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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秦腔》的象征意味

2009-10-21郑云海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10期
关键词:秦腔人物形象

郑云海

摘要:贾平凹的小说《秦腔》通过象征手法和意象运用,让书中的精华全部通过隐喻的手法而暗示出来,充满着蕴含之美。除几个主要人物形象白雪、引生、夏天义、夏天智等具有象征性外,作品的主要意象如秦腔与流行歌曲之争、淤地七里沟与建农贸市场之争等也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作者将象征手法与传统文化相结合,表现了在社会转型期,中国传统的农耕社会文化、思想观念在城镇化、现代化浪潮下所面临的冲击与选择,具有严峻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秦腔;人物形象;象征意味

贾平凹说:“《秦腔》写的是一堆鸡零狗碎的烦泼日子”[1]。小说一反传统长篇小说以戏剧性的跌宕曲折的情节取胜的手法,而采用一种“密实的流年式的叙写”[1]近似自然主义的方法,以贾平凹生长于斯的故乡棣花街为原型,通过一个叫清风街的地方近二十年来的演变和街上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生动地表现了中国社会的历史转型给农村带来的震荡和变化,也刻画了诸多颇有个性的人物形象。

贾平凹说:“《秦腔》的结构上可能还是以往的生活流式的,偏重真实、自然,又密又实,但在叙述角度上、文字上,绝不同于以前作品。具体是实的,总体是虚的、象征的。”[2]作者从“传统”与“现代”这对他一贯关注的范畴着手,运用隐喻的方式,使作品的主旨既指向关注现实,又指向人的生存状态这个人本意义上的文化哲学命题,并展示了传统文化中优质的一面,对乡村的现代化作了有益的探索。

秦腔无处不在的旋律,成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秦腔凸显出清风街人的人生苦乐,是清风街人流淌不止的血脉。然而,现今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了现代社会的经济潮流中,越来越多人将目光转向了那些新时代的文化娱乐形式,越来越少的人会关注传统文化艺术了。伴随着传统农业生产方式的消亡,传统民间文化也无可避免地走上了一条逐渐消逝的、被时代所遗弃的道路。小说中秦腔剧团敌不过流行歌曲,白雪下岗了,剧团的名角王老师、邱老师最终还是沦落到搭班子唱红白喜事了。老一代农民虽然仍然固守着秦腔,但是秦腔还是被挤出了农村的娱乐舞台;新一代农民中,夏风根本就不喜欢秦腔,清风街上的年轻一代翠翠、陈星们更是热衷于流行歌曲。即使在夏天智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农村老一代文化人、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的坚守,同样在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对传统文化的执著与痴迷,然而没有了传承者,这些传统文化必然的走向了消逝与没落。虽然夏天智的儿媳也同他一样痴迷着这传统的文化艺术,也有着振兴秦腔的热情,然而在时代面前毕竟是螳臂当车,最终她也由一位剧团的演员沦落为走乡串户为亡人唱挽歌的艺人了。夏天智、白雪、王老师等对秦腔精神的坚守既是对古老文化的坚守,实际上也是对生存的坚守。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支撑着传统文化,与传统文化共同吟唱着悲叹的挽歌。在这样的环境下,秦腔的没落、消失已经成为了必然,同时也象征着传统农村社会文化走到了尽头。

贾平凹曾说过:“对于《秦腔》的内容,我只是想说出农村现在的状况,农民的生存状态如何。”[3]秦腔走向衰落的命运,凸显出乡村农民的生存状态,展现了他们的悲欢苦乐,秦腔的困境也就是当下农村和农民的困境,秦腔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暗喻着传统文化的尴尬处境和惨烈命运。作为传统文化重要维度的传统道德,在乡间是否还有容身之所,是否还依然闪烁出迷人光彩,是否仍旧是农人的精神依恃,小说以秦腔的没落作为象征,展呈了传统道德轰然崩溃的图景。

贾平凹在《秦腔》中塑造的大部分人物都有着特定的符号象征意义。夏天义是农耕经济的代表,夏天智是民间传统文化的代言人,他们的死也暗示着农村经济和文化的消失与没落;白雪是日渐衰微的“秦腔”化身;而作为整部作品连线人的引生身上则具有着更加浓烈的符号意味,阉割了的乡村文化。“秦腔”的象征意义正是通过小说中众多人物的命运体现出来,从而全景式地展现出中国农村、农民的命运变迁。

一方面,作者力图认同、融入现代都市生活,另一方面却又无法割舍浓厚的乡村情怀。二者之间始终存在着某种紧张和对立,这鲜明地体现在白雪命运上。白雪个性上含蓄内敛、孝敬长辈、乐于助人,且又年轻貌美、温柔善良。作者一落笔“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女人还是白雪”。[1]白雪秦腔唱得很棒,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好,是一种理想生活的象征,也是象征着农村文化的秦腔的象征。白雪作为秦腔精神的体现者,一方面,作者通过她与夏风失败的婚姻,表明这种精神无法与现代生活相协调,畸形儿的出世,也预示着二者的结合是毫无结果的。另一方面,作者又通过引生表现出对这种精神的无限依恋和向往,却又只能在自虐和意淫中获得想像的快感。白雪的命运在更深的层次上就体现为秦腔的命运,可以说预示了秦腔在现代背景中的必然没落和毫无出路。

