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国子监刻书考略(下)
2009-10-20李明杰
李明杰
摘要国子监刻书上起五代,下迄清朝,绵延千年而不绝。明代是国子监刻书发展的鼎盛时期,在国子监刻书史上颇具代表性。该文通过征文考献,系统考察了明代南、北二监的补版及新刻图书、底本及校勘、书工及刻工、版式行款、刻书经费、社会评价等诸多问题,较全面地展现了明代国子监刻书的风貌。
关键词明代国子监国子监刻书明代出版史
3书工及刻工
古代刻书大致包括校勘、定稿、写版、刻版、刷印、装订等环节,其中后四个环节均由刻书工人完成。五代监本的写版是由擅长书法的官员来完成的,两宋监本也多是由书法优秀的有资历的官员或及第进士写版,但一般只限于经书,因为史书一般部头比较大,不能再当书法作品来抄写了。这样,写版、刻版的工作都由刻书工人来完成,刻书工人也有了专业分工,分书工、刊工、印工和裱褙工。为了谋生,大多数刻书工人既能写版,又能刻版,甚至能将四项工作全部兼顾起来。明代国子监的书版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刻书工人完成写版、刻版工作的。李国庆《明代刊工姓名索引》著录了十余例明监本写工、刻工情况,兹举其略。
《宋史》,成化间朱英刻本,嘉靖八年(1529年)人南监。书口下有书工及刻工题名。如《志》、《传》的书工有:志一至三,劳莘写;志四,劳莘写,马仁刊;志五,汤性善写;志六,黎浩写;志七至九,汤惠写;志十,李俊写;志十四至十六,汤惠写;志十七,李俊写;志十八至二十二,汤惠写;志二十三,劳莘写;志二十四、二十五,冯正写;志二十九,李俊写;传一百五,戴锐写;传一百六,刘沛写;传一百七,陈鼐写;传一百八,梁楷写;传一百九,李琳写;传一百十,林珍写。其他部分的书工还有黎沿、麦正、文仁等人。刻工则有陈直、呈祖、呈长、呈隐、公遂、黄各、李京、刘辛、王英、王祖、王亚庄、萧贤、张文定等人。
《史记》130卷,张邦奇校,嘉靖九年(1530年)南监刻本,书口下有刻工题名:段蓁、方瑞、雇铨、雇田、雇文华、高成、何球、何瑞、何风、何恩、何良、何文、何宪、何祥、刘正、刘高、刘山、刘丙、刘九、陆宣、陆宗华、陆奎、陆鏊、吕机、李潮、李安、李清、马相、马龙、盛应鹏、盛琼、盛天祥、唐祥、唐天德、温德、王恺、王程、王稿、吴成、吴冈、徐敖、袁电、叶弟、叶堂、叶襄、易赞、周永日、周宣、章悦、章浩、章言、张凤、张宪。
《史记》130卷,冯梦祯校,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南监刻本,书口下有刻工题名:包义、陈僵、端午、戴惟孝(戴孝)、戴仕、戴州、戴春、付登、付贞、付亮、郭文、胡宣、胡斌、胡相、何鲸、洪谋、洪以信、洪忠、姜伯、蒋昂、蒋卿、金科、吕中、李永、李智、李仁、李枝、刘荣、刘辛、罗祥、毛伦、倪忠自(倪忠、倪自)、彭桢、汝桢、舒钦、世卿、陶学、谈志、王志、吴有仁、翁正、魏清、夏舁、杨元、杨石、杨文、杨魁、晏述、以仁、周士、周见、张仁、张希、朱本。
《汉书》100卷,嘉靖八年至九年(1529—1530年)南监校刻本,书口下题名刻工有:何宪、何思、何凤。
《后汉书》120卷,嘉靖八年至九年(1529—1530年)南监校刻本,书口下题名刻工有:黄垧、黄铣、黄瑁、黄彪、黄炎。
《三国志》65卷,明刻南监递修本,书口下题:黄琢刊、监生盛世皋刊。
