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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陈与义在杜诗接受上的变革

2009-10-23黄桂凤

电影文学 2009年15期
关键词:陈与义接受杜诗

黄桂凤

[摘要]江西诗派以黄庭坚为开山祖师,陈师道为其得力传承者。他们对于杜诗的接受主要是在艺术形式上注重杜诗的炼字炼句.诗风瘦硬;理论上则看重杜甫的“忠君”思想。历经“靖康之难”的陈与义在接受杜诗上进行极大变革。首先是接受杜诗之沉郁雄阔之风;其次是敢于以议论时政入诗;最后,关注社会现实,忧国忠君思想也与杜甫一脉相承。因此,呈现了一种新的诗风。

[关键词]陈与义;接受;杜诗;变革;江西诗派

南宋叶适说:“庆历,嘉祐以来,天下以杜甫为师,始黜唐人之学。”庆历诗人学杜,没有江西诗派那样大张旗鼓。黄庭坚为江西诗派开山祖师,一生推尊杜甫,且以学杜相号召。

黄庭坚推重杜甫的“忠义”思想,他在《题韩忠献诗杜正献草书》上说:“杜子美一生穷饿,作诗数千篇,与日月争光。”在另外一首诗歌中又赞云:“老杜文章擅一家,国风纯正不欹斜。……千古是非存史笔,百年忠义寄江花!”可见.黄庭坚看重杜诗的忠义思想。

黄庭坚也看重杜诗的句法,在《与王观复书》云:“观子美到夔州后诗,韩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章,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黄庭坚追求杜诗不烦绳削而能自合的律诗。陈师道诗论与黄庭坚基本一致。他在《后山诗话》云:“学诗当以子美为师,有规矩,故可学。……学杜不成,不失为工,无韩之才与陶之妙,而学其诗,终为乐天尔。”可见陈师道认为就应该学杜诗,因为有法可循。他对杜诗句法的学习虽然与黄庭坚相同.但他也感觉到黄庭坚的“奇”会导致另一种倾向。黄、陈去世后,江西诗派仍然在发展、变化。像韩驹,也受知于山谷,他在创作上受黄庭坚影响,写诗反复推敲,不厌多改,据说“有已写寄人数章,而追取更易一两字者,故所作少而善。”又如洪朋、洪炎等。基本也是学黄庭坚句法,而晁冲之的诗则受到陈师道一定的影响.而潘大临“在诗歌艺术上受黄庭坚影响更多一些。”总之.江西诗派的后学者,“比较杰出的诗人学习黄诗而不为所限,在诗歌艺术上各有自己的风格特色,比较平庸的诗人则囿于黄诗之藩篱,在艺术上缺乏独创性。”这是中肯的概括。

陈与义被钱钟书先生称为“北南宋之交最杰出的诗人”,他不仅学黄,且超出藩篱,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徽宗崇宁元年(1102)前后,吕本中作《江西诗社宗派图》未列入陈与义,大概看出其诗风与江西诗派之异。陈与义的变革表现在对杜诗的接受上与江西诗派的黄庭坚、陈师道等人不同。陈与义早年也学黄庭坚,但“力尽规摹,已少变化。”他也很看重陈师道,说陈诗是“不可不读者。”但陈与义早期的诗歌创作局限于句法,局限于个人生活。因早期陈与义生活在官场,24岁以释褐赐上舍第,授文林郎,后除辟雍录,都是小官职。他的《示友》诗云:“二十九年知已非.今年依旧壮心违。”可见他的不得志。而且当时党争激烈,诗人不敢用诗歌讽刺时弊,南宋洪迈说:“唐人歌诗,其于先世及当时事,直辞咏寄,略无避隐,至宫禁嬖昵,非外间所应知者,皆反复极言,而上以亦不以为罪,……今之诗人不敢尔也。”陈与义想明哲保身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思想中总限于个人,想隐居,过平静生活,如《书怀示友十首》(其五)云:

我策三十六.第一当归田。

柴门种杂树。婆婆乐余年。

是中三益友.不减二仲贤。

柏树解说法,桑叶能通禅。

认为在三十六计中归隐种田是第一选择。又如作于政和七年(1117)的《江南春》,当时陈与义28岁,寓居京城,就慨叹仕途险恶,发出“江南虽好不如归”之叹。可见早期其诗作从内容上限于个人生活。

但就在他被贬陈留酒税不久,“靖康之难”爆发了。陈与义为避北虏,东躲西藏、流离颠沛,亲眼目睹了兵荒马乱。“靖康之乱”不但改变了赵宋王朝的命运.而且使陈与义从个人生活的小圈子跳了出来。开始为国家民族存亡而担忧了。这时,他对杜诗的认识体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首先是理论上对杜诗有了新的认识。晦斋在《简斋诗集引》云:“诗至老杜极矣,东坡苏公、山谷黄公奋乎数世之下,复出力振之,而诗之正统不坠。然东坡赋才也大,故解纵绳墨之外,而用之不穷;山谷措意也深,故游泳玩味之余,而索之益远。大抵同出老杜而成一家,如李广、程不识之治军,龙伯高、杜季良之行已,不可一概诘也。近世诗家知尊杜矣,至学苏者乃指黄为强,而附黄者亦谓苏为肆;要必识苏、黄之所不为.然后可以涉老杜之涯淡。”陈与义认为要人杜室,必须从“苏黄之所不为”处另寻一路,才可能学到杜诗。张表臣也曾说“陈无已先生语予日:今人爱杜甫诗,一句之内。至窃取数字以仿像之,非善学者。学诗之要,在乎立格。命意、用字而已。……学者体其格,高其意,炼其字,则自然有合矣,何必规规然仿佛之乎。”陈与义已看出了江西后学者学杜的弊端,专在“一句之内窃取数字以仿佛之.”这种是“非善学”者,要学杜诗的立意,可见,他对于杜诗接受在理论上与江西诗派不同。对此,刘克庄在《后村诗话》云:“元祐后诗人迭起,一种则波澜富而律旬疏,一种则锻炼精而性情远,要之不出苏、黄二体而已;及简斋出,始以老杜为师。《墨梅》之类,尚是少作;建炎以后,避地湖峤,行万里路,诗益奇壮。……造次不忘忧爱,以简洁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第其品格,故当在诸家之上。”这是对陈与义对杜诗接受变革的总结。

