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指定暴力团”毒瘤难除
2009-10-19彭永清
彭永清
黑帮头目“皈依”佛门
2009年4月的一天,一列黑色豪华轿车队行驶到常愿寺前,下车的是一名生性残暴但已经上了年纪的黑帮老大,在他身边是4个膀大腰圆的保镖,一名僧人接待了他。黑帮老大走进寺院,准备参加肃穆的剃度仪式。
这看上去有点像是令人胆战心惊的黑帮电影的开头,但这的确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幕。日本最令人胆寒的黑帮老大之一——后藤忠正即将皈依佛门。据说,现在后藤每天的必修课就是念佛和冥想。他如今在劝慰身患疾病或痛失亲人的人,这对于过去为日本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山口组打打杀杀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也许除了后藤本人外,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放下手枪、一心向佛。尽管如此,外界对此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大多数关注此事的人对于66岁的后藤皈依佛门的做法不屑一顾,认为他并没有真正的“悔改”之意。最为普遍的一种说法是,后藤是在逃亡,在躲避过去的黑帮弟兄的追杀。这些人之所以要追杀他,是因为后藤做了真正令他们害怕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那就是公开他们的真实身份。
2008年,后藤成为全球媒体的新闻人物,因为他与美国当局达成的一项协议的细节被公之于众。据说后藤为了“插队”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疗中心做肝脏移植手术,同意向美国联邦调查局提供情报。但是,据说后藤在提前获得了一个可供移植的新肝脏后并未遵守诺言,而只是向美国方面提供了一些在日本媒体或网站上都可以找到的信息。
后藤的这一花招也许让他不至于被贴上告密者的标签,却不能打消黑帮的顾虑。而且,这样的担心终于在2008年发生的一件事后变成现实。9月17日,后藤在生日这天邀请5名日本著名歌手参加他的生日晚会,引起有着近4万名成员的山口组领导层的愤怒,正式将他逐出该组织,并宣布他为不受欢迎的人。像后藤这样级别(第6代山口组“舍第”级人物)的暴力团头目被总部开除,是前所未有的事。不过,后藤对这一决定表示强烈反对,并随后带着1200名黑帮成员脱离了山口组另立山头。
作为山口组旗下实力最强、手段最为残忍的后藤组约有1200名成员。该组素以残暴闻名,就连警方都为此设立了专门针对后藤组的“消灭对策总部”,可见其对社会的危害之大。毫无疑问,后藤忠正的被除籍,对山口组的打击是巨大的。
黑恶势力等级森严
日本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承认黑帮具有合法性的国家。国内有三大指定暴力团最为著名,即山口组、住吉会和稻川会。其中,山口组为日本最大指定暴力团,其势力范围涵盖1都2府1道39个县,成员和准成员达39000人;住吉会势力范围涉及1都1道1府17县,成员达6900人,准成员为6000人,是关东地区最大的暴力团;而总部设在东京的稻川会,其属下成员有5400人,准成员有4100人。
所谓“指定暴力团”,是指日本于1992年3月开始实施的《暴力团对策法》(专门用于防止暴力团成员犯罪的法律)所规定的各都道府县公安委员会指定的暴力团中具有强烈反社会性质的团体。虽然《暴力团对策法》实施后,一些小的暴力团被解散,但却出现了一些大的暴力团势力急剧膨胀的现象。目前,日本的指定暴力团共有21个。上述3个暴力团中的指定暴力团占全日本指定暴力团势力的73%,其主要特征是3个暴力团的垄断化和山口组的高度集中化。
日本的暴力团在战前被称为“流氓”或“无赖”集团,战后警方和媒体称之为暴力团并被日本法律沿用至今。暴力团内部等级森严,下级对上级的命令要绝对服从,若有差池,将受到严厉处罚,如私刑折磨、追杀或断指等。暴力团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在其内部通常是由暴力说话,越残暴则社会地位越高,反之则越低。
对于暴力团成员来说,“面子”至关重要,因为它决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丢“面子”对暴力团成员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只要是有碍于面子上的事,暴力团成员往往会因此大动干戈。在暴力团内部,成员之间形成“父子”的等级结构,首领被尊为“父亲”,与其同辈者被尊为“伯父”,接下来是“子辈”,先入“子辈”的暴力团成员被尊为“兄贵”,后入者是“舍弟”,再往下是“若头”和“若众”。
有些暴力团是由一个家族控制,“父子”是真正的父子关系;有的则不是家族控制,“父子”也不是真正的父子。无论是哪种情况,其内部统治都严格执行封建时代的家长制。在规模较大的暴力团中,舍弟、若头和若众等都分别担任暴力团的组长。
每个暴力团都有自己的徽标,称为“代纹”,它是暴力团的象征,暴力团成员将其印制在名片上,用以显示集团威力,吓唬普通百姓。此外,暴力团成员大多穿着统一服装,面露凶残。夏天时,他们会露出文身。在实施犯罪活动时,暴力团成员非常狡猾,通常不是由大头目亲自动手,而是由最下层的成员去完成。而且,一旦事情败露,这些暴力团成员还要主动顶罪,以“保护”集团头目,顶罪成员的家人也会因此得到一大笔补偿金,并且受到暴力团妥善保护。
家产丰厚涉足政治
