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手密谋

罗学知

北江市人民检察院刑事起诉科在两天的时间里，先后接到北江市北区公安分局和西区公安分局呈报起诉的两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

其中一起是北江市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保安部长吴煜均6月13日下午3时13分开车撞死居民刘华的交通肇窜逃逸案件。另一起是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王国兵的司机陈育民6月14日上午9时15分开车撞死居民李显民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件。检察院在受理这两起案件时产生了疑问：在这两起案件中被撞死的两名受害人都是拆迁户，而且都是邀集拆迁户向房地产开发商要求按照政府的有关政策规定进行合理补偿的领头人。看起来这是两起互不相干的案件：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吴煜均开车撞死的是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拆迁户的领头人刘华。而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陈育民开车撞死的是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拆迁户的领头人李显民。看起来两名交通肇事中的死者与肇事方都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起诉科的伍洪林科长在同时看到这两份案卷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疑问：怎么会这么凑巧?时间相差不到24小时，肇事方都是房地产开发商，受害方都是房地产开发项目中领头向开发商要求补偿的拆迁户?

伍洪林觉得这两个案件不能像处理一般案件那样以“证据不足”或“事实不清”为由退回给原侦查办案的公安分局补充侦查。因为作为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事实清楚，证据也充分。退回补充侦查的确没有理由。但是如果以交通肇事逃逸案件起诉了，万一是精心策划的互换杀人案呢?那岂不是放纵了故意杀人犯吗?

伍洪林决定给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王汉涛打电话，他谈了自己对这两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的怀疑，想听一听王汉涛的想法。王汉涛倒很爽快：“我们不能让死者含冤于九泉之下，既然你老兄有疑问，我们就查，把案件退回给两个分局不方便，就移交给我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来查，你看可以吗?我最近看到不少关于房地产开发商不法行径的报道，骇人听闻!请你们的机要员把两起案件的案卷送到我们支队来吧!”

伍洪林道：“好的，我派人马上给您送去!”

上午10点，刑警支队内勤何芸将两份案卷送到了王汉涛的办公桌上。

王汉涛一口气看完了两份案卷，不禁顿生疑窦：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可真是针尖上落芝麻呀，怪不得伍洪林会怀疑的!

究竟是两起偶然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件，还是精心密谋策划的故意杀人案，必须靠确凿的证据来说话，作为侦查员的大忌就是靠主观臆断先在头脑里下了结论，再带着框框去收集证据，凡是符合自己结论的则取用，凡是不符合自己结论的则舍弃，那样势必会办成冤假错案。

王汉涛苦思冥想着，从哪里寻求突破口呢?这两起肇事逃逸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都羁押在北江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里。如果没有掌握任何线索就去提审吴煜均和陈育民这两个人，肯定徒劳无功，即便是地地道道的故意杀人案件，他们也绝对不会作出不利于自己的供述。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无论吴煜均还是陈育民，与两位死者都是素不相识，与死者之间无任何个人恩怨可言，这在两人的案卷中已有印证，两位死者的亲友均已证实了这一点。假设他们是故意杀人的话，那也不会是他们本人的意愿，而是出于他人的指使或者胁迫或是雇用。无论是指使、胁迫与雇用，都有一个利益交换问题。不外乎有三种情况：一是指使者与被指使者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密切关系和利益上的高度一致而心甘情愿地听从其驱使：二是指使者抓住了被指使者致命的弱点胁迫摆布；三是指使者出重金收买被指使者。

王汉涛决定从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着手。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刘华和李显民是被故意杀害的，那么他们总有被杀害的原因。仇杀?情杀?财杀?三者必居其一，或者三者同时具备。

王汉涛带着侦查员刘娜首先到了刘华的家里。刘华是纺织机械厂下岗工人，其妻子曾艳芳是环卫工人。每天凌晨三四点钟起床扫大街，到凌晨6点必须扫完她负责的责任段。此时刘华读初中的儿子已上学，家里还有刘华瘫痪多年的老母亲。刘华一死，维持整个家庭的重担就完全压到了曾艳芳的肩上。刘华在时每天批点水果、蔬菜沿街叫卖，挣点钱补贴家用，家里的大小事情也多一个人分担。可是现在里里外外家事全压到了曾艳芳一个人的肩上。她刚扫完大街买回早点侍候婆母吃过早餐，安排孩子上学，这会儿正在洗衣。刘华死了不到二十天，曾艳芳连愁带累，容颜憔悴苍老了许多。她毫无表情地将王汉涛和刘娜让进家里，倒了两杯白开水，就说：“二位警官你们想知道什么?”

