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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玉台新咏》看南朝男性作家的女性观

2009-10-21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10期
关键词:女性观思妇

孙 超 张 俊

摘要:《玉台新咏》是我国第一部围绕女性主题题材选诗的诗歌选本,收录南朝男性作家作品658首,这为研究他们的女性观提供了直接依据。从《玉台新咏》中可以看到,南朝文人对女子不幸命运给予了一定同情,刻画了大量思妇、怨妇及弃妇形象,一些诗人还将怜悯的视角延伸到倡妓身上。他们对女性生存状况的关注,不但在精神层面,也在生理层面,并呈现出张扬情色欲望的趋向。他们的女性观既有消极腐朽的一面,也有积极进步的一面。

关键词:《玉台新咏》;南朝男性作家;女性观;思妇;倡妓

《玉台新咏》是我国第一部围绕女性主题题材选诗的诗歌选本,收录南朝男性作家作品658首,占总数的近80%,这为研究其女性观提供了直接依据。《玉台新咏》中的男诗人不仅用细腻笔触、艳丽词藻描摹女性的外貌、服饰,同时也流露出对不幸妇女的同情和对女子性渴望的关注。他们对女子寂寞的精神世界的摹写与女子性心理的探索是空前的,这标志着其女性观在精神与生理两个层面上的突破与进步。

一、对妇女不幸命运的同情

南朝男性文人创作了大量的思妇诗,如虞义《自君之出矣》、江淹《古离别》等。诗人在刻画思妇伤痛的形象时,寄寓了一定的同情。与前代相比,他们少了对女性忠贞的强调,而突出其哀怨。《玉台新咏》中直接描写女子蹙眉和哭泣的南朝诗歌有一百多首,而间接暗示伤心、流泪的则俯拾皆是。

南朝时蘼芜之悲传咏不绝,如“相逢咏蘼芜,辞宠悲团扇。”(《同王主簿怨情》)刻画了伤痛的弃妇形象。但他们笔下的弃妇很少有两晋时“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飱饭”(《行行重行行》)的隐忍,更没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诀绝”(《皑如山上雪》)的果敢,虽然偶尔也有诸如“弦断犹可续,心去最难留。”(《为姬人自伤》)的清醒认识,但绝大部分女性都是无奈地接受和顺从了命运的安排,她们已失去了前代弃妇的反抗意识,只能用眼泪来博得同情。如“新人含笑近,故人含泪隐”(《为何库部旧姬拟蘼芜之句》)。这说明在南朝文人心中,女性的哭泣更能引发男性的爱怜,两晋时不屈服于命运、敢爱敢恨的女性已不是其赞赏的对象了,他们欣赏女性那充满悲怨情调和浓郁忧愁的柔弱。

南朝男性文人创作的大量写倡妓的诗中,有些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倡妓的同情。在封建男权社会中,女性地位低下,而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倡妓的命运就更加不幸,具体表现在:一、独处相思苦。“送一便迎两,无有暂时闲”(《浔阳乐》)的生活使得她们重复着离别的痛苦、独处的悲哀。这种辛酸屈辱的生活让她们更加渴望得到真情,但相较于普通思妇而言,伦理道德约束的缺乏必然使她们在思念时更增添了一种无奈与悲凉:“惜闻倡女别,荡子无归期。……香烧日有歇,花落无还时”(《伤美人》)。二、色衰而爱驰。倡妓是供人娱乐的玩偶,才艺美貌是其取悦男人的唯一资本,一旦红颜老去,就只能“含涕坐度日”(《倡妇怨情十二韵》)。卑贱地位及悲惨生活使倡妓心中更加渴望美满婚姻,而残酷的现实和不平等的性爱关系使其愿望注定是一场空,被无情抛弃的哀伤常常萦绕在心头:“年驰节流易尽,何为忍忆含羞。”(《倡楼怨节一首》)三、悲惨的命运。家妓没有人身自由,主人可以凭一己之好恶或一时心血来潮将其赠人,也可当成物品交换,萧纲《和人以妾换马》即据曹彰以妾换马的史事写成。诗中“真成恨不已,愿得路旁儿”的呼喊表达了侍妾无奈的苍白愿望。

在封建时代的两性关系中,君主与宫女的关系是最不平等、最惨无人道的。帝王一方面要求女性恪守贞节,另一方面却要成千上万女子满足一己私欲,这种畸形的两性关系使得女性的情感生活更加悲苦。宫怨诗就是专写宫女及失宠后妃怨情的诗歌,表达了女性对自身命运难以抗争的哀叹和对薄幸君王的责备。《玉台新咏》中对陈皇后、班婕妤、甄皇后失宠被弃的遭遇都有咏叹,寄寓了同情。柳恽《长门怨》和费昶《长门后怨》描写了陈皇后独居长门的孤寂与悲哀。自班婕妤作《怨诗》以团扇自喻,感叹自己“弃捐箧笥中”的悲惨命运后,“团扇”便成为弃妇代称,班氏也成为后代文人反复咏叹的对象,如江淹《班婕妤》、孔翁归《奉和湘东王教班婕妤》、何思澄《奉和湘东王教班婕妤》及阴铿《班婕妤怨》。同样,在甄皇后作《塘上行》以自伤后,沈约、刘孝威等都有同名诗作问世,诗中既有对君王听信谗言的指责:“裂衣工毁嫡,掩袖切谗新”,又有对君王殷切的期盼:“愿回朝阳景,持照长门宫”。上述两种情形之所以格外引起文人共鸣,是因为不遇文人与弃妇、思妇、娼妓在精神上的失落是相通的,因此他们不惜笔墨,传颂不休。

