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队长不清洁

荆　剑　海　莉

2009年6月,原北京市房山区燕山清洁队队长王远利特大贪污案被列为“北京市反腐倡廉法制教育巡展”的典型案例之一。

也就是在一年前的7月21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判处王远利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王远利一审后没有上诉。

知情人举报,办案人员展开秘密初查

2006年3月底,北京市房山区检察院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燕山清洁队队长王远利,将单位的垃圾费转移到北京树芳物业中心,装入自己的腰包,用这些钱买车、买官、嫖娼,并列举出12家可能存在问题的业务单位名称。

燕山清洁队是北京市房山区燕山市政管理委员会下属的一家事业单位,主要担负燕山地区的化粪池清掏、垃圾清运、道路清扫等业务工作。清洁队长负责全面工作,业务员负责与燕山所在地的上百家单位签订《垃圾委托清运协议书》,并负责结款。

侦查人员从举报信中分析,举报人是单位的知情人,举报内容的真实性大。

通过排查,发现燕化动力事业部的化粪池清掏、垃圾清运业务量大,这又是一家国有大型企业,财务管理正规,更重要的是办案人员和这家单位打过交道,于是侦查人员不动声色的查清了近两年燕化动力事业部与燕山清洁队的业务的相关账目。

初查果然查出了问题:动力事业部2004年、2005年的化粪池清掏、垃圾清运费、道路清扫费共五笔业务均是与树芳物业管理中心签的协议,共计51.5万余元,而这钱并没有入到树芳物业管理中心,分别入到汇鑫粤港美食城、铭仿丰蕙机电有限公司、华辉商店三个不同的单位。

根据侦查人员的初步调查,王远利任北京市房山区燕山清洁队业务员及队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自1997年至2005年长达9年的时间里采取非法手段共套取清洁队14家业务客户的垃圾清洁收入,共50余笔,侵吞公款190余万元。另,王远利在2004年至2005年任清洁队队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在采购、修车过程中,采取多开、虚开发票金额的非法手段套取现金40余万元。

接下来,需要办案人员查实的是:树芳物业管理中心是什么单位?它与燕山清洁队的关系?这三家单位的钱是谁入的?这些钱的去向?同时,办案人员敏锐地意识到,以上四家无论先找谁都很有可能惊动被举报人。

在听取了承办人的初查汇报后,局领导果断决定,集中全局人员兵分四路,以上四个单位同时找。

会议一结束,四组人员马上展开行动。从晚上8时到半夜12时陆续有四名证人被带回了检察院,经过一夜的努力,眼前的迷雾拨开了,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原来,以上四家单位都与其中一个叫肖正新的证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汇鑫粤港美食城、铭仿丰蕙机电有限公司、树芳物业管理中心三家实际上属于肖正新一个人的。第四家华辉商店也是肖正新托人找上门换现金的。同时肖正新证实,这些钱都是为燕山清洁队队长王远利换的现金,树芳物业管理中心成立后并没有做过业务。

所有的证据都朝王远利有罪的方向指去。当机立断,立刻传唤王远利。

丁香树下取得关键证据

为了不走漏风声,战斗了一夜的侦查人员没有半刻休息,在控制住四名证人的同时,于5月11日早上8点直奔燕山清洁队。

而此时清洁队的大门上挂着“热烈欢迎上级领导来我队指导工作,争创北京市先进单位”的横幅,大院里井井有条,王远利端坐在队长办公室里,一幅迎接领导检查准备工作就绪的样子。

办案人员亮明身份后,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慌,但马上恢复了正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准备迎接领导考查的日子却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而此时,北京市市政管理委员会指导工作的领导也到了。王远利把工作交待给了副队长,没有提出任何疑问,顺从地跟着办案人员就走。

针对办案人员的询问,王远利推说:“我倒钱是领导同意的,是为单位花钱方便,这些钱都是为单位花了,我一分钱没有占。”并在办案人员面前大讲如何为单位的建设呕心沥血,为了单位节约每一分钱不乱花,并多次获得各级先进工作者称号,他的成绩上上下下有目共睹等。办案人员不急不躁,耐心听完他的表白,也看出了他内心的空虚,并立即找到燕山清洁队的上级、同级领导做笔录,证实几位领导对王远利套取现金的事实都不知情。

办案人员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证据面前王远利被逼到了墙角。他承认了以树芳物业管理中心的名义签协议,动力事业部的业务收入没有入到清洁队,让肖正新倒现金。但是,他又辩解说:“这件事是我自己决定,只有业务员和自己知道这事。但这些钱是给单位报销招待费用、给业务客户回扣了。”他一再表示自己这么做,完全为了单位的利益,矢口否认自己的行为是贪污,并且情绪激动地大喊自己冤枉,是有小人在整自己。

