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古巴，西半球没有社会主义国家

江时学

最近几年,拉美左派东山再起,成为拉美政治舞台上的一大“景观”。

比这一景观更引人注目的是,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和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提出了“21世纪社会主义”,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提出了“社群社会主义”。对此,国内外一些学者和网民兴高采烈,认为西半球多出了几个社会主义国家。例如,有人认为,在拉美,“除传统的社会主义国家古巴外,还有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尼加拉瓜和厄瓜多尔的激进左翼政权公开宣称实行社会主义制度”。 甚至还有人使用了“拉美社会主义国家集体崛起”这样的标题。但这些判断会令人误入歧途。

什么是社会主义

什么是社会主义?小平同志也问过这个问题。经过多年的探索和讨论,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社会主义应满足三个基本条件,即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公有制占主导地位和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中占主流。

判断一个国家是否社会主义国家,不能仅仅着眼于这个国家是否满足上述条件中的某个条件,而是要满足所有条件。例如,摩尔多瓦的执政党是共产党人党。该党在党章中规定,其最终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它主张发展社会主义,复兴共产主义运动,并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为指导,把马列主义同摩尔多瓦国内实践相结合,反对私有化,反对西方腐朽文化对摩的渗透。该党领导人沃罗宁在四大政治报告中指出,“摩尔多瓦共产党人的历史使命在于:要向世人证明,共产主义思想、共产主义运动有着极其美好的历史前景”。但是,摩尔多瓦的所有制不是以公有制为基础,马克思主义根本没有成为摩尔多瓦意识形态的主流。因此,摩尔多瓦不是社会主义国家。

今天,满足上述三个条件的只有包括中国在内的5个国家。在西半球,只有古巴是社会主义国家。

“21世纪社会主义”不是科学社会主义

2005年5月1日,查韦斯在集会上说:“要在资本主义的范围内达到我们的目标是不可能的,要找到一条中间道路也是不可能的。我现在请求全体委内瑞拉人民在新世纪走社会主义道路。我们必须为21世纪建立新的社会主义。”这是查韦斯首次公开使用“21世纪社会主义”的提法。

2006年1月莫拉莱斯就任玻利维亚总统后,在不同场合表示,玻利维亚要搞“社群社会主义”。2007年1月科雷亚就任厄瓜多尔总统后,也表达了厄瓜多尔要搞“21世纪社会主义”的愿望。

何谓“21世纪社会主义”?何谓“社群社会主义”?迄今为止,尚未见到查韦斯、科雷亚和莫拉莱斯作出过深入而全面的论述。因此,只能从他们在不同场合的讲话中提炼出“21世纪社会主义”和“社群社会主义”的含义。

查韦斯和科雷亚都承认,“21世纪社会主义”是玻利瓦尔思想、基督教教义和马克思主义的混合体。主要内容包括:第一,人类的劳动和劳动力是生产的结果,不是生产的手段, 因此劳动比资本更重要。第二,国家的作用比市场的作用更重要。第三,与交换价值相比, 使用价值更重要。第四,市场机制并不是一个非常良好的机制。第五,所有生产资料都必须由国家控制。第六,社会公正是经济发展的最终目标。

关于“社群社会主义”,莫拉莱斯认为,在殖民主义者征服“新大陆”以前,“社群”就构成了印第安人的社会经济结构。因此,在印第安人占人口多数的玻利维亚,“社群社会主义”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他认为,“为了拯救地区,为了拯救生命和人的尊严,我们必须抛弃资本主义,以社群社会主义取而代之”。

且不论“21世纪社会主义”和“社群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有多少相似之处,可以肯定的是,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三国不是社会主义国家:

第一,这三个国家不是共产党领导,它们的执政党不是马克思主义政党。

第二,私有经济仍是这三个国家经济的主体。诚然,查韦斯、科雷亚和莫拉莱斯高举民族主义大旗,在能源等领域实施了国有化,并强化了国家对经济的干预,但其经济体制依然是私有制,国有经济成分所占比重极为有限。

第三,共产主义思想和马克思主义远未深入人心。即便是查韦斯、科雷亚和莫拉莱斯本人也并不信奉马克思主义,不认为自己是马克思主义者,尽管他们口口声声地说要消灭殖民主义、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

三个不利于

盲目地将“21世纪社会主义”和“社群社会主义”视为科学社会主义,有三个不利之处:

一是不利于我们正确判断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态势。苏东剧变后,虽然中国和其他4个社会主义国家力挽狂澜,顶住了压力,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是不争的事实。

二是不利于我们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如果把“21世纪社会主义”和“社群社会主义”也当作社会主义,那么有人就会理直气壮地说,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是在没有共产党、没有公有制和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情况下搞社会主义的,中国也可以仿而效之。这显然是危险的。

三是不利于我们提倡实事求是的学风。学术研究同样离不开实事求是。我们不能因为查韦斯、科雷亚和莫拉莱斯在其政治口号中使用了“社会主义”而兴高采烈地称其领导的国家是社会主义国家。

玻利维亚副总统加西亚曾对记者说:“社会主义只能建立在坚强的无产阶级基础上……玻利维亚至少还需要50年时间才能建成社会主义国家。”

加西亚的这一预测有何依据,尚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在可预见的将来,委、厄、玻很难成为社会主义国家。这是由下列因素决定的:

首先,虽然近几年拉美左派东山再起,但该地区的共产党难以改变它们在政治舞台上的边缘化地位。此外,拉美国家的共产党力量薄弱,难以肩负起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重任。

其次,尽管委、厄、玻等国主张通过国有化等措施来强化国家在经济生活中的作用,但拉美国家不可能抛弃目前的私有制转而采纳公有制。

第三,美国不会容忍其后院出现新的社会主义国家。古巴成为社会主义国家后,美国对古巴实施了长达近半个世纪的经济封锁。这一封锁是人类历史上一个大国对一个小国实施的持续时间最长的制裁。

三个有利于

虽然“21世纪社会主义”和“社群社会主义”不是科学社会主义,但也不宜全盘否定。毋庸置疑,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查韦斯、科雷亚和莫拉莱斯对社会主义的憧憬和热爱,说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引起了这些政治家的关注。“21世纪社会主义”和“社群社会主义”的提出,有三个有利之处:

一是有利于探求社会主义的不同模式。社会主义拥有不同的模式,而且是与时俱进的。其他国家对社会主义模式的探求有利于在理论和实践的层面上充实社会主义思想的内涵。

二是有利于拉美左翼力量的壮大。拉美的左翼力量几起几落,经历了一个曲折的发展过程。“21世纪社会主义”和“社群社会主义”的问世无疑为当前拉美左派的东山再起提供理论上的支持。

三是有利于探索新的发展道路。拉美的左翼政权已彻底放弃了“游击战”策略,试图通过加快社会发展改变拉美的现状。20世纪90年代以来,政治变革、经济改革和社会变迁使拉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这一过程中,拉美的左翼政治家孜孜不倦地摸索新的发展道路,无疑是值得提倡的。

1988年5月18日,邓小平在会见莫桑比克总统希萨诺时说:“你们根据自己的条件,可否考虑现在不要急于搞社会主义。确定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方向是可以的,但首先要了解什么叫社会主义,贫穷绝不是社会主义。要讲社会主义,也只能是讲符合莫桑比克实际情况的社会主义。”(《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邓小平的这一告诫令人深思。

(作者系中国拉丁美洲研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