二、对女子性渴望的关注

中国古代婚姻中的绝大多数夫妇,正如鲁迅所言“仿佛两个牲口听着主人的命令:‘咄,你们好好的住在一块儿罢!”[1](P40) (《热风·随感录四十》),只看重传宗接代的伦理功能,却排斥两性性爱。男女性爱是人的本能,儒家明言:“食色,性也”[2](P2748) (《孟子·告子上》),道家《洞玄子》开篇点出:“人之所尚,莫过房欲。”[3](P557)奥古斯特·倍倍尔称性欲是人的“生命意志的最高表现”[4](P18)。虽然男性文人早已知晓性爱对人的意义,也冠冕堂皇地出入秦楼楚馆,但总是在表面上对性爱保持一种掩饰或排斥的态度。他们提倡“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对妻子在众人面前小小的亲昵都以礼规劝“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5]( P480),对女性欲求,更是比之蛇蝎。由于人性的解放,南朝文人开始正视人的性本能,对女性的认识也从外部的关照深入到内心,第一次具有普遍性地从人性的角度承认了女性的性欲求,通过描写床、帷、帐等与男女欢爱有关的物品暗示了女性的性渴望,体现出一种人性关怀。他们对其性欲的描绘可分为:一、歌妓描写中的性暗示。如“轻歌急绮带,含笑解罗襦”(《赠王主簿二首》),“解罗褥”显然含着性暗示。她们主动追求心中所爱:“自矜心所爱,三十侍中郎”(《戏赠丽人》)。尽管不乏羞怯,但还是表达了男女结为一体的愿望并流露出内心的喜悦,如“谁知日欲暮,含羞不自陈”(《率尔成咏》);“白日西倾杨柳垂,含情弄态两相知”(《东飞伯劳歌二首》)。二、描写思妇的性饥渴。在中国传统话语体系中,“同床”是夫妻生活的隐喻,女性的空床之怨来源于性饥渴感。南朝文人对思妇的关注开始从精神层深入到生理层,于是作品里出现了大量“空床”意象,不但从数量上远远超过前代,且描写更加大胆。《玉台新咏》所录南朝诗歌中直接写到“空床”的就有30多首,如“持此横行去,谁念守空床”(《从顿蹔还城》),“更恐从军别,空床徒自怜”(《和徐録事见内人作卧具》)等。而间接描写之作就更多了。南北朝社会的动荡导致了大批夫妇分离,失去情爱滋润的女性只能在回忆中缓解精神抑郁:“娇羞悦人梦,犹言君在旁”(《闺情二首》)。苏珊·格朗说:“梦的世界基本上是一种性爱力的结构”[6](P230),诗人通过描写思妇的“悦人梦”暗示了她对性的期盼,然而当梦醒后发现围绕在身旁的还是不可更改的孤独与寂寞时,娇羞的美梦只能使人倍感凄凉“徒然居枕席,谁与同衣裳”(《古意》),只能发出“枕席竟谁荐?相望徒依依”(《巫山高》)的无奈问语。南朝文人对“空床”的描写透露出思妇生理上的痛楚:“欲知妾不寐,城外捣衣声”(《秋闺夜思》),她们只能用疲劳战术来压抑性饥渴。

对于这类描写女性性渴望的诗歌,应从两方面来认识。一方面,这些描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女性的人性关怀;而另一方面,诗人从男性视角出发对女性性渴望的描写透露出男性对自身欲望的张扬。由于受玄学和佛学影响,南朝文人追求现世享乐,而道教“房中术”的盛行,使得文人更加放肆地谈性、写性。他们对女性性渴望的关注体现出一种玩赏、垂赐的态度,这一点突出地表现在对妓女性暗示的描写中,如“解罗不待劝,就枕更须牵”(《六忆诗》)。另外,男性作家通过对思妇“空床”之怨的千篇一律地描写,暗含了他们肯定思妇现状的心理,透露出一种欣赏的态度,终究还是显示出男权主义特色。

参考文献:

[1]鲁迅. 鲁迅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2]阮元.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 1980。

[3]刘达临.中国古代性文化[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3。

[4]瓦西列夫.情爱论[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

[5]刘义庆.世说新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6]苏珊·格朗.情感与形式(刘大基等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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