刘娜道：“嫂子，你先生生前的人际关系如何，你听说他和什么人结过仇或发生过什么矛盾纠葛吗?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们，不要有任何顾虑。”

曾艳芳不假思索地道：“刘华在厂里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从来没听说他与什么人闹过矛盾，在家里与街坊四邻的关系也很融洽，没有与人发生过矛盾。只是……”说着停了下来，好像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你不要有顾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不了解全部情况就无法作出正确判断。”王汉涛诱导道。

曾艳芳道：“只是今年年初旧城拆迁改造，黑心的开发商压低拆迁补偿，又不给拆迁户安排过渡房，街坊们实在没有办法，鼓动刘华挑头找过几次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王国兵，要求按国家政策落实拆迁补偿和过渡房，否则就不能拆迁!王国兵对刘华十分恼火，曾派人到我们家里对刘华说，只要他不挑头为大家伙要拆迁补偿，他决不会亏待刘华，拆迁补偿和过渡房的问题一定会得到满意的解决。可是刘华没有答应，刘华对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人说，做人要讲良心，你们只解决我一家的问题不行，那么多拆迁户怎么办?我们是合理合法的要求，不是无理取闹，你们要不解决，我们还要找你们公司，要找市政府上访!来人一看谈不拢，甩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别给脸不要脸，爱找哪找哪去，是你刘华狠还是宏发公司狠，咱们骑驴子看唱本走着瞧!”

刘娜问曾艳芳：“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曾艳芳道：“是刘华被撞死前一星期发生的事情。在出事前我劝过刘华，叫他别当挑头的了，那些老板有钱有势唯独没有良心，一个个毒如蛇蝎，黑得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以后怎么过?可刘华说街坊邻居相信我，我不能光顾自己让大家失望。”

告别曾艳芳，王汉涛和刘娜又走访了几户街坊，得到的反映与曾艳芳说的基本一致。王汉涛和刘娜又找到刘华原来纺织机械厂的几位领导和车间的同事，都反映刘华这个人平时人缘极好，不可能与人结仇。

王汉涛对刘娜叹道：“如果是故意杀人，那么杀害刘华的就只能是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人了。可是，现在撞死刘华的并不是宏发房地产公司，而是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这一点你是怎么看的呢?”

刘娜道：“如果撞死刘华的车是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那么十有八九是故意杀人了，现在情况还不明了，不能说出结论，是吧?”