暴力团可以说是日本社会的一个大毒瘤。上世纪70年代以后,暴力团开始智能化和垄断化,犯罪手段更加隐秘而多样化,不仅从事贩毒、洗钱、赌博、风俗业和讨债等,而且还染指企业和民事案件,对居民生活和社会经济秩序构成巨大威胁。进入80年代以后,暴力团开始经营企业,这就是所谓的“尖兵企业”。这类企业看上去与一般企业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一旦发生纠纷,就会通过暴力手段来解决。
暴力团成员根据身份的不同,每人要向最大的头目上供,每个月都要上供上百万日元(约15日元合1元人民币),如果几个月没有上供,就会受到严厉处罚。因此,一些暴力团的最大头目每月收入可达上亿日元,他用这些钱来维持整个暴力团的庞大开支和奢华消费。
暴力团之间经常会相互争夺地盘。暴力团竭力维护自己的地盘不受侵犯,因为这是整个集团成员的“家产”,是他们赖以生活的基础,所以,他们绝不允许其他暴力团成员在自己的地盘里插手任何事。在自己所统辖的区域内,酒吧、风俗店和赌博业者要定期向他们提供“保护费”。有时,暴力团还会以公开丑闻为由向一些企业索取大量金钱。而统辖范围的扩大,就意味着收入的增加和影响力的提高,因此,暴力团之间的地盘之争日趋激烈。
不过,暴力团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双方都不会攻击对方的最大头目。如果一方的最大头目被杀,那么双方往往难以和解收场,势必引发一场死活相拼,最终导致两败俱伤。要是警方介入调查,后果就更加严重。因此,每当暴力团之间产生摩擦时,双方最大头目往往会私下商谈,相互让步并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暴力团还从事右翼政治活动,几乎每个暴力团内部都有右翼团体,如山口组有爱樱会、一和会、弘道会和极心联合会等;住吉会有著名的右翼团体日本青年社。每到日本的建国日和靖国神社春秋大祭时,这些团体都会开着宣传车出来活动,宣传车有时播放军歌,有时播放攻击性演讲,有时则要求日本天皇参拜靖国神社等等。总之,暴力团总是以各种方式来体现自己的存在。
社会毒瘤难以根除
暴力团问题就像一个毒瘤,难以从日本社会中消除。暴力团之所以能够将触角渗透到日本整个社会,不仅有法律上的原因,还有社会原因。尽管这些年来暴力团成员数量在逐年减少,但其势力仍然强大。
据统计,日本的暴力团成员数量从1996年至2004年虽然缓慢增加,但之后逐渐减少,2008年,暴力团成员数量约增加了8.42万人,比2007年减少了约500人。不过,在人员结构上也出现了此消彼长的现象。在这8.42万名暴力团成员中,正式的暴力团成员约为4.9万人,比2007年减少了600人;而准暴力团成员人数却达到4.33万人,比2007年增加了约100人。2007年,暴力团成员的被捕人数为2.7169万人,比2007年减少了1248人。其中,正式暴力团成员为7766人,比2007年减少705人;准暴力团成员人数为1.9403万人,比2007年减少了543人。
面对活动猖獗的暴力团,各地也采取了一些应对措施。然而,由于黑恶势力渗透太深,这些对策往往只是杯水车薪,难以起到关键作用。
据日本《产经新闻》报道,福冈县田川警察署协议会近日要求田川市等6个自治体制定从公营住宅内将暴力团成员排除在外的条例,以增强这些地区的社会治安。这一各自治团体联合起来共同应对暴力团的举动被警察厅评价为“应对暴力团罕见的行动”。协议会由10名田川警察署的居民组成。由于这些地区暴力团事件频发,招商引资活动受到非常大的负面影响,无法抹去“恐怖地区”的印象,而此次联合举动正是以挽回这些地区不良影响为目的。
来协议会视察的香春町町长加治忠一说:“希望协议会能够通过消除暴力团的条例修正案。”福冈是暴力团活动较为猖獗的县,有5个指定暴力团的总部设立在该县。虽然该县发生的枪击事件连续5年居全国首位,但制定了消除暴力团条例的自治体却只有16个。福冈县警方在赞扬协议会的成立时说:“希望整个县内66个自治体都能行动起来制定修改条例。”
然而,一些地方的企业与暴力团联系密切,影响着这些措施的付诸实施。2009年6月11日,东京都港区市场调查公司“E—Marketing”社长臼井弘文(53岁)和金融证券公司“SII”(已经解散)原管理者小菅孝吉(71岁)等6人因涉嫌向暴力团提供总额达数千万日元的有价证券而被兵库县暴力团对策科逮捕。
据调查此案件的负责人称,小菅受臼井的委托,私下将5万日元购得的该公司尚未公开上市的股票以28万日元的价格销售,从中渔利23万日元。而“E—Marketing”公司通过类似方法,至少获得约22亿日元的非法收入。
在这部分非法收入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通过小菅之手私下提供给了暴力团主要成员。2008年10月,小菅因涉嫌违反金融商品交易法被捕。但是,在被释放的当天,山口组干部亲自到场迎接。由此可以看出,日本一些企业与暴力团的关系非同一般。
正因如此,日本虽然制定了《暴力团对策法》,但这只是一项作用仅仅在于抑制民事案件中的暴力介入事件和堵住暴力团资金来源的法律。最近,暴力团通过暴力介入民事案件,并且达到金钱和权利的非法目的之事不断增多。
在暴力介入民事案件中,暴力团的手法非常隐秘,检察机关难以取得关键证据,因此对于这类事件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既存法律在暴力团的罪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更不用说将其取缔和将暴力团成员绳之以法了。
如今,日本的暴力团活动仍然猖獗,无法根除。日本法律在与黑恶势力的较量中,至今都未占据明显上风。因此,要想彻底消灭暴力团,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