下午16时20时,接受询问的王远利突然显得非常痛苦,并从嘴里吐出大口鲜血。

侦查人员在第一时间立即给请来了大夫,及时送往附近的医院检查治疗。询问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证实,王远利有一次喝酒曾吐过血。他自己也承认是老毛病。在医院期间几名侦查人员一直不离左右,守护着他。

一直折腾到半夜回到检察院后,他终于承认这些钱由肖正新用着。并且手上有借条。

他开始和办案人员耍起了花招。说这50万的借条被他藏在某处,并提出要求:“只能由他指定的人去拿”。

经过几番周折,侦查人员带着他在燕山地区兜起了圈子,折腾了一夜,办案人员不仅调取了他藏匿于清洁队后院丁香树下的50万元的借条,还调取了同时被他藏匿的两张各5万元的借条,(这两笔5万元借条中一笔是王远利贪污的公款,以王远雄的名义借给肖某个人使用,一笔是上述50万元的利息)以及王远利套取部分业务收入的记录本。

这些重要证据的取得,对于此案的扩大深挖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现有的证据表明:王远利私自将清洁队的业务收入不入账,倒现金的事实已经明了。确实涉嫌贪污,只是赃款的去向还不明确。

关键书证获取,成为扩大战果的突破口

王远利藏匿的50万元的借条,还有一个小电话本,里面记载了部分2002年至2004年倒业务收入的情况。搜查获取的笔记本上,有1997年到1999年王远利任业务员时倒业务收入的部分记载,这两个小本子为办案人员了解王远利的犯罪轨迹,深挖犯罪打开一道门。

沿着这条捷径走下去,办案人员最终查明:王远利在任北京市房山区燕山清洁队业务员和队长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于1997年至2005年期间,在8年多的时间里采用从单位开发票大头小尾、假借北京烨欣物业管理公司和北京树芳物业管理中心的名义开发票的手法,将北京燕山石油化工有限公司动力事业部、燕化研究院、消防队等14家业务单位应付给燕山清洁队的垃圾清洁费57笔,共计人民币191万余元,在清洁队的账外套取现金,据为己有的犯罪事实。

另查实,王远利任队长期间以购买垃圾箱过程中多开、虚开发票金额侵吞公款27.2万元;在利民五交化大楼买材料过程中多开、虚开发票金额13.5万余元,将11.2万元侵吞;单位在天竹汽车修理厂修车时多开、虚开修车费,侵吞公款4万余元。

王远利其人其事

房山区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的侦查员刘立新参与办理了这起案件时,给他的感觉是“王远利确实是个能人”。

第一,王远利的聪明。历年来的各种先进工作者、积极分子得了十几个。王远利之所以能当上队长,就是因为在一次工作会议中,王远利的即性发言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燕山市管委主管人事的朱书记,一下子记住了这个精通业务、条理清晰、思路开阔的业务员了。在老队长退居二线后,朱书记自然想到这个不一般的业务员。

第二,王远利的能干。清洁队当时给队长定的业务目标是每年完成收入100多万元。王远利2003年9月任队长后,每年都超额完成任务,效益连年增长。王远利做队长期间,他就长期住在单位,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两天。全队的人也从没有休过周末。为了节约一分钱,王远利利用节假日带领全队人马到山上捡石头,拉回来装修清洁队地面用。在任三年多,每年清洁队都有很大的改观,被建设成燕山花园式单位,这每个人都看在眼里。

第三,王远利的狡猾。这表现在,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2006年4月份,因为有人向市政管委反映王远利有贪污行为。燕山市管委主管人事的朱书记和清洁队书记栗本军在王远利的办公室与其谈话。当问他:“你有没有从外面倒业务收入,你到底有没有小金库?”王远利很坚决地说:“我没有,向毛主席保证我没有,是有人想整我。”在接受办案人员调查时,他的妻子曾讲了一件事:“一天晚上开车看见王远利在马路上一个人溜达,就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他立刻回答,队里的人生病住院,我在市里陪着呢。”

第四,王远利的贪。王远利从业务员开始,一点一点养成。从垃圾业务费、修车费、清洁设备的采购费、单位的绿化费、单位节日礼品费,餐费等等,只要能沾到钱的地方,他都要贪。他一家三口,每人一部车,这三部车的保险、车船使用税、养路费等一切费用都让肖正新以清洁队餐费的形式在单位报销,私家车加油也是用单位的加油卡。三口人的手机费也是以餐费的形式报销。