《宋书》100卷,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南监重刻本,书口下题:郭文刻、述、晏。
《五代史记》74卷,万历四年(1576年)南监刻本,刻工有:黄昱、黄翰、黄斡、黄朝、里明。
《五代史记》74卷,万历五年(1577年)南监重刻本,刻工有黄显、洪平、易兹。
《汉纪》30卷,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南监刻本,书口下有刻工题名:何鲸、载惟考、易文正刻、陶。
《古史》60卷,万历四十年(1616年)南监刻本,书口下题名:俞允、王龙、孝。
从以上所举来看,刻工家族式作业的特点比较明显。有的刻工先后参与了多部史书的镌刻。
除职业工人外,国子监生也有充当业余书手、刻工的,比如有的南监本版心下左方刊有小字,“其一日监生某某写、某某对。如《新唐书》成化十八年(1482年)补版,有刊‘监生汪鉴写、监生郑琦对者;有刊‘监生汪鉴写、监生田方对者。其一日监生某某刊,或监生某某助刊。如《新唐书》嘉靖戊午朴版,载‘监生陶钥刊、‘监生胡崇贵刊,万历十六年(1588年)补版载‘监生张沛刊,‘监生吴养和刊,及《晋书》载‘监生陈所蕴、夏昭、汪克勤等刊,前举《宋书》‘监生黄家祯助刊是。其一仅书监生某地某监生人,不言其为写、为对、为刊。如《新唐书》成化十八年补版,有‘监生高安廖缙、‘监生金溪何清、‘监生莱县曹广、‘监生广信俞延桔等是。”
由此可见,不独写样、校样,就连刻版都有监生参与其中,颇有近世工读之精神,或可谓当时的一种职业教育。正是由于众多人力的投入,明朝国子监刻书的规模和数量都远超前代。但同时也因参与人员的素质参差不齐,刻书质量难以保证,引起了后人的一些非议。
4版式行款
明国子监刻书以经书、史书居多,经书以《十三经注疏》为代表,史书以《二十一史》为代表,故本文以此为重点来考察明监本的版式行款。
4,1《十三经注疏》的版式行款
据《藏园订补鄙亭知见传本书目》云:
注疏有十行十七字附释音本,后宋元旧刊,至明正德后递有修补之页,即明初南雍所集旧版也。阮氏所藏凡有十经,独缺《仪礼》、《孝经》、《尔雅》三种,所作校勘记据此本为多。后又得《孝经》,凡十一经。至嘉靖中,闽中御史李元阳等即用此十行本重写,刊为《十三经注疏》,每半页丸行,行=十一字。所谓闽本也。南监中诸经板仍十行之旧,其初本缺《仪礼》,以杨复《仪礼图》补之,亦宋元旧版。嘉靖五年,陈凤梧刻《仪礼注疏》于山东,以板送监,十行,行二十字,闽刻《仪礼》即据其本,经文佚脱数之,亦未能校补。后南监《周礼》、《礼记》、《孟子》板尽无存,余亦多残缺。神宗万历中,乃依闽板刻北监《十三经》。
《藏园订补邵亭知见传本书目》对南北二监十三经的版式行款作了进一步说明:
元刊明修本《十三经注疏》,为《周易兼义》九卷《音义》一卷《略例》一卷、《附释音尚书注疏》二十卷……共335卷。半页十行,行十七字或十八字,白口,左右双栏。此本零种诸家多有之,而罕见全帙。其版明代入南监,断烂已甚,修补之版极多,亦罕见初印本。……明万历十四年至二十一年北京国子监刊《十三经注疏》335卷,从闯本出,故书名、卷数亦与元刊十行本同。每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注双行同,白口,左右双栏,版心上方阳面记“万历某年刊”字样。此即莫氏前文所称之北监本十三经也。
由此可知,南监《十三经注疏》的版片,其行款除《仪礼注疏》为半页10行,行20字外,其他的都为半页10行,行17字或18字,而北监《十三经注疏》