刘华一案的调查搁浅，王汉涛和刘娜便马不停蹄地转入对李显民一案的调查。

王汉涛和刘娜来到李显民住的棚户区进行调查走访，这里被人们称为贫民窟，大部分是简易平房和两层的砖混结构的楼房，建于五十年代初期，早就破旧不堪。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洪宇峰获得了棚户区的拆迁开发权。任何一个房地产开发商都在追求暴利，洪宇峰当然也不例外。对拆迁户要求补偿和安排过渡房的问题，他也是又压又拖。千方百计压低补偿标准，不给安排过渡房，让拆迁户自行租房居住。以李显民为首的拆迁户为了自身的利益自发地走到了一起，上洪宇房地产公司找洪宇峰讲理，到市政府上访，弄得洪宇峰十分恼火。这时候，在棚户区内连连发生了一些怪事：有时深更半夜一家人睡得好好的却被“砰”的一声巨响惊醒，起床一看，不是玻璃窗被砸碎，就是屋顶被砸开了一个碗大的窟窿。有时早晨起床一开门，数条毒蛇争先恐后地往门里爬。而且不是一家两家，往往是相邻的十家八家同时发生。洪宇峰放出话来，谁个不走，赖在棚户区休想过安生日子!王汉涛和刘娜首先走访的是李显民的遗孀邹兰芬。李显民生前在一家绑拖把的街道小厂工作，邹兰芬在一家街道开的小吃店工作，小吃店早晨卖豆浆、油条、米粉、面条，中午、晚上卖快餐。家里上有老父老母，下有上中学的一对儿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邹兰芬告诉王汉涛和刘娜：“前不久的一天午夜一点多，李显民因为拉肚子起来上公厕，发现洪宇公司的保安部长吴煜均开着一辆切诺基带着人正在把一编织袋一编织袋的东西放在棚户区的居民家门口，然后打开扎紧口袋的绳子后就离开了。李显民去过洪宇房地产公司，认识吴煜均，他立即问道，吴部长你们给我们送的什么东西呀?怎么也不叫醒住户出来拿呀?吴煜均见李显民发现了他们的事情，十分惊慌，忙把李显民拉到一边，要他千万不要把刚才看到的情况说出去，明天去公司里找他，公司会付给他一笔优厚的‘保密费。等吴煜均他们驾车离开棚户区以后，李显民走近一个袋子打亮手电筒一看，一条腹蛇正从编织袋里溜出来，再一看袋子里，是满满的多半袋子各色各样的毒蛇。李显民明白了原来砸窗子和房顶、放毒蛇，都是洪宇房地产公司的人捣的鬼。第二天一早，李显民就到洪宇房地产公司去了，找到吴煜均，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是要给自己按每平方米两千元的标准计算拆迁补偿，二是在自己买到合适的住房前要给安排过渡住房，三是付给两万元‘保密费，否则就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吴煜均当时说他做不了主，要报告老板才能定。他让李显民一周内听信，可是第四天李显民就被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汽车给撞死了。我怀疑这件事情与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有关，他们是杀人灭口。”刘娜问邹兰芬：“你有什么证据?”

邹兰芬摇头：“没有证据。”

刘娜又问道：“没有证据那你是根据什么怀疑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呢?撞死李显民的可是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车呀!”

邹兰芬道：“因为李显民死了对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有好处，李显民一死，他们就不用再担心他们见不得人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找他们公司去讨价还价了。”

王汉涛点点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一种假设吧，不过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来支撑。”

从邹兰芬家告辞出来，刘娜道：“现在案情进入了死胡同。从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两个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都有重大作案嫌疑，可是又都与案件没有直接联系。会不会是两个房地产开发老板互相串通一气干的呢?他们互相为对方‘除害，这样既达到了除掉心腹大患的目的，又可以不引起人们的怀疑。”

这个想法，让王汉涛心里陡然一亮。

王汉涛决定从调查宏发和洪宇两个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之间的关系和交往作为突破口。

刘娜建议：“先到移动电信部门去打单，查查这两家老板之间的通信联络情况。”

王汉涛道：“有通信联络电不能肯定就是策划共同犯罪呀!”

刘娜道：“那就查案发前几天看这两个公司的老板之间有无直接接触，像杀人灭口这等重大的机密要事老板一般会亲自出马协商，而不会交给别人去办，多一个人知道，就增加一份暴露的风险。”

“先查这两个公司老板之间的通信联络情况，如果发现有嫌疑再作进一步深入调查。老板每天的去向一般都瞒不过他们各自的贴身秘书，设法把他们两个老板的贴身秘书约出来一问不就都知道了吗?”

王汉涛道：“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第一你能否约出来?第二你约出来了她是否愿意说，而且是否说真话也是一个未知数。”

刘娜道：“的确存在这两个问题，以什么方式约出来，怎么进行谈话这都要事先有充分的准备才行。”

刘娜首先到移动通信公司调看了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洪宇峰和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王国兵在案发前几天的通讯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两人之间电话来往频繁，他们之间平时互相没有来往，十天半月都难得打一次电话，为什么在案发前联络如此之多呢?再调看两人之间的手机短信往来，刘娜又有一个重要发现，在案发前四天也就是6月8日，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洪宇峰给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王国兵发了一条短信，约他晚上六点半在锦都酒店“春满园”包厢共进晚餐。

刘娜把调查到的这些情况报告了王汉涛。王汉涛也觉得这两个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嫌疑很大。如果他们联手密谋互相为对方铲除心头之患的话，那么极可能就是在这次共进晚餐的饭桌上敲定的。