第五,王远利的色。王远利长期以队为家,不仅与单位的女业务员关系不一般,还常常在洗浴、歌厅等地方公款消费,结识了几个年轻的女子,不止一次带她们出去公款游山玩水。直到王远利立案后,他的这些“小蜜”们还在不断地打电话、发短消息找他。

面对铁的证据,王远利终于无法狡辩

王远利的口供在侦查、起诉、审判阶段出尔反尔。在有证据证明公款被其侵吞的事实面前,他都否认钱被自己贪污,辩称所有倒出来的钱都给公家花了,自己没有花一分钱。

为了认定王远利套取的公款是贪污,侦查人员做了大量工作,主要从以下几方面找证据,主观上的占有目的,从而证明其行为有罪。

办案人员多次找到清洁队的上级主管燕山市政管委的领导书记、主任、副主任,以及清洁队的领导和一般工作人员十几人都证实,不知道清洁队有账外结账的情况,也不知道有小金库的情况。清洁队除业务员之外其他人也不知道有账外套取现金的情况。办案人员翻阅大量原始记载,不放过每个细节。在调取燕山市政管委的会议纪要后,办案人员发现上有记载:2005年4月燕山清洁队队长王远利说,“我现在把自己家的3万多元钱都给单位垫着花了。”在办案人员耐心细致的询问下,从清洁队的干部和工作人员口中几乎都无意识的说出:“王远利在清洁队开会时不止一次对他们讲,他在拿自己家的钱给单位垫着花。”所有这些都说明他的行为的秘密性,反映了他主观占有目的。

为了驳倒王远利倒业务收入为单位结招待费的说法。办案人员询问了燕山清洁队及上级市政管委各位领导,证实清洁队招待费实报实销,没有数额控制,每年清洁队的招待费都是十多万元,并有书证证实。另外,账上也记载,平时几百元,几千元的饭费都在清洁队的账上报销,包括洗浴、歌厅的发票,甚至找来的假发票都能在单位的账上报销,为开展业务正常的招待费更应该在单位报销,他的说法与事实相矛盾。

在生活中找证据。办案人员找到经常与王远利在一起的牌友,他们证实,王远利当队长时经常请他们一起去吃饭、洗澡、上歌厅。牌友问:你(王远利)经常请我们,这合适吗?王远利说:我们单位一年十多万元的招待费,如果花不完第二年就不给这么多了。

办案人员在燕山市政管委的会议记录里发现这样的记载:王远利说,清洁队的资金非常紧张,买垃圾箱要讨价还价,钱都是清洁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事实上王远利在购买垃圾箱过程中侵吞公款27万余元。

王远利辩解倒现金是为单位花钱方便。事实却是:2004年9月,燕山财政来给清洁队拨款,单位职工开不出工资。王远利与清洁队班子商量向肖正新个人借12万元给职工发工资。一个月后,用清洁队的支票还给肖正新。2005年3月份清洁队扫车,单位账上没钱,王远利私自决定由清洁队职工集资12.1万元。后因燕山市政管委追查此事,王远利用从清洁队提出的一张12.1万元的支票,在肖正新的账户上换出现金,还给大家。在单位需用钱的时候,为什么不用单位倒出的现金解囊相助呢?在事实面前他的说法不攻自破。

汇鑫粤港美食城的老板和王远利可算是肝胆相照,肖正新很愿意为王远利效犬马之劳,王远利家的三部车的一切费用和其家人的三部手机费都是肖正新代交,然后再以餐费的名义在清洁队报销。在十年前王远利当业务员的时候他们就相识了。清洁队的客饭80%以上都是花在肖正新的饭店。自2002年开始至任队长期间,王远利所有的清运垃圾的业务收入全部由肖正新给倒现金。王远利当队长还没有几天,便找肖正新商量,为倒现金要成立一家物业中心。很快肖正新就为王远利专门成立了物业管理中心,专门倒现金用。而当王远利东窗事发后,两个人却像疯狗一样互相咬,都说是被对方给害了。如今肖正新因为诈骗罪被公安机关侦查,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在接受我们采访时,房山区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的侦查员刘立新说:“王远利特大贪污案侦查历时7个半月。主要原因有三:此案发案时间长达十年,取证工作十分困难,有的单位已经不存在,找证人取证费尽周折;犯罪涉及面广,被贪污的公款一百多笔,涉及企业三十多家;由于王远利身体的原因,曾经在公安医院一度住院治疗,给讯问工作带来了不便。”■

(部分涉案人员均采取化名)

组稿:曹参cc5211828595@163.com

编辑:卢劲杉lusiping1@gmail.com