依闽中御史李元阳旧本重刊,皆半页9行,行21字。这就是南、北二监所刊《十三经注疏》行款上的最大差别。兹举一例:《仪礼注疏》17卷,明万历二十一年北京国子监刊本,9行21字,注双行同,白口,左右双栏,版心上记有“万历二十一年刊”字样,下题刻工姓名。
4,2《二十一史》的版式行款
明南京国子监刻印诸史的版片,有元明递修的宋眉山七史本,有明修元代各路儒学所刊本,还有明代新刻本。有的即使同一种史书,其版本也有递修本和重刻本、大字本和小字本、不同人员和不同时间的校刻本,因而版式大小、行款疏密皆不一律。
南监嘉靖版《二十一史》的版式行款兹举如下:《史记》、《汉书》、《后汉书》为半页10行,行21字,四周双栏。其中《史记》为白口,《汉书》、《后汉书》为细黑口。《三国志》为南宋初期衢州旧版,半页10行19字,注双行21至23字,白口双边,版心上记字数,下记刻工姓名。补版黑口,中缝较窄,上记字数。明补版不记字数。《晋书》为元儒学刊明修本,半页10行20字,细黑口,左右双栏,间有四周双栏。《魏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仍是沿用“眉山七史”旧版。该版为南宋中期所刊,洪武中入南监,递经修补,原版几无,版行模糊,故称“九行邋遢本”,或以其版历宋元明三朝,又谓之“三朝版”,其行款一律为半页9行,行18字。《北史》、《隋书》为元各路儒学刊版,前者10行2I字,黑口,四周双栏;后者10行22字至24字不等,黑口,四周双栏。另有《南史》、《唐书》、《五代史》行款不见记载。《宋史》仍用成化间朱英刊本,10行20字,黑口,四周双栏。《辽史》、《金史》为lO行22字,细黑口,左右双栏。明洪武三年序刊的《元史》为10行20字,大黑口,四周双栏。
南监万历版《二十一史》的版式行款也比较复杂:万历二年至五年所刊《史记》(余有丁本)、《梁书》、《五代史》为半页10行,行21字,四周双栏,白口。万历十六年至二十四年新刻《宋书》、《魏书》、《陈书》、《周书》、《北齐书》、《南齐书》、《南史》、《北史》、《隋书》、《史记》(冯梦祯本)、《三国志》,其中只有《三国志》为半页12行,行23字,左右双边,注文不像其他各史那样在正文中插入双行小字,而是仍用大字,改行低一格,字体也有明朝体和写刻体两种。《史记》(冯梦祯本)、《魏书》为半页12行,行21字,左右双边。其他均为9行18字,有白口,也有细黑口。而没有重新雕版的《汉书》、《后汉书》、《晋书》、《唐书》、《宋史》、《辽史》、《金史》、《元史》等,都是嘉靖《二十一史》的续印本,版式行款自然仍续其旧。分析南监仍采用旧版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这几部书的部头较大,重刻费时费力,如《晋书》版片有3150片,《唐书》版片有4800片。明初刊本《宋史》、《元史》虽然损毁严重,但仍未重刊,恐怕也是因为其版片数量多达1万片和4500片的缘故。
嘉靖版与万历版《二十一史》有两个不同点:其一,“万历刊本,则遍载寮案也。余有丁《史记-序》称:‘诸学官参对者,得具列左方,序后备载监丞、博士、助教、学正、学录、典簿、典籍诸人姓名。冯国祯《三国志·序》称:‘学录石可大、典簿刘坚荣、署典簿事学正陈一道、典籍马迁,则有监督经营之劳者,得附书云。目录后又列可大等衔名,而序所不载之监丞李之睥、博士黄全初、刘大纶,助教张骥、朱星曜、舒应风、郑梦祯,学正曾士科、胡淑、谭师孔,学录王之机等,亦具列焉。…而嘉靖本“只载祭酒司业衔名,余官不附书。”如嘉靖八年(1529年)南监本《辽史》卷端仅题“大明南京国子监祭酒臣张邦奇、司业江汝璧奉旨较刊”。其二,万历监本“多记载其校订某卷之时日,是亦万历监本异于嘉靖监本者也”_2“。