王汉涛和刘娜再调看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和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出门必经之路的交通监控录像资料，发现洪宇峰和王国兵这两个老板这天去锦都酒店赴约时都没有乘坐自己的豪华座车，洪宇峰的是一台加长凯迪拉克，王国兵的是一台加长林肯，他们一反平常招摇摆阔的习惯，出公司大门后都是各自打的前往锦都酒店。这一点看出，他们两人的行动极其诡秘，连自己的司机都不愿意让知道，可见他们两人的约会决不只是在一起吃一顿饭这么简单，肯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汉涛和刘娜立即前往锦都酒店，找到了6月8日为“春满园”包厢服务的女服务员李丹。据李丹回忆，这两个客人有些与众不同，从穿着打扮上看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但是却没有一个随行人员，司机秘书之类的人都没有。他们要的菜很高档，有清蒸鳗鱼、海参鱼翅、蠓油鲍鱼等高档菜，但是没有喝高档酒，只点了一瓶原汁白葡萄酒。两人吃饭的时间很晚，七点钟差一刻酒菜上齐，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多才散。酒菜上齐后就吩咐，没有他们的召唤不得进包厢打扰。中间，她怕客人有事，两次到过包厢门外，听到两人在低声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两个人挺神秘的。

案件侦查进展至此，王汉涛和刘娜心里都明白了，洪宇峰和王国兵两人有联手密谋杀人的重大嫌疑。可是，嫌疑归嫌疑，嫌疑并不等于是证据，单凭案发前两人有频繁的通信联络和

秘密约会不能对两人强制审查，洪宇峰和王国兵与市领导交往密切，又都是市政协委员，没有确凿的证据和充分的理由，轻易不能动他们。

下一步怎么办?王汉涛认为只有先从外围突破着手，现在直接开车撞死人的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吴煜均和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陈育民两人均已作为交通肇事逃逸犯罪嫌疑人羁押于看守所内，只有从这两个人的身上打开缺口，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顺藤摸瓜揪出真正的幕后主犯。可是，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匆忙上阵提审吴煜均和陈育民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刘娜建议，吴煜均和陈育民如果执行他们的老板的意图，肯定能得到老板的好处，要么是一大笔钱或者房子、车子什么的，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抓在老板手里被胁迫。所以不妨查一下吴煜均和陈育民在银行的账户，看他们最近这段时间有什么大的进项，有没有“买房”、“购车”等大宗开支等情况。

到银行查询吴煜均和陈育民账户的结果，都发现了重大嫌疑：吴煜均的工商银行的账户上在案发后增加了二十万元的存款，陈育民的建设银行的账户上也多出了十九万七千元的存款。为什么在案发后都出现了大宗现金进项?以他们的职业、身份，突然要获得这样一笔巨款是不可能的!只有一种解释的可能：那就是他们两人受雇杀人后得到的高额报酬!

王汉涛决定立即提审吴煜均和陈育民，从这两笔来路不明的巨款上打开缺口。

王汉涛和刘娜驱车来到市公安局看守所，第一个提审的是吴煜均。

“吴煜均，你知罪吗?”

吴煜均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后立即又镇定下来，他回答道：“我知罪，我万万不该在撞人后开车逃跑，本来只是一起交通事故，现在却构成了一起交通肇事逃逸罪。”

王汉涛严厉地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别给我装糊涂，打马虎眼!我问你，案发以后，你的工商银行的账户上怎么多了二十万元现金?交代你这笔现金的来源!”

吴煜均抬了一下眼皮道：“原来你是问这个，很简单，买彩票中的奖。不信你们可以去省福彩中心调查，我领奖时登记过身份证，并交纳了个人所得税的。”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王汉涛的意料，王汉涛追问道：“什么时候?到哪里买的哪一种彩票?中的几等奖?奖金额是多少?交了多少税?仔细交代!”

吴煜均翻了一下眼皮像背诵似的道：“我在6月15日在新街口投注站买的超级大乐透彩票，中了二等奖，奖金额是三十三万四千元，交税后剩下二十万多一点，我就存了个整数二十万元，剩下的尾数我就花了。怎么，这也犯法吗?”

王汉涛道：“吴煜均你想好了，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我们会马上去省福彩中心核实的!”