其次.陈与义后期诗作在接受杜诗上呈现了与江西诗江西诗派的不同风貌。

黄庭坚思想上推崇杜甫“忠义”,但在创作上更倾向于“夺胎换骨”地接受杜诗,形成了瘦硬诗风。王若虚说:“山谷之诗,有奇而无妙,有斩绝而无横放,铺张学问以为富。点化陈腐以为新,而浑然天成,如肺肝流出者,不足也。”黄庭坚能化腐朽为神奇,以学问作诗。但到吕本中、陈与义等人,已开始变革这种做法。方回在《瀛奎律髓》中勾画了这个变化过程:“老杜为唐诗之冠,黄陈为宋诗之冠.黄陈学老杜者也,嗣黄陈而恢张悲壮者,陈简斋也;流动圆活者,吕居仁也;清劲雅洁者,曾茶山也。”而这种学杜却能“恢张悲壮”者,正由于生活的变化。靖康之乱,使陈与义诗风发生变化.对杜诗的接受也与江西诗派不同。

1陈与义接受杜诗,不再限于字句、“夺胎换骨”的江西诗法.而是接受了杜诗沉郁雄阔之诗风

钱钟书先生云:“靖康之难发生,宋代诗人遭遇到天崩地塌的大变动,在流离颠沛中,才深切体会出杜甫诗里所写安史之乱境界,起了国破家亡、天涯沦落的同感。先前只以为杜甫‘风雅可师,这时候更认识他是个患难中的知心伴侣。……他的诗进了一步,有了雄阔慷慨的风格。”莫砺锋先生说:“陈与义南渡之后的诗歌内容与杜诗比较接近,这就为他学习杜诗的沉郁风格提供了内在的可能性。”对此,詹杭伦评日:“他们在颠沛离之中,对苍凉悲壮的诗有了更深的理解,对杜诗所写安史之乱的境界有了更深切的体会,具有与老杜类似的时代感,诗风也濡染了杜诗所特有的气息。”评价甚确。

2敢于以议论人诗,托讽时政,这是他接受杜诗的变

革之一

杜诗“议论入诗”开宋诗之先河,但江西派之接受杜诗主要并不在这一方面。早期陈与义在激烈的党争中为全身远祸.也像江西诗派诗人一样限于学杜之字法句法,对朝政不敢发议论。但历经离乱后的陈与义与江西派不同了。正如《四库提要》说:“至于湖南流落之余,汴京板荡以后,(与义诗)感时抚事,慷慨激越,寄托遥深,乃往往突过古人。”他敢于在诗中议论托讽。

最后.陈与义接受杜甫忠君忧国之思想。

对于杜甫之“忠义”,陈与义不再限于黄庭坚在思想理论上.而是在创作上受杜诗之深刻影响。如《闻王道济陷虏》:纪昀评:“此亦似杜”。整个中原被敌人占领,而皇帝被俘又不见回.诗人沉痛不已,担心不已,老泪纵横。《瀛奎律髓》评“五、六有无穷之痛”,可说味之深矣。

面对乱世。诗人不仅为个人的前途命运悲叹,开始更多地为国家的存亡担忧。如他的《雨中再赋海山楼诗》:

百尺栏干横海立。一生襟抱与山开。

岸边天影随潮入,楼上春容带雨来。

慷慨赋诗还自恨。徘徊舒啸却生哀。

灭胡猛士今安在,非复当年单父台。

这首诗作于绍兴元年(1131),陈与义应诏赴会稽途中。建炎三年,金兵渡过长江,进犯临安,高宗航海逃亡。陈与义历经五个多月跋涉,到广州,登上城南的海山楼。他“徘徊舒啸”,想到国家危在旦夕;“灭胡猛士今安在”,国家又无得力将领,悲从中来。这种担忧已经是为国家存亡而忧了。又如《晚晴野望》:

洞庭微雨后,凉气入纶巾。

水底归云乱,芦丛返照新。

遥汀横薄暮,独鸟度长津。

兵甲无归日,江湖送老身。

悠悠只倚杖,悄悄自伤神。

天意苍茫里,村醪亦醉人。

“兵甲”至今未息,诗人只能“自伤神”为国家存亡担忧了。纪昀评“此首人之杜集,殆不可辨。”就指出了陈与义的诗歌在思想上明显接受了杜诗。

但陈与义的忧国忧民没有杜甫之深广。陈与义南逃时,觉得土著人对他不好。说:“知我是朝士,亦复颦其眉”(《五月十二日自房州城遇金虏至奔人南山十五日抵回谷张家》)。而杜甫逃到巴蜀一带,辛苦盖起的茅屋上被刮走的茅草被当地儿童抱走,诗人却没有过多的责备。陈与义担忧更多的是国家、君主、甚至个人。没有杜甫那种浓郁的“民胞物与”思想。

但是.陈与义在杜诗接受上呈现了与江西诗派不同的变革.这直接对南宋中兴四大家对杜诗的接受产生深刻影响。这个变革弥补了江西诗派艺术上的不足,其作用还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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