北监版《二十一史》,因万历间统一依南监本重刊,故版式行款较为整齐划一。虽版心刊年(从万历二十二年至三十四年)和所题祭酒、司业衔名各异,行款、字体则大致统一,均为半页lO行,行21字,注文小字双行,白口,左右双栏,版心有“万历某年刊”一类刊记,书口下题刻工姓名。
以上主要讨论了经书、史书监本的行款版式,其他子部、集部类书籍版片的行款,笔者限于所见,兹举两例:《子汇》共24种34卷,明周子义编,万历四年至五年南京国子监刊本,均为10行21字;《孔丛子》3卷,万历四至五年南京国子监《子汇》本,10行21字,白口,四周双栏。
5刻书经费
明国子监刻书之盛,与其有多方资金来源是密不可分的。
第一,由户部、工部、礼部拨支经费。明国子监日常经费主要有乾鱼银和膳夫银,用于师生俸廪、充当庙户、修理公廨等。由于这部分资金已有专用,且有时不能按月发放,故用于校刻书籍的份额有限。南监要刻书,只得向皇帝奏请,得到批示后再由户部、工部、礼部筹资另行支给。如嘉靖时先刊补二十史,“重新翻刊并各史应合修补者费银尚多,请再于南京吏(户)部支取本监折乾鱼银一千八百两,……南京工部遵照先奉钦依会议事理,发银五百两送监接济,通前共银三千两,本监收贮支用。”光是新刊《史记》、《汉书》、《后汉书》、《辽史》、《金史》五史,就花去白银1463两2分3厘,修补另十五史并纸札、印刷、工食等项,又用银1496两3钱7分5毫,总共花费白银2959两3钱9分3厘5毫。3000两白银已所剩无几,还剩下《宋史》未刊,故祭酒林文俊“乞敕礼部议处再发银两,或于南京户部再将本监折乾鱼银动支,与今支剩修史银相帮支用,庶可兴工重刊。”
第二,由工部承接刻书工程,负担所有经费。即先由国子监校订,再交由工部刻补版片。如洪武十五年(1382年),因南监所藏旧书版多有残缺,太祖命工部督匠修治。永乐二年(1404年),朱棣又命工部修补国子监经籍版片。宣德六年(1431年)九月,宣宗命南京工部修补国子监书籍阙板;正统六年(1441年)四月,祭酒陈敬宗言于朝:“《文献通考》等书乃朝廷备用书籍,今既损阙,宜令礼部委官盘点见数,转行工部委官带匠,计料修补。上皆从之。”这在国子监更是求之不得的事。亦可由工部给资,在监刻版。如万历十二年(1584年),祭酒张位疏陈:“臣谓南监有《二十一史》,而《十三经注疏》久无善本,容臣等率属订校,工部给资,镂板于监。”
第三,变卖庵寺之银。据《南雍志》卷十八《经籍考下》“梓刻本末”条载:“嘉靖七年(1528年),锦衣卫闲住千户沈麟奏准校勘史书,礼部以祭酒张邦奇、司业江汝璧博学有闻,才猷亦裕,行文使逐一考对修补,以备传布,于顺天府收贮变卖庵寺银,取七百两发监。”这笔钱用作张邦奇等购求善本及校刻史书之用。嘉靖十七年(1538年),南京礼部尚书霍韬以变卖庵寺银498两,托国子监祭酒伦以训刻印了《杜氏通典》。
第四,利用赃犯赎金和各种罚款。据《南雍志》