吴煜均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去找省福彩中心核实好了!”

对吴煜均的提审就这么结束了。紧接着提审陈育民。不料，陈育民的回答与吴煜均的回答如出一辙，也是买彩票中奖了，也是还了个人所得税后还剩下二十来万元，就存入银行了。稍有区别的是所买的彩票的种类不同。陈育民买的是35选7的福利彩票。

真他妈的邪门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这简直就是针尖上落芝麻。

刘娜道：“打死我也不相信，两个人都是交通肇事逃逸犯罪嫌疑人，两个人事后都买了彩票，而且都中奖了，奖金还都是三十多万元，付过税后又都只剩下二十万元，鬼都不会相信!我看这其中肯定有诈!”

王汉涛和刘娜当天就驾车直奔省城福彩中心核实情况。可是核实的结果让两人大吃一惊!

省福彩中心兑奖处查阅了资料，证实确有北江市的吴煜均和陈育民两人分别买中过奖金额为三十三万多元的超级大乐透和35选7的彩票，两人相差一天先后持本人的居民身份证来兑付过奖金。

真是奇怪加古怪，天下针尖上落芝麻的事情还真让他们遇上了!王汉涛和刘娜都感到大惑不解。兑奖处的工作人员见他俩一副怀疑的样子，就把兑付奖金的资料递给他俩查看。的确不假，吴煜均和陈育民都留下了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

兑奖处的工作人员又调出了吴煜均和陈育民来兑奖时的电视监控录像资料，王汉涛和刘娜仔细反复地观看了有关吴煜均和陈育民兑奖的那段录像资料，他俩采取慢放、定格的方式观看，结果不得不承认，吴煜均和陈育民的确来省福彩中心兑过奖，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王队，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呢?”刘娜问王汉涛。

王汉涛想了想道：“下一步我们仔细调看一下刘华和李显民被肇事车辆撞死现场的电视监控资料，再做一些深入细致的现场调查访问，看能不能从中发现新的线索。我们开始就忽略了这一点，我认为交通警察勘查过现场，我们就不用再重复了，现在想起来不行，交通警察是从交通肇事的角度看问题的，所以有些问题他们不一定注意到。可能有很重要的东西没有被他们发现。”

王汉涛和刘娜通过调看交通肇事现场的监控资料，还真发现了问题，吴煜均和陈育民开的车在案发前的几天都一直停在现场附返车子是在受害者出现后才突然发动跟踪受害人追上去撞死的。吴煜均和陈育民开的都是他们公司里的车子，为什么一连几天都整天整天地停在案发现场附近呢?即使他们各自的公司几天都不需要用车，那他们也应该把车停在本公司的车库里才对，为什么把车开到大街上停在路边呢?显然他们是在等候什么人出现，等候的人正是被他们各自撞死的受害者!

王汉涛道：“这段摄像资料很能说明问题，这次提审就不怕他们不交代了!”

刘娜道：“他们在案发现场守候了几天，目的就是等待受害人的出现。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们与受害人并不认识呀，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王汉涛道：“吴煜均和陈育民都是出于利益驱动，受雇杀人。”

刘娜不解地道：“可是他们的大宗存款都有正当的来源啊!省福彩中心不是已经证实了他们买的彩票确实是中了奖吗?”

王汉涛道：“我开始也被这种假象所迷惑了，后来一想不对了，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呀?如果是他们中的一人中了奖还说得过去。现在是两个交通肇事逃逸犯罪嫌疑人在同一个时间里都买彩票中了奖，而且奖金的金额都几乎完全相同，这太不可思议了，太叫人怀疑了!”

刘娜道：“难道省福彩中心制造了假证据，做了伪证?”

王汉涛道：“这倒不至于。你想，买彩票是不登记姓名，也不挂失，只凭票兑奖，不管这彩票是谁买的都没有关系，只要在谁的手里，谁就可以拿着它去兑奖。”

刘娜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雇用吴煜均和陈育民杀人的幕后主谋以收购中奖彩票洗钱的手段来打掩护，把杀人犯罪所得的赃款通过这种手段变成合法收入。从而掩盖犯罪行径不被暴露?”

