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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与现实的背负者

2009-10-21师秀霞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10期
关键词:张欣

师秀霞

摘要:张欣的小说多以都市中的职业女性为主人公,探讨都市人的生存境况。在这个多元化的文化空间里,张欣关注物质世界对都市人的围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她都表现出同等的关注,在揭露男性还有传统思想恶疾的同时,也体察到男人的弱势。

关键词:张欣;都市男性;双性和谐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张欣颇受文坛关注。其作品多次获得各类文学奖,不仅拥有广泛的读者群,而且屡屡被改编成影视作品获得热播。张欣都市小说的成功离不开八九十年代中国社会的文化语境,在这个泛娱乐化的时代,张欣的都市小说在极大地满足人们阅读快感的同时,也对人生进行了积极的思考,对灵魂进行了拷问,对生活的真相进行了冷峻的审视,她的作品最核心的内容是对复杂人性的剖析,对人心灵的探索。

张欣的小说多以都市中的职业女性为主人公。对张欣创作的定位,评论界以曾镇南的评述最为贴切全面:以现代都市女性为主人公,以她们在事业、爱情、友谊上的追求与失落展开故事,旨在揭示“都市女性的误区”,也写出了“生活层面的丰富和新颖” [1]都市化同时也是商业化的进程,在这个崇尚等价交换平等竞争现实世界,传统的道德和昔日的理想都被无情地粉碎,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被卷入时代浪潮的漩涡中,去重新寻找自己的人生定位和生存意义。在张欣的作品中,困扰都市人的首先是沉重的物质生存,生存危机、生存挣扎时刻侵蚀着都市男女。确切地说,生存的挣扎是人生命历程中最大的困苦之一,它就像一个无形的能量巨大的车轮,随时随地会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碾得粉碎。到那时,理想、爱情、事业等人类的生存寄托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在数千年男权文化的压制下,女性的整体命运是在男性的意志下完成自己的使命的,即便在现代都市里,文明熏陶下的知识分子表面看起来是最尊重女性的,但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却是对女性更强更深层次上的漠视。中国男人的自卑心理是用大男子主义表现出来的,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多少男人敢公开承认以妻为荣。在张欣的都市小说中,与聪明、坚韧、活得自我的都市女性相比,她所描述的都市男性让人失望者居多。他们怯懦、自私、虚荣甚至虚伪。在作品中,张欣往往把他们弱化成女性的陪衬,去衬托都市女性的多姿多彩。

张欣尖锐地指出:“中国的男人无论是对女人好也罢,坏也罢,内心里其实是没有一点点真正的怜惜和尊重的。”张欣在《格格不入》中还指出:女人爱闹,爱生气,爱使小性子,但却不愿伤男人的心;而男人呢,先伤了才去想法抢救、弥补;有些人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绝非偶然》中的车晓铜,是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男人,可是为了自己能成名,却丝毫不考虑妻子的感受,将妻子苦心得来的成绩用近乎卑鄙的手段窃走,失败后还怨天尤人。《掘金时代》中穆青的妻子穗珠在这个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的时代,毅然跃进商海,这让大男子主义且本来颇有文学优越感的穆青苦恼万分,他不愿生活在妻子“女强人”的光环下,出于报复,他移情别恋。从本质上说,身为小作家的穆青也是出于不满意曾经热爱文学的妻子变成女强人而愤然移情别恋的,即使妻子的豪华轿车离家门口远远地停放也无济于事。在这些男人看来,似乎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庸,只有男人才需有才,才貌双全自然是最好,至于女人,有容貌就够了,智慧和成就是次要的。《真纯依旧》中的于达从内心里是爱自己的妻子赵亚超的,但亚超是个有才华的女人,且又不像传统知书女性那样地善于韬光养晦,安静含蓄,跟亚超生活在一起时,于达如同被投射在X光下,一切暴露无遗,没有任何秘密,妻子成了他眼中的“巫女”,他心中无法平衡,就提出与亚超离婚,而这一点又被亚超一语道破:“于达喜欢有小聪明的女孩,别人是孙悟空,他是如来佛,行;反过来就无论如何也摆不平。”男人之所以这样,恐怕不是传统观念作祟,而是男性普遍的心理误区。

