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０年雕成一张脸

宁　子

1934年,南达科他州的黑山上,刚刚竣工了一个举世闻名的工程——总统山。美国雕塑家们将整座坚硬的花岗岩山峰雕成四位美国总统的巨型雕像,这四位总统分别是华盛顿、杰弗逊、林肯和罗斯福。

1939年,美国雕塑家柯扎克·希欧考夫斯基接到一封印第安酋长立熊写来的信,请求他为印第安英雄“疯马”塑像。信中写道:“我和我的伙伴希望白种人知道,我们红种人也有伟大的英雄。”

希欧考夫斯基被来信的语气深深打动了。这位才华横溢的波兰裔雕塑家要弄明白“疯马”究竟是谁?

“总统山”使黑山地区名声大噪,但是前来瞻仰的游客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南达科他州是一个印第安人聚居州。远在美国成立之前,印第安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立熊的信揭开了这个疮疤,希欧考夫斯基无论如何也不能无动于衷。他花了7年时间,走遍南达科他州印第安人保留地,了解了许多“疯马”的历史。

“疯马”名叫克利,1841年15岁时,克利就成了一名骁勇善战的骑士和猎手。克利的首次出征是苏族人与阿拉巴霍人为争夺土地之战。克利骑着战马穿过敌人的炮火和密箭,打死了两名阿拉巴霍战士。当回到苏族战营时,人们早已传开他是如何单枪匹马挽救战局取得胜利的故事了。全部落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功舞会。父亲向部落宣布:“我的儿子在战斗中表现得非常勇敢,像一匹疯狂的战马。为此,我给他取个新名字叫‘疯马!”在后来的岁月里,“疯马”在许多战役中出生入死,名声越来越大。

许多人都非常钦佩“疯马”,可也有一些人对他心怀嫉恨。他们散布谣言说“疯马”密谋杀害克拉克将军。1877年9月6日,一队士兵前去抓捕“疯马”时,他试图逃跑,结果被人用刀刺伤。当晚,36岁的“疯马”离开了人世。

“疯马”的事迹令希欧考夫斯基激动不已。这位出生于1908年9月6日的雕塑家还注意到:“疯马”的逝世日与自己的诞生日正好是相隔31年的同一天!这机缘的巧合难道真是上帝的安排吗?他毅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要把自己的下半生全部贡献给“疯马”。

他用自己的钱买下一座180多米高的无名大山,命名为“疯马峰”。根据印第安人的描述,希欧考夫斯基创作了一个英俊勇毅的“疯马骑士”雕像。因为“疯马”生前拒绝拍照,他所刻的“疯马”雕像不一定像本人。立熊和印第安朋友看了,都认为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疯马”。以此为小样,希欧考夫斯基要以一座大山为石材进行伟大的雕刻。

按照他的设计,竣工后这尊雕像将高达180米、宽210米,光是头部就有9层楼那么高,向前伸出的手臂长达87米、厚达11米,近似一个足球场的长度,可容4000人站在上面。“疯马”的坐骑马头高达73米,比22层楼还要高。从远处望去,作品是一个高踞山顶的三维立体石雕,“疯马”酋长骑在马上,手臂所指乃是昔日印第安人的家园,仿佛在说:“我们的土地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1948年6月3日,“疯马”雕像工程正式动工。400多名印第安人聚集在“疯马峰”顶参加开爆典礼。他们中有五人曾与“疯马”酋长共同打败过美国政府军。

希欧考夫斯基用当年还很简陋的工具开岩钻洞。他的惊世骇俗之举赢得了一位美丽姑娘的芳心,女学生志愿者露芙小姐爱上了他,几十年如一日心甘情愿陪着他炸山、修山、雕山,还陆续为他生下了10个儿女。“疯马峰”上的草黄了又绿了,初长成人的儿女们也成了他开山炸石、切磋琢磨的同盟军。

希欧考夫斯基知道,仅靠自己是无法全部完成工程的。他打算死后让妻子、儿子和孙子把这项工作继续下去。他把为“疯马”雕像看成了自己世世代代的家族事业。

希欧考夫斯基还为他的作品写下这样的铭文:“‘疯马别无选择,他只能用他所知道的方式来捍卫他的人民。”

希欧考夫斯基要用雕刻大山的“行为艺术”,为世界上弱小民族、弱势群体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立传。

这位“美国愚公”的行为也感动了“上帝”。更多美国人知道了“疯马”的故事后,纷纷来到“疯马峰”参观这个传奇般的雕塑,门票和捐款收入都增加了。

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两次要给“疯马工程”上千万美金的资助,都被希欧考夫斯基拒绝了。像当年敢于对政府说“不”的“疯马”酋长一样,希欧考夫斯基不愿让“疯马”变成一个装点门面的多元文化象征。

到1982年希欧考夫斯基去世时,整座“疯马峰”已初具雕像的雏形。从1946年他提出劈山造像的方案开始,他已在“疯马”峰上整整工作了36个年头。而英雄“疯马”在世的时间,也恰好是36年。

希欧考夫斯基去世后,他的妻子露芙接替他的担子,10个儿女中有七个留下来继续雕刻大山。

1987年,开始雕刻“疯马”的头部;1989年,头部轮廓完成;1990年,“疯马”酋长的右眼“睁开”了;1991年,两只眼睛全“睁开”了。

1998年,在工程50周年纪念日之际,“疯马”的脸庞正式呈现在世人面前——巨大坚挺的鼻子,刚毅自信的嘴唇,炯炯有神的双眼栩栩如生,令人动容。到这时为止,这个家庭已经搬运了800万吨石料,耗资超过1700万美元。78岁的露芙并没有退休的打算,施工现场常能见到她的身影。当被问及雕像何时才能竣工时,她总是很有风度地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看情况吧。”

50年雕成了一张脸,这个神话般的故事感动了许多人。从世界各地来到南达科他州的人们除了观赏“总统山”,另一个重要的行程就是参观“疯马峰”。有些人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精神家园,过一段时间就来看看。他们每次来时,花18美元买一张门票,而且留下一些捐款并照一张相,比较一下上一次来时所拍的照片,就会发现“疯马”作品每年都在进步。

为“疯马工程”设计的捐款方式也别具一格:你可以购买炸下的石块——把钱投进捐款箱里,就可以从展览馆选择一两块石块留作纪念;也可以定期交纳一定的金额,加入“疯马纪念基金会”,这样就可参加每周一次的爆破仪式,还可以乘专车上山,加入志愿者队伍干活。而这正应和了“疯马”雕塑者的初衷:通过人们的参与,让“疯马”的英雄精神在更多的人心里生根。■

槲叶摘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