卷十八《经籍考下》“梓刻本末”条载:“至成化初,祭酒王会计诸书,亡数已逾二万篇,时巡抚京畿南京河南道御史上海董纶,乃以赃犯赎金送充修补之费。”又据赵用贤《松石斋集》卷十一《重刻(陈书)跋》云:“予至南雍逾数月,乃加检阅,诸史中独《周》、《陈》二部最敝,私欲重托之梓,而剞劂之费苦无所资。会侍御陈君邦科、营缮郎崔君斗瞻、榷税龙江首捐少府稍入金来助。因为筹计工用,独《陈书》差易举。始付缮写,而大京兆石公应岳、许公孚远、台使彭君而珩狲君鸣治,各举所部锾金相属,遂得授工锓刻。”《书重刻(周书)后》又云:“余既梓《陈书》,乃复取此重加校阅,因取古本并监旧本正其讹网者几数千余言,方谋缮写,而大中巫王公用汲、督学使詹君事讲、江台使陈君邦科各举所部赎援来助,遂复刻此。”
第五,由官员和监生捐资。明代官员俸禄虽低,但仍有人愿意捐资刻书。据《南雍志》卷十八《经籍考下》“武经七书”条云:“景泰二年(1451年),因国子监司业赵碗言:内外诸学生生徒合令兼习兵书,剖至南监,搜求旧板,已失其半,本监祭酒吴节因与应天府尹马谅、府示陈官谋撙俸资,命工重刻。”不仅是官员,监生也有捐资刻书的。嘉靖十七年(1538年)刻《杜氏通典》,监生卞崃也曾助银百两。至于众多监生自愿出工出力,帮助写样、刻版、校样等,如前文所述,自不必细说。
正是由于有了诸多经费渠道和相对丰富的物质资源,明代国子监才能多次频繁搜补递修前代遗留下来的各类版片,并刊刻了大量的新书。
6社会评价
明代国子监刻书数量众多,种类齐全,内容包罗万象,流传甚广。以史书为例,从明初至万历年间,除社会阅读量较大的前四史外,其他诸史几乎都奉南监本为圭臬。嘉靖后,私家刻书极为盛行,翻刻旧本之风大盛。明监本也多有翻刻本,如嘉靖中闽中御史李元阳依南监旧版十行十七字附释音本《十三经注疏》重写,刊为半页9行,行21字,是谓之“闽本十三经”。明代著名出版家毛晋,于崇祯间翻刻了北监本《十三经注疏》。至于其他私家翻刻监本,更是不可计数。
人清以后,顺治、康熙、乾隆间,官方均对明l监本《二十一史》进行过修补,或依监版重刻。如顺治七年(1650年),布政使冯如京曾补修《二十一史》版;顺治十五年(1658年),江宁府儒学教授朱谟校刻《元史》;康熙二十年(1681年),江宁知府陈龙严捐奉补刊《新唐书》;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江宁府儒学教授荆子迈校刊《梁书》及《新唐书》,训道王弈章校刊《隋书》。其他诸史亦多有顺治十五六年及康熙三十九年补版。乾隆四年(1739年),武英殿又依明北监《二十一史》式,加以新修《明史》及《旧唐书》,合为《二十三史》。其中六朝诸史及《宋史》、《辽史》、《金史》与北监无异。明南监《二十一史》的书版至乾隆时尚存于江宁藩府书库中,嘉庆时藩府失火,殃及库书,版籍才全部烧毁。明监本在明清私家藏书目录中也多见著录,足见其流传之广。
明监本的质量,总体来说,嘉靖本要高于万历本,南监本要高于北监本。正如莫友芝所言:
明南监本《二十一史》,或取他省旧刊附官刊,元史不足之部则新刊足之。其式大小、行疏密,皆不一样,以嘉靖印者为最佳。后来新收旧版,递有修补,不贵矣。其板至嘉庆间乃毁于火。然雍、乾以来印者,不可读矣。收南监本能得嘉靖前印旧刊诸种,盖以嘉靖新刊诸种乃为最佳。……明北监本板,万历间依南监本重刊为一律,虽较整齐,而不如南监本旧印之少讹字。康熙间通修补一过,其板至今犹存。然自乾隆殿板成,此板遂罕印矣。北监不如南监古雅,唯《三国志》一种精校,胜南监。
现存北监本几乎没有明清人的藏书印,除尊经阁本前半之外,训点批注也很少。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北监本不受藏家重视。