在商业社会中,这种大男子主义更显出它的自私和冷酷。《突如其来突如其去》中的桑林,因为害怕流言蜚语,害怕自己的仕途受阻,竟置重病的鱼岩岩于不顾。《首席》里的江祖扬为了自己所谓的千秋大计,政治前途,谎称没有收到爱慕者梦烟的信,从而不动声色地毁掉了飘雪和梦烟一对好朋友的友谊,直致使她们相恨多年。《爱又如何》中的肖拜伦,在爱宛面前装出一副怀才不遇、神秘深邃的模样,骗取爱宛的金钱和感情,背地里却和多个女人同居,写下三滥的艳情小说混稿费过日子。而《伴你到黎明》中安妮的父亲,当年靠安妮当电影明星的母亲在运动中过关,母亲老了,他却不愿与之携手相伴。为了帮助自己的新欢程远远,竟找到女儿的情夫来贷款,后又赖账不想还,还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他总不能白白把我女儿睡了!”的话。这里虽然写的是一个几近无耻的父亲,实质写的还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态度。

追求幸福是人的理想,在物质达到一定层面后,爱情和家庭是不可缺少的,但爱情又是最脆弱最什么都经受不起的,在男人的世界中最先被牺牲掉的总是爱情,如《此情不再》中的朱婴和男友冯滨当初也是你情我愿地恋在一起的,朱婴还曾为冯滨怀孕,但当冯滨受到富家小姐的青睐后,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朱婴。还有《浮世缘》中的瑞平,就要与落虹结婚时,被马来西亚富家女梦莉看中,随抛弃落虹,与梦莉一同出国。《谁可相依》中的尚莉莉和杨志南彼此相爱,由于家庭的变故被迫分手,后旧情复燃,当尚莉莉铁了心准备和丈夫离婚嫁给杨志南时,杨志南却和胜宏公司老总宋乔娅走到了一起。《致命邂逅》中深爱着章迈的徐寒池在章迈因挪用公款入狱后仍对他一往情深,并悉心照料其生病的母亲,不想章迈最后因二十万元背叛了寒池的感情与老同学杜拉拉结了婚。

当今社会流行的价值观也受到不少男人的认同,一个有分量的“附加值”可以使一个原本不入眼的男人瞬间变得魅力四射。《锁春记》中的男主角庄世博就属于这一类人,他无法理解妻子宛丹为什么会提出与他分手:“庸俗一点说,以他现在的飞黄腾达,难道不是天下女人的梦想?宛丹就是再例外,也应该知道夫贵妻荣的道理。”当他如愿以偿当上国有银行的行长时,他反思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时仍然认为:“有许多事情的处理和情感流露属于大可不必,比起今天的成功,那些必须超越的东西显得微不足道,对于男人来说,成功的魅力绝不是财色可以比拟的。”庄世博所谓的成功追求,不仅是赤裸裸的追名逐利,而且透出一股寒彻入骨的冷酷。

张欣绝对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在这个多元化的文化空间里,张欣关注物质世界对都市人的围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她都表现出同等的关注,在揭露男性还有传统思想恶疾的同时,也体察到男人的弱势。男权文化对男人精神造成的巨大压力。竞争日益激烈的商业社会要求男人必须以充足的精力投入进去,有时为了成功甚至要不择手段。同时,社会节奏变得很快,现代化的大都市也常给人以无奈、无情和无常的感觉,特别是都市给男人浓重的漂泊感、孤独感,让男人倍感疲惫。“中国男权制度不仅仅是女界所要致力于批判和消解的目标,它在严重压抑和窒息女性生存的同时,也压抑窒息着男性的生存和发展。在政治权利层面上,男权文化确实显示着强大的统治力量,但在文化权利层面上,它使得男性的个体人格及个性被定型与压塑成一致的模式。”[2]张欣也敏感地体触到了这一点,现代社会,女性走出家庭,不再依附男性而独立存在,但女性独立并不意味着与男性对抗,所以“进入新世纪,如果女性创作依然以敌视、抗争的姿态呈现,而不去寻找一条男女共融的生存之路,把男女对抗作为长久的斗争方向,势必会使世界的情绪处于激烈状态,而人类的发展难以为继。”[3]在两性关系上,女性主义批评家们认为最佳境界是达到“双性和谐”。“双性和谐”是一种理想的文化境界,既不认同所谓代表人类完美的男性经验和洞察力,也不沦为女性中心的同谋,而是追求男人与女人的一种完美的和谐关系。张欣小说中,在市场经济裹挟下疲于奔命的都市男女们的生存状态也展示出中国传统与日益西化的当代商业文化的现实纠缠。如《绝非偶然》、《爱又如何》都暗示了健全的家庭对人生进取所背负的深长意义,生活的和谐程度很大意义上取决于男女关系的和谐度,过于功利的情感给予和索取都是可怕的。

