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人”还债记
2009-10-21杨兴文
杨兴文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黑龙江省双城市幸福乡幸福村,每逢清晨和日落,乡村公路上总能看到一位开着农用拖拉机,拉着鸡粪,唱着《智取威虎山》的东北汉子。他,就是钟满军,曾是村里第一个下海经商的人,少有的万元户。如今,“凤凰落到了鸡窝里”,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钟满军每天靠拉鸡粪、搬砖头、拉沙子来还钱。
“为什么日子过得这么苦?”记者问。钟满军回答得很干脆:“为能抬起头,心里不愧得慌。”
钟满军今年53岁。高中毕业后,由于家庭生活困难,他放弃了求学,回乡务农。22岁时,他和同村的姑娘李淑芬结了婚。婚后,钟满军并没有像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墨守成规,踏实务农,而是把家里所有的家当都卖光,买了一辆拖拉机,干起了运输。
刚刚下海的钟满军很快成了村里的万元户,而他却不满足现状。他发现,村里很多农户都靠种植大豆为生,一些农户还拿榨油后的豆饼作为饲料。经过仔细盘算,1988年,钟满军开起了村里唯一的小油坊。他那时的生活就和村子的名字一样——“幸福”极了。
凭借多年诚实守信的名声,钟满军几乎不需要流动资金。进原料,喊一声就有人把大豆送上门来;卖豆饼,养殖户们先拉走再给钱。万八千元的往来账,乡亲们随口承诺,极少签字画押。
买卖好了,钟满军就想扩大规模,大家你五千他三千,五六万元的投入没几天就张罗齐了。“也没有欠条,也没有要什么凭据。”钟满军与人商定,这些钱就算是预付款,将来用等量的豆饼偿还。
然而,让钟满军没有想到的是,1996年大豆的价格疯狂上涨,由原来的7毛钱一斤涨到了1.4元,翻了一番。根据原来的约定,钟满军等于用每斤1.4元钱的高价买大豆,却以每斤7毛钱的低价把豆饼卖出,每斤豆饼亏7毛钱。这生意越做越亏。妻子不干了,“咱们别犯傻,豆饼价为啥不能跟豆价走?”他一口回绝:“那不等于亏了人家的钱?”
钟满军咬牙忍着,直到1997年春天,他终于扛不住了,小油坊关门了。倒闭之日,变卖大部分资产后,钟满军仍欠外债10多万元。
10多年前的10多万元外债,对于一个普通农民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那一夜,钟满军夫妇没合眼。钟满军发愁的是,债主们知道他生意赔了,上门要账怎么办。
“我躲了20多天,不敢在家吃饭,晚上才回来。可20多天过去了,几十个债主竟没—个来讨说法。”钟满军很诧异。
“当时不信任他也不能给他钱,这人办事挺有把握的。”
“他已经那样了,我还能找他要钱吗?”
钟满军听到村民的议论,决心不躲了。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开着“四轮子”一一拜访债主们:“只要满军这口气儿喘着,欠账就有还上的一天!我这后半辈子全顶账了!”
为了还债,老钟又干起了老本行——跑运输。钟满军开始给乡亲们运鸡粪,在沙场运沙子。每天早出晚归,即使是大年三十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2003年,老钟的妻子被确诊患有直肠癌。“老伴住院开药没钱了,我跟主治医生说,能否分两天开。他问我干什么?我说我差50块钱。”钟满军没有想到,医生拿出一张100元递给他,说先借给他,还问够不够。“我当时很惊讶,医生管看病,还管借钱,我的眼泪都在眼圈上。”这次看病的经历,更让钟满军觉得,“人家信了你,你就不能坑了人家。”
从沙场到幸福村,一个来回60多公里,钟满军每天要跑两趟,一个人连装带卸根本干不动。没办法,他只得让大儿子跟车。都说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面对山一样沉重的外债,他只能委屈孩子了。
幸福村党支部书记那中华计算过,钟满军在10多年里创造了当地无人能及的“劳动纪录”:从1997年春天到现在,幸福村80%以上的建材都由钟满军一人或父子运回,有时一天的装卸量甚至在2.5万公斤左右。记者不信,村民们说:“老钟真是‘铁人,体力特别好,干完了也从没见喊累。”
钟满军家里有个账本。每还一笔账,他都用笔打个勾,每打一个勾心里头就痛快好几天。
钟满军记得,他还的第一笔账是“死人账”。白成友是钟满军的一个朋友,生前借给钟满军4300元钱。当钟满军去还钱时,白成友的父亲对他说:“成友死后,我听说你借过他的钱,但无凭无据我没法和你对质。可你钟满军还能把钱还回来,真够意思!”
钟满军说:“债主要是活着,能看到我老钟是怎么还债的。可人死了,我要不先还清他们的账,开车时心会哆嗦。”
钟满军预计,今年将全部还清剩下的一万多元债,最晚在后年,会重新启动油坊。“是老爷们儿,在哪儿摔倒的,还得在哪儿爬起来。”这就是钟满军——一个属羊的却出尽了牛马之力,一个用十年辛苦写出“诚信”二字的东北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