南监嘉靖版《二十一史》中,又以前三史质量最高。据《南雍志》载,张邦奇等奏称《史记》、《汉书》、《后汉书》“残缺模糊,剜补易脱,莫若重刻”云云,可知这三部书皆据宋本重刊,“而非取他省旧刊修补充数者,盖南监本之善者,无过于斯本矣”。其他诸史取他省旧刻修补的,原来讹字脱字就较多,早几经修补,错误更甚,且因版本损坏或散失而造成缺页的情况也不少,其中《晋书》和《新唐书》因卷册较多,万历中南监又未加改雕,而是继续用元刊本版片补刻,所以舛误更多。有的每页字体都不相同,版式也很不一致,甚至展开书卷后左右两边框廊大小也有区别。对此,清人叶德辉在《书林清话》卷七《明南监罚款修板之谬》中多有批评。
南监本之失还在于颠倒篇次,妄加删削,率易书名。如《史记》将司马贞补撰《三皇本纪》冠于《五帝本纪》之上,而失宋本旧貌;又将《史记》三家注文随意删节,致使讹舛丛生。张元济以监本校黄善夫本,发现“《集解》全删者四百九十九条,节删者三十五条;《索隐》全删者六百一十三条,节删者一百二十二条;以《正义》为尤多,全删者八百三十七条,节删者一百五十七条”。受当时刻书风气的影响,身为南监祭酒的冯梦祯也不能免俗,轻率地将唐人刘肃的《大唐新语》易名为《唐世说新语》。顾炎武在《日知录》卷十八《监本二十一史》中历数南监本之失。对此,柳诒徵作了比较中肯的评价:
顾亭林摘举南监本疏舛处,谓“适足以彰太学之无人,而贻后来之姗笑。”又谓“惟冯梦祯为南监祭酒,手校《三国志》,犹不免误,终胜他本。”知冯之校刻,亭林亦称许之矣(亭林讥监本《晋书·华谭传》后“淮南袁甫”跳行,而以“始”字绝句。今按:宋小字本《晋书·华谭传》亦至“茂嗣爵”始止,“淮南袁甫”另为一行,则其失不自监本始也。令人诩百衲本诸史之精,如《宋书-天文志》“周将伐殷,五星聚房;齐桓将霸,五星聚箕;汉高入秦,五星聚东井”二十五字,宋本系双行夹注,监本亦双行夹注,近年江南官书局本尚尔,惟殿本误为正文耳。《北齐书·列传》第二十九附刊此传,与《北史》同,但不序世家,又无论赞,疑非正史。二行宋本有,殿本无,而监本有之。即江南官书局本亦有之,以此知监本多本宋元。
监本之失,在于机械地照搬了宋本,连同错误也沿用了过来,但总算不失为尊重古籍旧貌,比之殿本将注文误为正文,又稍胜一筹。
北监刻书相对南监来说粗率一些,虽说统一了南监本因历朝递修造成的版式混乱,并对字迹漫漶处作了些许修订,但因未经仔细校勘,版本文字反不及南监本。除因袭南监本的错误之外,又增添了不少新的错误。如辽、金诸史,缺文动辄数页。《仪礼》脱误尤多,如《土礼昏》脱“堵授绥姆辞日未教不足与为礼也”一节十四字;《乡射礼》脱“士鹿中翻旌以获”七字;《士虞礼》脱“哭止告事毕宾出”七字:《特牲馈食礼》脱“举觯者祭卒觯拜长者答拜”十一字;《少牢馈食礼》脱“以授尸坐取箪兴”七字。这与明人当时刻书的风气有一定关系。“万历间人,多好改窜古书。人心之邪,风气之变,自此而始。不知其人,不论其世,而辄改其文,缪种流传,至今未已。”对此,顾炎武痛斥为:“此则秦火之所未亡,而亡于监刻矣。”
顾氏的批评固然有失偏颇,但明代国子监刻书与同期书院刻书相比,无论在人力、财力还是藏书方面均有优势,而质量反居其下。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当然,在数量众多的明监本中也不乏质量上乘之作,如南监本《史记》、《汉书》、《后汉书》和北监本《三国志》等,就是它们当中的杰出代表。对于明监本的质量,我们应该一分为二地予以客观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