张欣对“双性和谐”的认同还表现在另外一些作品中。男人卸掉了男权文化给自己的重负,回归于平凡普通。如《变数》中的鲁浩明,本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父亲临终时要他将来不要靠力气吃饭,要靠脑子吃饭。结果,他苦学数年考上一所师范院校,毕业后过上了沉闷但轻松愉快的事业单位小职员生活。而母亲嫌他的工作没前途,挣得又少,逼着他换工作。无奈,浩明辞去正式工作,推销起了盒带。浩明聪明、勤奋能干,但是到头来,总经理卷款跑了,他落得一场空。接着他又帮人管理饭店,饭店中的一次争执出了人命,浩明也受到牵连。店老板的做法让浩明意识到他自己不适合在这一行业里发展。之后,浩明的大龄姐姐嫁给了年龄可做父亲的香港人,女朋友秀秀在房客老枪的帮助下进军影视圈,昔日的老板池晓平被歌星南国一点红毒杀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让浩明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社会,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之路,最后,他决定重新回归自己原来的生活,报考了国家公务员考试,最后在某机关秘书科任职。鲁浩明的生活是从机关到社会再到机关的一个巡回,这之中的无奈与困惑是他做最终选择的动力,男人在伤痕累累之后,便会甘于平淡和寂寞。

然而现实社会中,不甘于平淡和寂寞的男人还是很多,可是他们奋斗的最终结果往往受社会大环境的左右。《一生何求》中的曹大军和孟天游充满幻想地一起到广州闯荡流行歌坛,不想正遇到歌坛寒流,两人穷的只能到歌舞厅跑堂,一次,舞厅里客人打架,摔碎的酒瓶渣飞进天游的眼睛,使其失掉左眼球成为残废人。天游回老家刷了一年多油漆后,还是想回广州唱歌,这次,他沧桑的歌声被流行歌坛的“听众杀手”费雷看中,一举捧红了他。天游深知自己的艺术水平还不够,要求费雷给他请一位名师指点,必要时停止演出,练好扎实功力,而费雷却说:“我们这个时代是技术师和工厂主的时代,绝不是艺术家的时代。现代生活追求的是功利。……现代人追求的是浅层次的,感官系统的欲望满足,……他们现在喜欢你,就像喜欢新上市的麦当劳;你现在如果不唱了,要玩艺术了,那是自行退出历史舞台。”天游感觉到费雷的真挚,但他对生活对理想彻底失望了,此后,他变得乖张、偏执,患了两级抑郁症,对于自己的生活,他哭诉道:“我完全失去判断了…为什么有实力的人没红偏偏我红了?” 改革开放给男人带来了机遇、冒险、财富和艳遇,但同时也使他们身心疲惫。张欣在《掘金时代》中说:“其实男人比女人要麻烦得多。女人可以叱咤风云,也可以小鸟依人,都有可爱之处,还有哭泣和絮叨的特权。男人在许多事情上只能沉默,并且万事不能输。”

张欣还多次在她的都市小说中,让男人历经坎坷波折之后,实现对爱的回归和对生活的重新理解,如《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中的柯智雄,对妻子“工整完美,缺乏激情”的过于“崇高”的情爱不满足,当上了美丽性感的摩登女性商晓燕的情夫,并用公开同居的方式狭隘地对妻子进行报复,当商晓燕另攀高枝,抛弃他后,善良的妻子把他从穷困潦倒的失意中领了回去,重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致命邂逅》中的寒池,对出轨的丈夫崔阅海,也给予了原谅,她认为既然走进了婚姻殿堂,就要对这份感情负责,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千年修的共枕眠。这些都显示出作者对当今世俗价值观的认同,这一点在《锁春记》中有所表述:“如果一个男人真的淡泊名利,有着出世般的超脱,那还有这个世界吗?还有奋斗带给人的亢奋和荣耀吗?什么不是云烟?什么不会四散?但也正因为这一切消失的那么快,我们才会为过眼云烟而努力啊。”张欣认识到,在现代社会,男人与女人的合作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只有两性和谐才能带来健全的家庭,真诚的人生。

参考文献:

[1]曾镇南:《1993年中篇小说创作情况概述》,《当代文学研究》,1994年第5期。

[2]西慧玲:《西方女性主义与中国女作家批评》,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191页。

[3]西慧玲:《西方女性主义与中国女作家批评》,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1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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