小说中对于夏天义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深刻说明了土地与农民的深厚感情,可现实却是如此尖锐,撕裂着农民维系生存的挚念。夏天义担任村干部时最大的一个愿望便是能够在七里沟淤地成功,因为在他看来:“土农民,土农民,没土算什么农民?”[1]年老的夏天义坚持不懈在七里沟淤地,正是在淤地过程中遭遇山体滑坡而死:“这一天,七里沟的东崖大面积地滑坡,它事先没有迹象,……它突然地一瞬间滑脱了,天摇地动地下来,把草棚埋没了,把正骂着鸟夫妻的夏天义埋没了。”[1]给视土如命的人一个天然土葬的结果,这样一个极富象征意味的老农民的去世,在很大程度上说明着当下中国乡村世界的土地与农民关系的悲剧性,维系生命的土地,最后却埋葬了生命,夏天义的没落象征了传统农民和传统农业生产方式的没落。

相对于夏天义的“义”,夏天智则是传统智慧的化身。夏天智一生爱秦腔、说秦腔、听秦腔、唱秦腔、画秦腔,甚至到死后要枕“秦腔”,就是这个让他痴迷一辈子的秦腔(地方戏曲经典)却在现代流行的通俗文艺(流行歌曲)的冲击下走向了衰败。后辈人的残疾,夏雨的不争气,终于击倒了夏天智,夏天智在郁郁中去世,临死前不许夏风给他送葬以及那个再也摘不下来的秦腔脸谱马勺,都象征性地昭示出传统的不可逆转的衰败与消亡以及传统与现代的矛盾和断裂。夏天智所代表的一切最终也是崩溃,秦腔在清风街最终是销声匿迹。

引生在整个作品中无疑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引生疯疯癫癫却又有着对清风街世事最清醒的洞察。他迷恋白雪,是秦腔这一传统民间文化的参与者和爱好者,同时他也见证了秦腔衰落的过程。他追随夏天义,是传统农业生产方式消亡的直接见证者和做出最后挽留的努力者。他爱白雪爱的发疯,爱到走火入魔。耐人寻味的情节是:引生因爱白雪而无法自控,在偷了白雪胸罩之后被饱打一顿,羞愧之余在家自我阉割。从这个情节里,我们看到,引生的这种自我阉割,与其说是对人的原始欲望的自我否定,还不如说是作者对生命存在的绝望和否定,因为在一个半疯子的精神世界里,他所畸恋的白雪不只是一个美人,而是一种古老文化的隐喻。“引生的自宫,其实表明了在清风街这座废墟之中,现代化进程所带来的只有伤害,只有自取其辱,只有绝望的毁灭。这里,作者不仅仅对乡村伦理和现代文明抱着深深的失望,而且对维持人类社会最基本的道义也感到不再相信,是一种看不到精神底线的彻底性的绝望叙事。”[4]

总的来看,《秦腔》的意蕴是极为丰富的,它直接面对了当下农村改革及社会状况,揭示了产生这些社会现象的原因,而它的意义又远远超出了揭示困惑与焦虑。作者通过众多的人物,展现出一幅中国乡村的生活群像,以象征的手法深层次地揭示了主要人物所承载的文化内涵,从而使整部作品在人物塑造上显得厚重、丰富,体现出深厚的文化底蕴。

在清风街,传统观念与现代观念没有也无法融合在一起。“淤七里沟”和“建农贸市场”之争,这成为老主任夏天义和新支书夏君亭两叔侄之间交锋的分水岭。夏天义与夏君亭之争,表面看只是建农贸市场与淤荒地之争,实际上却是两种观念之争。以夏君亭为代表的具有现代思想观念的新一代干部,他们把现代的思想观念和管理方法带到了清风街,反对淤地七里沟,力主修建农贸市场。在夏君亭的带领之下,迅速改变了清风街的面貌,提高了农民生活水平。但市场化、商业化带来的新观念是一把双刃剑,突破了传统思想观念的同时,其负值效应也是很明显的——乡村伦理纲常被破坏,仁义道德被冲跨,家庭美德逐渐丧失……而夏天义把土地看成是农民的根本,但他的土地观念又仅停留在小农意识层面,他对现代思想观念摆出了一种“拒绝”的姿态。当他与当时的商业形势对着干——领着家人一意孤行地淤地时,在其螳臂当车般的行为中,使人感到某种违背历史潮流的孤独、无奈与苍凉。身葬七里沟,纵然悲壮,也象征着保守思想观念永远不再适合这个社会。夏天义的命运充满了悲剧性,不仅与时代的气氛,与君亭等后代的追求格格不入,而且同代人对他也并不理解。他的人生结局预示了乡村传统生产方式和农耕文化的最终崩溃,但又蕴含了作者无限的对土地的依恋之情。

从总体上看,秦腔的衰落是二十年来中国农村生活变化在文化上的一个表现,农民命运变化的一个征兆。作者力图通过秦腔的衰落从文化上展现中国乡村在现代背景下的迷茫与困境,展现中国农民命运的困顿与无奈,在更深的层面上呈现出当代农民的生存环境和他们真实的心灵世界。秦腔的困境,就是日常生活中农村和农民的困境,是乡村中国农民的精神困境。因而,整个《秦腔》就是一个整体的象征,一种整体的文化隐喻。小说把象征手法与传统文化相结合,将“秦腔”做了文化意义上的提升,在象征的层面上小说就具有了普遍的人文关怀的意义,这是贾平凹的一个新的尝试与突破。

参考文献:

[1]贾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 2005。

[2]贾平凹.李星对话录[A].李星,孙见喜.贾平凹评传[C]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 2005。

[3]陈思和,杨剑龙.秦腔:一曲挽歌,一段情深——上海《秦腔》研讨会发言摘要[J].当代作家评论,2005(5):97-105。

[4]洪治刚.贾平凹,困顿中的挣扎[J].上海.档案春秋.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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