王汉涛道：“正是如此!我们现在就去售出这两张中奖彩票的投注站调查，可以肯定买彩票的人绝对不是吴煜均和陈育民两人。”

王汉涛和刘娜带着吴煜均和陈育民的照片立即到了新街口福彩投注站，询问投注站的工作人员：6月15日吴煜均来买过彩票没?投注站的工作人员是一对残疾夫妇，他们仔细看了吴煜均的照片摇头说来他们这个投注

站买彩票的人都是他们熟悉的一些老彩民，从来没有看到这么一个人来投注站买过彩票。

王汉涛说：“你们可要看仔细了，他说6月15日就是在你们投注站买彩票中的二等奖，还是到省福彩中心去兑的奖，还完个人所得税后的奖金还有二十万元多一点。”

投注站的那男主人道：“6月15日买超级大乐透中二等奖的是一位老彩民，我认识，他是新街口居委会第三居民组的王廷发，是一位从南江船舶厂退休多年的老工人，他在我们新街口投注站买彩票有四年的时间了，几乎每期都买，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本人。”

王汉涛和刘娜从新街口投注站出来立马就去了新街口居委会第三居民组，找到了王廷发。

王廷发道：“6月15日，我在新街口投注站买了四注超级大乐透的彩票，没想到中了二等奖，这是我买彩票四年多第一次中这样高的奖，二等奖以上必须到省福彩中心去兑奖，兑奖的期限是一个月。我正琢磨着哪天去省福彩中心兑奖，第二天就有两个人找到了我家，说是要收买我中奖的彩票。条件很优惠，还了个人所得税后再加一万元的手续费，条件是我要为其保密，不得向任何人说出这件事情。开始我琢磨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没有马上表态。那两个人急了，开导我说，老师傅，你怎么想不通呢?你往省城去兑奖乘车住旅馆要花几百元钱不说，回来的路上要是被坏人盯上说不定落个人财两空!现在不用自己去兑奖，坐在家里白白多得一万元钱这有什么不好呀?我琢磨着也是这么一个道理，有些心动。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吗?他们傻吗?凭什么要白白送给我这一万元钱呀?我就问，你们拿着花花绿绿的现钞有什么不好，干吗非要贴上一万元钱买我这张中奖彩票呢?来人说这与你没有关系，不过你既然问到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与人打了赌，如果我们买的彩票中了奖，我们可以赢十万元呢，所以给你一万元我们还可以得九万元呢!我们这叫‘互利双赢。不过前提是你要为我们保密，千万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这样我就答应了，我们当场成交，他们携带的二十一万元是从银行提出来没有散扎的百元大钞现金。”

刘娜向王廷发出示吴煜均和陈育民的照片，问：“来找你收买彩票的人当中有这两个人吗?”

王廷发看了照片指着吴煜均的照片道：“其中有一个就是他!”

王汉涛道：“你没有看错吧?”

王廷发毫不迟疑地道：“警官同志，放心吧，错不了，这才几天呀，我的眼睛又不花，我完全可以肯定，只是你们要为我保密，我怕他们报复。”

王汉涛道：“王师傅请放心，你是我们的重要证人，我们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的。”

通过局领导协调，他们把王廷发列入社区民警重点保护对象，对出入他家的人实行24小时电视监控，发现有可疑人员出现立即进行盘查。

王汉涛和刘娜又了解了陈育民的彩票的来源，和吴煜均的完全相同。他收购的是北堤居委会七组居民张建平在北堤投注站买的一注35选7的中奖彩票。

获得了确凿的证据，王汉涛和刘娜到看守所再次提审吴煜均。

“吴煜均，老实交代你受人雇用杀人的经过!”王汉涛单刀直入地道。

“王大队长，您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呀?”吴煜均嗫嚅道。

“吴煜均，你别给我绕圈子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确凿证据，现在给你坦白交代的机会，这是你争取从宽处理的最后机会了。希望你要珍惜!”王汉涛严肃地道。

哼，别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子哄，你们警察办案惯于用这一套!吴煜均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王大队长，我都交代过不止一次了，我真不该肇事后逃逸。”

王汉涛道：“吴煜均，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准备顽抗到底了!我问你，你一连几天把车停在刘华居住的社区大门口目的何在?”

