形、三角形、正方形，只是普通的炫耀和展示，那两颗红五角星，却是有故事的。这故事对我来说，有点丢人，所以好久也没把它写出来。

在一般情况下，我很少批评用九，有事情都是讲道理。但特殊情况下，免不了会发火。发火的表现，有时是怒不可遏的呵斥，有时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提到床上摁住，打屁股。用九对打屁股是不怕的，犯了错误，他自己也会知道，挨打是甘心情愿。他也会和我开玩笑，我问打多少下，他会毫不客气地说三十五十，我问重打还是轻打，他会掂量轻重，说出一个“中打”来。这么一说，我往往就没脾气了。有时他的错误比较小，我会只轻轻打三五下。有时错误比较大，我重重地揍他几下，他也安静地忍受，不哭不闹。

有时我会问他：“你是不是准备到幼儿园给小朋友吹牛，说你挨了打也不哭?”

他也不解释什么，打完了，一切如常，该玩还是去玩儿。

但他对我的怒声呵斥，却有点恐惧。有时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有时则一边恐惧，一边抗议：“爸爸，你嚷我嚷得太狠了，我害怕!”

有一天早上，我发火发得比较剧烈，后来追悔不已。那天早上，他起床后，为了喝奶的事，和妈妈闹架，妈妈打他，他还手，两个闹得不可开交。我看实在不像话，就把他提到另一张床上，先好好说了几句，让他喝奶，他一挥手把奶打翻了。我无明火起。把他摁住重重打了一顿。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个，挨打后发了半天呆。上学时，还摸了摸挨打的腿，看样子确实是打疼了。

我难过了一天，下午接他的时候，很不好意思。见了面先给他道歉，用九很开通，说：“没事没事，这事情已经过去了。”过了一会，我又郑重给他道歉，他还是很开通地说：“没事没事，小事一桩嘛!”后来又专门请他母子去吃比萨饼，算是以实际行动道歉。结果回到家，他忽然有点不甘心，找了一件武器，悻悻地对着我，说：“你早上为什么嚷我?”当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小红星是另一件事。有一个周日，我管了他一天，实在是有点烦了，中间吼过他两次。事情呢，当然有他不对的因素，也有我急躁的因素。只是怒吼了两回，也没有发太大的火。到下午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对付我的办法。

他找了剪刀，纸，笔，透明胶布，画了黑色的五角星，要往我床头贴。一边准备着，一边还认真地说：“爸爸今天表现不好，嚷了我两次，我要给你贴两个黑星星。”

把我弄得实在不好意思，就说：“爸爸今天还做了好事呢!你怎么就忘了呢?”

他说：“对对对，做了好事就贴红星星。我再给你剪两个红星星!”

他先把红星星剪好涂好，然后认认真真地贴了过来。贴完了，又去做黑星星，还要继续贴。

我这人脸皮实在是太薄，看这小子实在是要贴，就急了，便大声说：“你要敢给贴黑星星，那我也给你贴黑星星，你今天也干了很多坏事呢!我要给你贴两个很大很大的黑星星!”

这么无理要挟了一回，他终于放弃了，那两颗黑星星也就没有真的贴出来。这两个红星星，倒是一直留了下来。

昨天晚上，回想起这件事，感慨了半天。

责任编辑白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