吴煜均一听大吃了一惊，支吾道：“我、我是在等人。”

王汉涛追问道：“等人?等谁呀?”

吴煜均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根本不知道王汉涛连这个情况都掌握了，他知道等谁可是瞎编不得的，王大队长他们一核实就会揭穿。

王汉涛见吴煜均一头大汗，冷笑道：“你确实是在等人，你等的就是刘华!你等了整整三天终于看到刘华出现了，于是你赶紧发动汽车加速撞了上去。交警的电视监控如实地记录下了全过程，要不要我放一遍给你看一看?”说罢按了一下遥控器，审讯室的电视机荧屏上立即出现了吴煜均开的那台车等候在路口的电视监控，直至把刘华撞死的全过程。

吴煜均满头大汗地辩解道：“我承认是我撞死了刘华，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在这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刘华，更谈不上个人恩怨，我为什么会故意撞死他呢?”

王汉涛道：“这很简单，你是出于利益驱动，有人用二十万元巨款雇用了你杀害刘华。”

吴煜均哭丧着脸道：“王大队长，我早就说过那二十万元存款的来源是我买彩票中奖得的，你们去省福彩中心调查了解一下不就清楚了吗?”

王汉涛道：“吴煜均，你以为我们没有调查吗?你的获奖彩票是从新街口居委会三组彩民王廷发手中收买的!我们知道，你与刘华并没有个人恩怨，要杀他的是幕后指使你的人。你要不交代就替他扛着好了。我们凭这些证据就足以判处你死刑，你非法所得的二十万元赃款也全部收缴。你如果如实交代，有立功表现，或许还能判个死缓，留下一条性命。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好了，我们没有闲工夫和你纠缠。”

吴煜均听了如五雷轰顶，连声道：“王大队长，我不是人，我前面说了假话，现在我全部如实交代，请你们给我一个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我家里上有七十几岁的老母亲，下有上学的一对儿女呀!”

吴煜均交代：是公司老板洪宇峰指使他这么干的。去王廷发家里收买他的中奖彩票也是洪宇峰和他一起去的。他问老板为什么要干掉刘华?洪老板说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打听与己无关的事。

王汉涛将案情的进展情况向局长作了汇报，要求批准对洪宇峰进行拘捕。局长看了案卷问王汉涛：“你觉得证据充分吗?洪宇峰可是市政协委员呢!”

王汉涛道：“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

局长道：“行，那就先对他实行刑事拘留吧!市政协那边的招呼由我去打。”说完就在拘留证上签了字。

洪宇峰是在公司门口正要上车时被王汉涛和刘娜刑拘的。洪宇峰不肯在刑事拘留证上签字，他大叫大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市政府的领导批准了吗?”

王汉涛道：“我们是依法执行公务，用不着市政府领导批准。”

“我是市政协委员!”洪宇峰亮出市政协委员的头衔做挡箭牌。

王汉涛道：“市政协委员也没有刑事豁免权!”

洪宇峰还不甘心：“我要给市政府的领导打电话。”

王汉涛道：“你给天王老子打电话都没有用，你犯下了杀人罪，谁都救不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吧!”王汉涛利索地给洪宇峰戴上手铐推上了警车。

在刑警大队的审讯室里，在一件件铁证面前，洪宇峰交代了与王国兵密谋勾结，用制造“交通肇事”的方式为对方除掉心腹之患的犯罪过程。

王汉涛和刘娜根据洪宇峰的交代，带着刑事拘留证立即前往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对王国兵采取强制措施。

王国兵色厉内荏地大叫道：“我抗议，我又没有犯什么法，你们凭什么抓我?”

刘娜不愠不火地对王国兵道：“王老板。你就省点精力，别再演戏了，你的司机陈育民和洪宇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洪宇峰都交代了!”

王国兵一听傻了眼，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脑袋不再吭声了。

四十天后，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公开审理洪宇峰、吴煜均和王国兵、陈育民故意杀人案。鉴于洪宇峰和吴煜均认罪态度较好，加上受害者李显民本身有敲诈犯罪行为，故从轻判处洪宇峰和吴煜均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判处王国兵和陈育民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王国兵和陈育民不服，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省高级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一审判决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故驳回了王国兵和陈育民的上诉，维持一审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